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醒过来的时候,修罗场还是那个修罗场,可是我还是不愿意相信她会是个麻烦。
虽然她可以那样眼都不眨一下就可以让一场屠杀开始,又立刻落幕,我却宁愿选择相信,其实她是善良的,她不过是看不过那些彘鸡精以多欺少罢了。
何况,她一直那么安静地躺在我的扇面上,无欲无求,我怎么能把她当成一个麻烦呢?
迫在眉睫的麻烦还是楼九,这个得而复失,失而复得,如今又在失去的楼九她究竟到哪里去了呢,如果只是她自己想逃离我,那么她应该不会不带走飞儿的。
想起那突如其来的昏迷,我有些担心。当下,我带着飞儿再去找她。
或者说,我带着飞儿与槿茵一起去找她。
她却像蒸发了一样,我在林子方圆百里怎么找都找不着。按她的脚程,没道理我会追不上她,更何况她身无分文。
难道她被人掳劫了?这个没有武功,法术也很差劲,通身只有一个铃铛还勉强算是法宝的楼九会被人掳劫去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掳劫她的人究竟有什么企图呢?为财她身无分文,为色那更不可能。
我想破脑袋也不能够想明白她究竟哪里去了,只能说她是个麻烦,从伊初上楼山开始就带来了无尽麻烦的麻烦。
或许她真的被掳劫了,凭她的姿色虽做不得压寨夫人,靠着那点小力气做个烧火丫头还是绰绰有余的——怀着这样的侥幸我找上了沙罗山,据说那里有一窝强盗。
那些强盗却不是易于的主,好容易在林子里拦到了他们,可任我磨破了嘴皮他们也不肯透露一点风声,这使我琢磨不透他们到底遇到过楼九这样的姑娘没有。末了,他们竟还还起了对我打劫的念头。
要对付这些强盗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可是终究他们不是妖怪,我一时心软,一时迟疑,又因了前日右臂上的伤,一时不察竟着了他们的道,一直回旋镖划破了我的小腿。
虽然这样,我想全身而退还是轻而易举的,可就在这个时候槿茵又从扇面上走了出来,紧接着便是另一场屠杀。
上一次屠杀的对象是彘鸡精我还可以为她辩解,为她脱罪,可是这次都是人啊,虽然说都是强盗,可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不要说我有物种歧视,看到同类被杀的那种激动真的无法用言语来描述,当时我就忍不住质问她,问她为什么可以这样心狠,为什么杀完人之后可以做到连眼睛都不肯眨一下。
她却只迷茫道——他们不是伤了你么?
原来,只因我……我何德何能就背负上了这许多人命,这便是她给我的恩赐么?
我气急想杀她,可我的折扇还没挥出她的白绫就贯穿了我的右腹。
上一刻她还为我出头,下一刻我就差点成了她的手下亡魂,虽然不是要害,可是她竟然就那么毫不犹豫,我的心顿时跌到了史前谷底。
我想我知道了,她根本不是鬼,更不是人,她是来自地底的修罗,一个只为杀戮而存在因此被永久封印在地底的修罗。
我已经无法知道她是如何解开了地底的封印的,我也无法为师傅找回楼九,甚至我连飞儿都保护不了。
那一刻我是万分的颓丧,我无奈地闭目等死。
或者这样也好,这样就不用再去经历未来的腥风血雨,这样我也不用一直担心楼十九能不能活过今年,这样我可以安心地在地底等着楼十九,告诉他下辈子我们都离楼山远远的,做两个简单的人,或者做两个快乐的老鼠。
死亡却迟迟没有来临,等我睁开眼睛眼前只剩下被吓傻了的飞儿这么一个活物。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就这样放过我,修罗刀下从来没有活口,她怎么会这样轻易地就放了我呢?
