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黑色轿车渐渐远去,龙碧娴四年来破天荒地第一次目送着司马长空远去。人往往总是在通过对比才知道得失,如今的司马长空,让她开始觉得有了可以拿来对比的资本了,她开始不得不去正视这个被她毫不可惜地抛弃的男人,她也在想他究竟有了什么样的改变。
“玉晴,把车开回你的家吧,我陪你回去,然后我再回来。”司马长空的双目望着前方,心事重重地说。
费玉晴很识趣地没有打扰他,让他消化着他那些陈旧的忧伤,也听话地将车子往费家别墅开去。
将费玉晴送到家,他才转身闪入夜色之中。
但是,他没有直接回寓美居,他漫步在闹市之中,他忽然感觉到自己害怕一个人静下,那样他会想太多不该去想的事情。尤其是想到龙碧娴,他的心就会无法抑制地疼痛。他现在很需要热闹,虽然向来很讨厌喧嚣,可是此时此刻,他却很是渴望在喧嚣里放纵一回。于是,他鬼使神差地走进了一家酒巴。
玺儿一夜狂舞,把自己想成妖精,把自己想成蛇,在陌生和熟悉的人群当中乱舞,灯红酒绿,那么多人在这里迷离、流连。她虽然只是来这个城市游玩,只是这个城市的一个过客,可是,旅途的奔波并没能消解她心中压抑着的某种情绪,所以,她也很需要在这霓虹灯下放纵一番。
一个陌生男人总是围着所有女人转,他对所有女人表示好感和赞扬,他在找机会,伺机乘虚而入,他可能是条毒蛇,贩卖毒品,拐卖女子。
玺儿竖着拇指,在人群中穿梭,像个飘荡在夜色中的黑色女巫。她以为自己始终传统,即使在这样的场合,有这样的思想和舞动,也只是在刀刃上舞蹈,痛和寂寞唱的才是主角。
她要把身上所有积蓄的力量绷紧的神经压抑的情绪,全部释放。
导游叫玺儿跳起来,实际上他不叫她也依然热烈,反正今天晚上不打算做女子,不打算做人。啤酒瓶在空中交流,觥筹交错的空虚,大家似乎很热情,内心实际上很冷漠。她似乎很狂热,实际上清醒得很。感情的匮乏,人际的淡漠,爱的能力的缺失,如今只能在陌生的人群中寻找暂时的温暖,悲哀吧?
在陌生人当中竟然感觉更加安全和温暖,对爱束手无策。同行的阿军拿起酒瓶,她很快呼应,但她不喝酒,把啤酒摇得泡泡满桌子都是,象个疯丫头一样,无法无天,狂浪大笑,没有人抚摩得到她内心的凄凉。她只要在这一刻把那些东西都遗忘,就过一段人们所说的麻醉生活,一段镜头就可以。
阿军抬高了屁股,卯足了劲,把她一下撞飞到门边,陌生人伸手扶她。她站起来,再也舞不动了,阿军是个奔四还先进的人,依然有活力,他得意的笑,善意的笑,她不在意,爬起来,大汗浸湿衣服,水滴落在她白色威兰西西裤上,留下黄色汗渍头发贴在额头上。被酒吧的狂热气氛炙烤,真觉得自己是只热气腾腾的饽饽,脚酸软,耷拉在酒吧的桌面上,吃芋头丝,口干舌燥,是因为刚刚尖叫过于狂放。
她转脸,看到那个肚子挂轮胎的中年男人走过来,他点头表示善意问候,他四顾无人关注,坐下来,自如老练。他问她:“我包养你,15万一年,你看怎么样?”
玺儿暗自偷笑,前不久会面的同学刚刚讨论过这个问题,她们是在酒吧遇上的一个男人,擅自坐下之后,给拮据的她们买单,她们本来对点食品十分吝啬,一看到有人帮付帐,果真大胆起来,点了很多吃不完的东西,之后他就问她们这个问题,她们那时还小,不懂得什么叫包养,只知道有得吃挺幸福的,又不用付帐。所以兴致勃勃询问,什么是包养,包养了之后怎么样?为什么要包养?包养来干什么?问得那个男人气岔。说到这她笑翻了,她们也是笑得直叫揉肠子。
如今很巧合,也有人问她这个问题。
玺儿噗嗤笑出声来,是因为想起同学童言无忌的样子。她也想问同样的问题,忍住笑之后,她十分感兴趣地开始跟他讨论:“我是不是应该让你包养?”
