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正武盟机巧堂的一间客房内。
顾寒江脸色苍白的坐在床边,明绣在为他把脉之后,转身走到桌边,偷偷擦了擦眼泪,有些哽咽道:“师父,我去拿药。”
“好。”顾寒江虚弱地答道。
明绣快步走出房门,生怕自己会哭出声来,被顾寒江听到。
“‘他们’怎样了?”顾寒江向门口斜倚门框的闲卿问道。
“不知道。”闲卿语气中罕见的带着怒气。
若非是为了救那些不相干的人,顾寒江也不会因此涉险,遭此一难,此时身体极为虚弱,他可以察觉到顾寒江的生命力所剩无几。
自己马上就要失去以为老友,而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他归结到那些不相干的人类身上。
顾寒江看着闲卿的隐忍怒气的样子,没有像平时那样出口调侃,而是虚弱地请求道:“闲卿兄,可否借我一样东西?”
闲卿转头看向顾寒江,他似乎是知道顾寒江想要借什么东西,眼神中充满了不解与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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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巧堂院中, 越今朝垂头丧气地蹲坐在地上,毫无朝气,越祁站在他面前,一脸的担忧。
大门外来来往往的正武盟弟子经过时总要停下脚步看上几眼,嘴里尽是嘲讽与不满。
“一个害死突袭后门的那些兄弟,一个差点害死所有来不及跑出来的兄弟,呵呵,那两人果然是一对好朋友啊。”
一名身着深蓝色劲装,手持钢刀的汉子冷笑着嘲讽道。声音也很大,丝毫不惧越今朝听到。
“是啊,多亏了顾前辈关闭了自毁机关,听说他伤得很严重,不知道怎么样了......”
一名手持短匕的淡蓝色长袍男子说道。
“哼,希望‘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吧,走了,还要安抚死伤兄弟的家眷,从邪教收缴的那些怪玩意儿也要整理。”
说完白了一眼院中的越今朝便匆匆而去了。
越今朝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继续垂着头,不说话,不动弹,越祁就这样陪在他身边。
吱嘎!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打开,有人走了出来。
“在干什么?”
越祁听见抬头望去,竟是前几天深受重伤,好几天没出房门的顾寒江,身后跟着闲卿。
“顾叔,你没事了?”越祁惊喜地看着顾寒江。
顾寒江摇摇头,微笑着说道:“有闲卿助我疗伤,又已歇了几日,没大碍了。”
闲卿听到这话,不满地冷哼一声。
顾寒江走到越今朝身前,问道:“在看什么?”
“没什么。”越今朝简短回答,语气生硬,明显心情不佳,不想与人说话。
顾寒江转身向越祁问道:“居小哥呢?”
“还没起床。”越祁老实回答道。
自那天从剿灭邪教回来,居十方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基本没怎么出来过,连吃饭也是越祁给端到屋子里。
“是么。”顾寒江若有所思,径直来到居十方的门前,看房门紧锁,便招呼了一声闲卿。
闲卿极不情愿地来到居十方的门前,一挥手,只听“轰”的一声,紧锁的房门轰然倒塌。
“啊,又碎了。”越祁挠挠头,看着倒塌的房门,想起了之前明绣不愿出门,顾寒江暴力破门的情景,与眼前的一幕是多么相似。
屋子里的居十方也听到了门外顾寒江的声音,只是自己没法面对顾寒江,总觉着顾寒江的受伤与自己有关,若是当时让豆包去关闭机关,那顾寒江也不会坠落深渊,身受重伤......
正在纠结自己用什么借口躲避见面的居十方,只听“轰”的一声,紧接着顾寒江便出现在眼前。
“顾大叔......”居十方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低下了头,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顾寒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这个伤患都起床了,你还赖床呢?”顾寒江双手背后,以长辈的语气教训道。
“我......”居十方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顾寒江也没想着等他回答,直接转身对越今朝说道:“越小哥,你也来,我带你们去个地方。”
越今朝听到顾寒江要带他出去,抬起头便要拒绝,“前辈,我不......”
