方未耶一路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去。
身边的人流, 始终像海潮一般顾自往返来去,空气中透满着一股焦燥的味道,对生的渴望, 对死的恐惧, 还有对没完没了的反反复复的等待的折磨与无望。
到底可以撑多久呢?
如果一再地在生与死的边缘上徘徊的话, 人类最终能够忍耐和坚持的极限到底是哪里呢?
她继续往前脚步踉跄地走着, 已经不再哭泣, 泪水只是无意识地往下流淌而已,像是失了控的水笼头,完全无法休止。
到底, 还可以撑多久呢?
一步,一步地跨上阶梯, 身边不断川流而过上下阶梯的人, 肩膀被来来回回地冲撞着, 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了。
麻木了……
一言, 她的一言……为了她付出了这么多的一言,现在,被她伤害了!!
这,是多可耻的行为,这是多卑鄙的行为, 这是多该死的行为?方未耶, 你究竟, 是为了什么而活着的?你的存在, 究竟有何意义吗?除了伤害别人, 你还能做其它什么事吗?
一步,一步地往上走去, 盲目地往前行进着,其实并不知道方向在哪里,只是忽然间很想登高。也许是因为觉得自己太下贱了,所以才想要拼命地往上登高,好让自己能抓住那最后一缕希望而得到救赎。
不断地拾级而上,渐渐的,身边的行人就少掉了,渐渐的,楼梯上便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在即将步入天台的时候,从天台的小门后面,哗啦啦地走出了一堆的人。
方未耶刚一抬头看,就见到了,柏若承。
整个人像被某种力量定住了一般,方未耶惊睁着饱含泪水的脸,停了步子怔怔地抬头望着他。
柏若承也是,瞬间定在了原地,本来就已经足够苍白的脸色,也一下子变得更加地惨白了,几乎快要变成了透明的空气。
时间跟着凝固了。
无语以对,只知道这样傻傻地对视着。
一个是不敢问她怎么在这里。
一个是不敢问他怎么样身体有没有好一点。
一个是在想为什么还会再见到她。
一个是在想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这样惨。
他们,就那样静静地对视着,仿佛要将这一个眼神,就把内心里所有的话都交待干净。
因为,他们是再也不要有所交集的人,因为,他们是彼此再也不能有所依恋的人,因为,他们是彼此再也不能有任何期待的人。
如果说相遇是一场劫,如果说相爱是一场罪,那么,到了如今为何还要再见面?
原本就是擦肩而过的两个陌生人,又何必勉为其难地试图产生这份孽缘?
胃里瞬间绞痛起来,痛得冷汗以光速在后背处迅疾地渗出,一阵寒凉,几乎让柏若承承受不住。
他晃了晃身体,还好被背后的医生及时扶住,“快走吧柏先生,赶紧搭电梯回病房,如果受了风着了凉就更不能恢复了。”
方未耶的眉端,飞速闪过一丝担忧,或者可以说,是心痛。
柏若承咬了咬唇,还是没说什么,默默地穿过方未耶的身侧迈下了楼梯。
就是这样,一个擦身而过,带起一道小小的隐约的气流,然后,就又还原到了原来的样子。
只是产生过这样子小小的一道气流而已。
只是这样而已。
根本就不会有任何的变化。
强撑到了电梯间,就在电梯门被关上的那一刹那,柏若承方才喷出了压抑许久的忍痛之声,双手摁在胃上“呃……”的一声滑坐到了地上。
身边的医生护士响起惊呼,纷纷伸出手试图去扶柏若承,却怎样也拉不开他那已被疼痛揪成一团的肌肉紧张的身体。
电梯缓缓下沉,仿佛就连整副身体都在跟着往下沉坠下去,仿佛地狱里的那只恶魔之手,正在狞笑地伸着利爪用力地将他拉拽下去,深深地沉坠,剧烈的疼痛,满眼的血红色,和一整片的黑暗。
方未耶又兀自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泪水方才再一次汹涌着落将下来。
柏若承,对不起。
在心里默默念完这一句后,方未耶吸了吸气,迈开大步上了台阶,从小门里直接走了出去。
寒凉的风,兜头扑面而来顿时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空旷的天台,头顶碧蓝如洗的天空,耳边狂啸而过的风,还有许久不见的温暖阳光,空气中,没了令人反胃的消毒水味,这里,仿佛天堂。
“方未耶?”
惊住,抬眼一看,才发现到了温子虚。
“温医生?你怎么在这里?”方未耶的心里,浮过一丝遗憾。
5分钟后,遗憾却变成了惊恐。
“你说什么?刚刚柏若承他……”
温子虚回头看着方未耶,一脸的哀怨,“是不是觉得我做得太过份了?”
方未耶不置可否,整个人还陷在对这件事的巨大惊恐中。
“我当时真的是气疯了!心想你这个柏若承到底是能多惹事儿啊?也太把别人的耐心当成理所当然的了吧!那一下,我是真的想跟他一起去死的,干干脆脆的,死了一了百了。”温子虚这样恨恨地说着,嘴角泛起一抹少见的狠厉态度。
“嗯。”忽然间,方未耶这样接过话去,声音极为浅淡,“死了,真能一了百了呢。如果是罪人的话,那更是一了百了了,对吧温医生。”
“啊?”这下温子虚傻眼了,不是吧,又来一个要自杀的?他温子虚今天是被死神附身了不成,怎么老让他遇上这种事啊?“你不是吧方未耶?不要告诉我,你现在上这个天台来也是想自杀的?你又是遇上什么事了啊?”
方未耶很久都没有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遥远的天际,眼角两边的泪水,始终都在不停地往下滚落着。
病房内。
林一言在医生的救治中咬牙忍耐,凹陷的眼眶深处,也在不断汹涌地往外流着眼泪。
白雾,始终在氧气罩后面急促地升起,呼出一团,消失,再呼出一团,再消失,来来回回,就像那些,来来回回在心底深处的怀疑,犹豫,心痛与挣扎。
“林一言!你跟我说,你到底是想怎样?”张琼那站在床尾冲他大吼,泪水又凶又急地从她的眼眶中奔涌出来。
说不出话,怎么说?就连林一言他自己,也不知道想怎样!这种怀疑跟犹豫,这种不确定与伤害,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快要疯掉了!!!
等医生救治完毕之后。
张琼那站到了林一言的面前,站在床边始终久久地俯视着他,眼里,不断闪过各种复杂的情绪,最后,她轻声地说,“林一言,要不我帮你去确认吧。这样也许你就可以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