大肚男很亲切、自信的说:“你当然应该让我包养……”说得似乎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不可忤逆的。
直到最后玺儿投降,同意说:“我妈妈生我出来就是为了让你包养的。”
大肚兴奋地取出名片给她,而她不想把电话留给他,搪塞说手机已经卖了,因为要买数码相机来这里跳舞照相,话没说完,手机响起来,但是她一点不尴尬。
要她回头给他电话,考虑这个问题,然后答复他。我跟他握手,他顺势把我拉到包厢空旷地,开始舞动身躯,他略显庞大的躯体,颤抖得十分狂妄,就象要把身上的脂肪都甩出去的样子。
玺儿舞动得象只疯狂的兔子,心里胡乱思考,思想随意迸裂,想能不能在自己走投无路的时候,果真就牺牲了青春自由自尊去寄生在他的包养下,都说凤凰要涅磐,是不是就是牺牲。她到厕所打电话,把这个畸形的想法告诉了好朋友,好朋友在电话那边啐了她一大口,说她喝多马尿就回宾馆睡觉,不要问这种无耻的问题。
玺儿回到包厢,球赛开始了,一个女子叼着烟,在角落,不知道她眼神看哪里,像只孤独的狐狸,自恋和高傲的表情。刚刚在玺儿旁边转悠的男人到他身边,伸手邀请她,被她拒绝了。
玺儿走过去,坐在她的对面,她抬起眼角看玺儿一眼,随即只看自己吐出来的烟圈,一言不发。玺儿注意到她火红的卷发,黑水银一样的眼睛,细致的嘴唇,嫣红的颜色,妖冶的眼影,橙色的腮红,她就象只水果一样,散发诱人香气,又注明了:请勿靠近!男人心里面痒痒的不免都受到了强硬的拒绝。她递给玺儿一支烟,玺儿接过来,放在指间夹着,也不抽。
她可能觉得玺儿接他的烟,可以说话,就靠近玺儿说:“我家不在桂林,在山东,我来这里旅游,一个人。”
玺儿问:“那你一定孤独冷清吧?”
她不答,只是淡淡一笑说:“我请你喝酒!”
WAITER拿过来,红色的液体,她碰了玺儿的杯子说:“很热闹,没什么孤独,习惯就很舒适。”
转眼她就离开了这个厢,她来得很唐突,消失得也很迅速,城市里面可能有大批这么神秘的火红头发的城市边缘人。我们都没办法理解和猜透他们的心思。我们都不喝同一湖的水,怎么可能知道她们的酸甜苦乐。或许某个时候,我们也许也象她那样解脱和漂泊。然而过客的温暖还是存在心灵的一块旮旯,既深沉、又久远的地方。
玺儿闲不住,她美丽的幽灵一般,往来穿梭在狂乱的人群里。这里本该属于疯狂的人们的,玺儿看着一张张泄放着热情的脸,但却又被他们同时隐隐散发出来的荷尔蒙的气息熏得心头起了反感。所以,反倒是寂寥如那个卷发女郎给了她清晰的印象。
正当她开始觉那热闹索然无味之际,她的目光扫过一个阴暗的角落,扫到了一个静止的身影。之所以说静止,实在是因这里几乎没有一个人不在随着那震耳欲聋的旋律摇摆的,但是那个身影没有,他就那样静在那里,静静地坐在那里,就连端着酒杯的手也是静止的,中有酒杯中的红色酒液在微微摇荡着。
玺儿好奇,对于与本该疯狂的酒巴有些不协调的人,她就会好奇。也或者,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有值得好奇的地方。所以,她又风情款款地走了过去,也不跟那个端着酒杯,眼睛定格在酒杯上的年轻男人打招呼,就大刺刺地坐到了他的对面,还大胆地盯着这个男人看。仿佛这个男人本来就只是一个静止的雕像,本来就是供人观赏的。
玺儿真个像欣赏一座雕像一般地上下打量着他,甚至还贪偏头侧身,身子前倾后仰,就着没伸手去摸他的线条了。
他的五官硬朗有型,有如素描中的那样棱角分明,他很帅气,但更冷酷。他不仅整个人定格不动,就连眼珠也没有眨一下,这似乎真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应该有的姿态。
“你……来喝酒的?”玺儿问。
他没有反应。
“失恋了吧?”玺儿又问。
他还是没有反应。
玺儿双眼顽皮地眨了一眨,举起杯子去他那只停在空中的杯子,然而她仰脖干了,而他却依然没有半点动静,不是连眼都没有眨一下。
玺儿摇着头笑了:“大哥,你是不是地球人啊?”她边说边将手伸到他的鼻端之下探了探,又缩了回来,说道:“原来你也呼吸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