“我准你拒绝了吗?”顾寒江罕见的语气严肃,不怒自威,硬生生把越今朝没说完的话噎了回去。
居十方印象中的顾大叔从来都是一副平易近人、和善可亲的样子,第一次见到顾寒江如此严肃,满脸惊讶。
这时,温仰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十方,盟主想问你们邪教圣宣......”温仰边说话边走进了大院,结果刚进大院便看见顾寒江站在院中,顿时一脸惊讶地愣在原地。
顾寒江对温仰说道:“温小哥,我有事要同他们说。麻烦你去向左兄说一声,他们稍后再过去。”
“呃,好......”回过神来的温仰点点头,转身离去。
数日前在启魂邪教据点,顾前辈为了关闭机关孤身犯险,导致身受重伤,没想到才过了几日便已恢复,看气色好像还不错。温仰一边感叹顾寒江身体素质强悍,一边转身回去复命。
“走吧。”顾寒江说完便向门口走去,越今朝和居十方跟在身后。
越祈本来也想跟着越今朝一同前去,却被闲卿拦了下来,摇摇头示意她别去,越祈挠挠头有些不明所以,却也没有再继续跟着,与闲卿一同留在机巧堂院中等候。
不多时,明绣端着一碗药汤与洛昭言一同走了进来,径直向顾寒江的房间走去,路过闲卿身旁时,闲卿说道:“他不在。”
“啪!”明绣手中的碗掉在地上四分五裂,汤药也洒了一地,着急忙慌地向房间跑去......
正武盟大门外,一直跟在顾寒江身后的越今朝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要带我们去哪?”
“景安城东。”
一路上三人无话,顾寒江在前面走着,越今朝和居十方在后面各有心事的低着头默默跟着。
顾寒江来到一处墙角停了下来,示意二人看向前方,越今朝和居十方顺着顾寒江指示的方向看过去,是两个正武盟打扮的男子在和一对母子说话。
“那是......”居十方认出了那两人,不解地问道:“顾大叔,我、我们来这干嘛?”
越今朝也认出了那两人,正是正武盟的陈千军和飞星堂堂主李觅,那两人正在和那对母子在屋子门前说话。妇人表情悲痛,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眼神中却透露着坚毅,身旁站着一个四五岁的男童,正一脸懵懂地看着大人说话。
“嘘!”顾寒江没有回答,只是示意两人别出声,仔细看,仔细听。
“徐夫人,你多保重,以后每月我都会送徐兄的薪饷来。”李觅对妇人说道。
妇人摇摇头说道:“人都没了,哪来的薪饷?李堂主,我们孤儿寡母,往后的日子虽苦,但我尚可织布劳作,总是可以过活。我家老徐是个粗人,也常干些混账事,可他决计不会靠着别人的可怜生活,我们也不会。”妇人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听闻此言,李觅才醒悟自己言语欠妥,连忙道歉改口:“是李某失礼了。这是正武盟借给两位的,等徐兄弟的孩子长大了之后,须按利偿还。”说完,便拱手告辞,转身离去。
陈千军看着妇人身边的男娃说道:“正云,你爹是个好汉......好好照顾你娘。”
“我会的。”叫正云的男娃点点头,用稚嫩的声音答道。
“大嫂,保重!”陈千军向妇人道别后也转身离去。
目送二人离开,男娃抬头对妇人说道:“娘,我长大了,也要跟爹一样加入正武盟,当一个大英雄,大豪杰。”
“不行!”妇人厉声呵斥,十分严肃,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仿佛加入正武盟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
“......娘?”男娃不解地看着娘亲。
妇人闭上眼缓和了一下情绪,温柔地说道:“正云乖,咱们以后念书也好,做生意也好,咱们不学武了,也不掺和江湖事。你爹要还活着,也一定希望你平平安安的,以后娶个好媳妇,咱们一家子,和和美美过日子。”
男娃听娘亲提到爹,不由得伤心难过起来,哭着说道:“娘......我想爹......我要爹啊......娘......”
居十方看着眼前的情景,心里一阵难受,听到男娃哭着要爹的时候,便再也忍不住,转过头去,不敢再看。
“不许转头。此情此景,看入眼内,铭刻于心,一丝一毫都不要忘记。”顾寒江说道。
看着孩子哭得这么伤心,徐氏妇人连忙安抚道:“乖乖正云,快去趁热把刚才陈叔叔他们送来的鸡汤喝了,你是男子汉,不兴哭的。”
男娃倒也听话,抽泣了几下后强忍着哭泣,哽咽道:“嗯!我是男子汉,我要快快长大,给娘帮忙,代爹保护娘!”说完便转身进了屋子。
看着徐正云进了屋子,徐氏妇女终于不再强忍,转身走到墙角,哽咽着骂道:“徐启明!你王八蛋!当初成亲时说要跟我白头到老,结果你就这么死了!你个王八蛋,我瞎了眼才会跟了你!王八蛋......”
得知丈夫死讯后,她便一直强忍着伤心,不能让孩子看到自己伤心哭泣的样子,现在,她终于可以好好哭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