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瑶冰冷的面上掠过一丝犹豫之色,似是不知从何说起的好,过了半晌方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与夙莘自下山之后本是四处闯荡,因听说衡山一带也颇得些仙缘,便到了此处,谁知半月前夜宿至山脚一个小村时,却遇到了一件怪事。”说着看向夙莘,“那夜夙莘第一个看见那事发生,便让她说与你听罢。”
夙莘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道:“那天我与师姐到了衡山脚下,因为天色晚了,索性便在一个村子歇脚,当夜就住在村长家中。我本来约着师姐一同到村里逛逛,可师姐死也不愿,还不许我乱走……”
“夙莘,长话短说,别扯些闲话!”夙瑶皱眉轻斥道。
夙莘撇了撇嘴,只好回归正题:“好嘛……后来我只好趁师姐睡了再偷溜出来玩,谁知刚一出房门,就看见有好几团光从村长家的另几间屋子里飘了出来。那些光亮晶晶的,看起来像是萤火却又比我在别处见到的大得多,我好奇之下便去敲村长屋门,想问问他那些光是怎么弄出来的,谁知敲了半天,连师姐都被吵醒了,屋中居然都没人应声。我觉得不对劲,就将门击破闯了进去,看到村长和他妻子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好像睡死了似的,那么大的声音都没让他们醒来,走近再细看才发现他们……他们身体虽还是温的,口鼻里却都没了气,竟是死在了榻上!”
夙瑶颔首接道:“不错。我与夙莘又看了其余几间屋子,屋中的人也都没了气息。再看天上,光团竟是越聚越多,不只村长家遭了难,连村中其它人家也……那些光似是无形,穿过窗纸、墙壁,就那样越飞越高,到了最后,整个村子上空都是一团一团的荧光,我一看便知,只怕整个村子的人都没能保命。因这事透着古怪,我担心我二人再耽下去也不能逃过一劫,当即便不再让夙莘去查看余下那些人家,欲带她离开那处。但离开之时,又有异变突发,那些荧光本是停在空中静止不动,忽地便朝着衡山深处飘去,看方向竟是朝着……”她迟疑了一下,看了看左右无人才压低了声音续道,“朝着祝融峰而来。”
“什么?”玄震一怔,不觉也随着她视线看向了身后那座高耸的峻峰,随即便明白过来,这祝融峰乃是青玉坛之地,夙瑶那些话若是被有心人听到,只怕便要大做文章,是以她说那几句话时便格外小心翼翼。
“我与夙莘均觉得那些光团与村民之死大有干系,想了想无论如何不能坐视不理,便遥遥跟在后面追了过来,途中经过几个村子时也曾下去一探,所见所闻皆与先前那个村庄一模一样。”夙瑶说着一扫周遭,目中露出怒意,“现下看来此处也没能逃过……那些村民尸身我已查过,愈是靠近祝融峰的村庄,那些尸体便要腐旧一些。师兄,只怕……”她说到此处便不再续下去,只是看向玄震,眼神颇为意味深长。
玄震自然明了她话中深意,愈是靠近祝融峰,死村便越多,想来那谋夺这些百姓性命之人藏在祝融峰的可能性便极大,说不定便是因着附近这些村子中已无活人,才将魔爪伸向了较远的村庄。此人别处不躲,偏偏藏身于青玉坛所在的祝融峰,想来不是邪法高深、自视甚高,便是与青玉坛有着莫大干系……想到此处,玄震心中便是一凛,沉吟了片刻道:“若是如你所言,那就真有些棘手了。”
夙莘在旁听他们对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迷茫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道:“大师兄,你说……那些光团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它们从那些村民的屋子里飘走,那些人就都死了呢?”
夙瑶听她问起,看过来的目光里也多了一丝疑惑,玄震面上却渐渐染上一层不忍之色,过了半晌才道:“那些光……若我没料错,便是那些村民的……魂魄。”
“魂魄?!”夙瑶和夙莘不约而同地失声叫道。
“正是。”玄震沉声道,“方才我亦查探过那些村民的尸身,上面并无任何致命伤痕,也并非得病暴毙,身体内惟独没了魂魄,是以才会死去。这村子并不富裕,那些民居中也并不杂乱,想来做下这恶事的人并不是为财,意在魂魄才是真的。”
“竟有如此丧心病狂之人!”夙瑶柳眉倒竖,冷冰冰的面庞浮现一抹薄怒的红晕,“若是让我遇到此人,定要将他立毙当场!”