我无从知晓,也无法理解,更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能做的只有继续帮师傅去找楼九。这人世间的烦恼,注定我在一日就得忍受一日,在我死之前我怎么也不肯放弃让师傅活过今年这样的念头。
我一直向前找,一直找到了白夜城还没打听到楼九的消息,我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错过了,我开始琢磨是不是再往回找。
当晚却又遇到了槿茵,她过来告诉我,也许她已经知道了自己是谁,那些杀戮她完全控制不了自己,如果我愿意陪她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去的话,也许就不会再有杀戮。
我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可是我却没有办法不答应。
如果我不答应这世间便会一再出现那样的屠杀,就算我不怜悯世人我总得顾及到师傅——这样的屠杀师傅若知晓了决不能置之不问,若他过问了,就凭他那样羸弱的身体又能做得了什么?
我只能跟她走,她要我去天涯便随她去天涯,她要我去地府我也只能舍弃我的肉身随她去地府——虽然说生魂若进了地府往往再不可能返回,活人却是怎么也无法进入地府的。
果然她要我陪她去地府,真正没有人的地方也只有地府。
于是我就跟她走了,脱离了自己身体陪她去了地府的一片荒野
她说她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她时说过,槿是“牛郎织女相会,槿树叶洗头”的槿,是木槿的槿,我便为她在那片荒野上种满了木槿,那些木槿在她的催动之下飞快地成长,在木槿花开的时候我竟然找到了楼九。
不,应该说楼九找到了我,楼九的生魂穿越了大半个地府找到了我。
随楼九而来得还有一个容颜妖孽(都是被楼九带坏的啊,管好看叫妖孽,泪奔……)的魔,虽然他身上不显魔气,我却知道只有魔才能够那么肆无忌惮地进入地府。
我不知道那个魔从何而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楼九会跟一个魔在一起,那一刻我只盼着他们赶紧离开,孰料楼九却对我使用了符,硬生生把我逼回了体内。
我知道这下糟了,触怒槿茵的后果我连想也不敢想,谁知我刚进入身体片刻楼九就回来了。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一定是那个魔救了她。
楼九有些崩溃地求入画送她回去,接着又求我,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为了一个魔那样激动,心里却忍不住开始怜悯,也许她将永远都看不到那个魔了。
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安慰就被她压得昏了过去。
她是个麻烦,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会是,我怀着这样的怨念醒来却听到那个魔把他的本命花种进了楼九身体里这一事实。
说不震惊是假的,本命花之对于所有植物类魔,妖甚至是仙都是至关重要之物,若以本命花相托付给一个人就等于把自己的性命交付给那个人。
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个魔,错了,那个杜重迦——楼九一直是这么叫她的——会把自己的性命交付给楼九,心里却突然生起一个荒谬的念头来——也许我可以利用他去对付槿茵,依他的法力就算不能完全对付了也必然能牵制住她,那么也许就不用师傅出头了。
只是这个杜重迦显然已经吃了槿茵的亏,此刻元气大伤,就算性命可以保住,短期内也别想恢复法力。而要迅速恢复他的元气就只能让楼九用心血去浇灌他的本命花。
可看杜重迦这么在意楼九的样子我想他就决不能把他的本命花重在楼九心房里的,因为他的本命花成了与楼九的心房成了共生之物的话,他生命遇到威胁时楼九的性命也必堪虞。
那么,能做这个坏人的便只有我了。
想到这里,我睁开眼睛来告诉楼九怎么去做。
不知道是楼九太紧张他,还是太信任我,或者是因为实在太笨,她居然什么后果也不问,就那样把杜重迦的本命花挪到了自己的心房之处。
末了还极为诚恳地谢我,我怎么承受得起她的谢,我只盼着她将不至于来不恨我。
因为杜重迦果如我所期望的那样对上槿茵的话,我实在想不到他会能有什么好的结局。
不过,后来的那个小仙似乎称呼他为青帝大人,我不知道一个魔何以被称作为青帝,但也许一切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悲观。
***
第二天见到楼九,我才知道原来这个看上去没心没肺的笨蛋楼九也会觉得尴尬的,她一只脚在门内一只脚在门外简直手足无措。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尴尬,只隐隐觉得与师傅或者师姐有关,而她与师傅的对话苍白到诡异,我不禁开始想师傅的难过是为了什么,楼九当初的离开又是为了什么。
及至师姐说到师傅曾在她房里时,我看到楼九的脸色瞬时就变了,随即她找了个借口撒腿就跑。
我想,我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同时我想应该是她误会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