夙莘更是忍不住惊呼出声,以手掩口道:“那恶人……他要魂魄做什么?”
“自然不是做好事。”玄震沉着脸道,“我曾听青阳师叔说过,那些邪魔歪道中人为增强功力,多有生食魂魄练邪法的,亦有用生魂炼器的,还有一些旁门左道,以魂魄入药,甚者为了提高药性,更是舍兽魂代以人魂,所需数量亦是极大……”说到这里除了怒气更是生出一丝沉重之感,那邪人硬生生将魂魄从活人身躯中夺取,视人性命为无物不说,光这动辄带走上百人魂的大手笔便不可小觑,纵使他与夙瑶、夙莘是琼华派年轻弟子中的英才之辈,也未必能将此人拿下。
“这么说来,不管做什么,那人都是不怀好意!”夙莘一听,只顾着惊怒交加,却是未想到深一层去。
夙瑶冷哼道:“这话不必你说,我们自然都知道。事不宜迟,我们这便出发去寻那恶人的踪迹,到时定要他……哼!”说着扬袖放出一股水箭将近旁一根绿竹枝狠狠地一劈两段,言下之意便是要让那人也落得个与这竹枝一般的下场了。
玄震却忽地心念一动,抬手止道:“慢着!我看在捉拿那邪人之前,我们当先去青玉坛一趟。”
“为何?”夙莘奇道。
夙瑶却露出了赞同神色,应道:“师兄说的是。此事既然发生在衡山,还是在最靠近青玉坛的祝融峰下,于情于理我们都当向青玉坛门人说明,否则失礼于人便罢,若是令青云坛上下认为我们此举是怀疑他们才不与之通气,反倒伤了琼华派与青玉坛的和气。”说罢向玄震看了一眼。
玄震缓缓点了点头,他与夙瑶心照不宣的另一个缘故则是,若那贼人与青玉坛真有什么瓜葛,也该去打探一番才好再作打算。
仰首看向头顶那没入云端的秀丽山峰,他果决地道:“不错。况且我们只有三人,若能得到青玉坛相帮,也算是得了一大助力,有恶人在仙派眼下为非作歹,想来青玉坛自重正派身份,也不会视若无睹。事态紧急,我们这便走罢!”
商议已定,当下三人便御剑向祝融峰顶飞去。
便如琼华派一般,青玉坛派址亦是在一处洞天福地之中,入口之处恰在祝融峰顶,需得通过会仙桥方可抵达。寻常人便是费劲千辛万苦到了峰顶,若不得机缘也不能寻到会仙桥,便是有了机缘,也未必懂得通过此桥的法门,如此一来青玉坛也算得上遗世独立了。
玄震与夙瑶、夙莘自然不比寻常人,御剑不过片刻便已到了峰顶。但见云海浩瀚,映着如盖苍穹更显绮丽壮阔,祝融峰下半截都隐在了一片白茫茫之下,看去宛若浮沉云中的一座仙岛,沐浴着远方艳阳明光便如披上霞衣的丽人般惹人顾恋,玄震三人初见这等壮丽美景,心中波澜起伏,一时不由得看痴了。
“曲桥幽径通,云深不知处……那便是会仙桥了罢?”玄震忽地一指前方云海,微笑道。
他所指之处,滚滚云涛之中一座仙桥若隐若现,蜿蜒曲折,通向渺渺云烟深处。说是桥,实则更像一条悬在山峦与云海之间的小径,只是这小径上下皆有缕缕云雾漂浮,自身更散发出朦朦光辉,比之昆仑山的那条太一仙径也不遑多让。
到了会仙桥跟前,迎面便是一阵灵力逼来,玄震这才看出,原来那桥身之上发光的竟是一层层大大小小的禁制,这些咒阵密密麻麻排列在一起,其上光辉明明灭灭、此起彼伏,一望便知十分厉害。见三人御剑而来,那些禁制更是如有感应一般,一个个亮了起来。
玄震看出了一些门道,索性便挥手收起了春水,轻飘飘地落在了那狭窄的桥梁之上,果见那些禁制闪了几闪,渐次又黯淡了下去。他微微一笑,对两位师妹道:“罢了,青玉坛好歹也是名门正派,我们到了人家门口,还是下来走着去罢。”
夙瑶、夙莘虽都不大情愿,但也都收起了仙剑,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迈过一个个咒阵,踩着浮云轻雾向云海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