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的选址是朔狐最终定夺,这里是他的故乡,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也在这里成妖。
日月潭边,华盖树下,就是他的家,冰晶石为枕,天为被,大地和草坪就是他的床。
朔狐以原形栖息在潭水边时,耳朵微动,听到了芸的传话,有人想见他。
朔狐没多问,也没反对,只有点遗憾,难得逃开芙草的纠缠,是谁这么不让他清闲。对于打扰自己休息的人,朔狐不怎么喜欢,因而没有睁眼等候,还是卧姿不变。
萤靠近后就轻轻落地趋步走近,看他好像还在睡,只是蹲下身看了看,而后就坐下了。
朔狐的皮毛是黑色,在狐狸里面算很独特的品种,一般白色和红色比较多见吧,萤这么没头没尾地胡乱想着。
朔狐等了好一会,来人似乎都只是好奇在打量他,完全不准备吵醒他的样子,深感对方还知道体贴人这点优点,朔狐睁开了狐狸眼。
眼中印出的是一个一身浅绿色的少女,他曾经见过那么几次,不同于芙草的性感,也不是芸那种冷冽,这个小仙女更像个小精灵,跳跃活泼是朔狐对她的想象,笑容则是仅有的印象。
“找我有什么事吗?”
萤笑着点头,“我叫萤,是个人仙,我想要调岗来做芙草的工作,我保证我会把这份工作做得特别好,绝对不偏不倚,不会向着道家,当然,也不会向着妖界。”
朔狐坐起身恢复人形,长发披散下来,“芙草会向着妖界,换成你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
萤睁大了眼看着变身后的男人,她感觉在三界里,和凤凰同样美貌的男人,还真难找出第三个了,眼前是第二个,“好处就是我会保持中立,尽量维持双方的平衡,不会给你添麻烦。”
朔狐忍不住哈哈大笑,“你为什么想来做这个事?”
“因为我是最合适的人。”萤不卑不亢认真回答。
朔狐蓦然收了笑意,伸手扼住了对方纤细的脖子,“不自量力。我脾气不好,你最好实话实说,否则我可能不小心会失手。”
萤还是含着笑,和眼前的人眼神交流,“我说的是实话。”
“你是不相信我会杀你?我是妖王,错手杀了几个小仙,凤凰应该不会和我计较。”朔狐并不知道萤和凤凰的关系,他说这话是真心实意。
“我相信,可是我没有撒谎。”
迫于脖子上的压力,萤这句话说得有些艰难,但总算是清晰完整说完了。
对视继续进行了一会,朔狐看到女人脸上涨起红色,松开了手。
“你不行,你太弱了。”朔狐倒不是不想换掉芙草,他和凤凰聊过这个事,可惜对方腹黑过头,笑意满满岔开了话题。很显然凤凰就是嫌芙草麻烦才丢到他这里来的,他想抛回去是个难题。
好不容易有个自动送上门的勇者,朔狐其实还蛮佩服,只可惜心志值得夸奖,能力匹配不上。
“妖王大人,这个岗位从来都没有一定需要一个法术厉害的人,这是个协调岗位,最重要的是始终如一的保持中立,这世上再找不到比我更合适的人。”萤深呼吸两下后继续争取。
朔狐躺回了草坪上,一个口蜜腹剑的恶人,和一个搅扰清梦的好人,两者之间似乎没什么区别。
萤闭了口,看他再次闭了眼,干脆躺在旁边自己也闭了眼,打算等他睡醒了再聊。
朔狐假寐一会后,感觉身边的人呼吸均匀好像真的睡着了,睁开眼凑近去看了看,还真是睡着了。
“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朔狐无奈,芙草麻烦,她的朋友好像也挺缠人。这睡觉都不放过的烦人程度,比芙草还有过之。
而且芙草若是睡他旁边就算了,这小仙女是对他一见钟情还是本来就是为了送上门来?哪有第一次见面就睡别人旁边的,到底几个意思?
朔狐实在看不出萤有一见钟情或是送上门来的意图,最终起身换了个地方再睡。
第二天他还是被女人的盯视逼醒了,“小姑娘……”
“我叫萤。”对方抢答。
“好吧,萤,这份工作很危险,就算不被我所杀,其他人不满意判决也可能会杀你泄愤,你完全没有能力自保,这对我来说超级麻烦,你死了就意味着要再换人……”
“我不会死。”萤继续插话,她不是不想尊重对方,可是她发现对方和凤凰的态度如出一辙,实在没有听完的必要,“我说了,这个岗位不需要法术高强,没有人会杀我。”
再过个一千年,朔狐就能冲她大吼,你以为你是上帝吗!不过现在他还不知道上帝这种东西。
“小…萤,人心难测,一碗水是端不平的,总会有这样的人出现。”
“就像你说的那样,我做的是主持判决,进行判决的人是你和道家的代表,那如果有人不满意判决,就该由你和道家的人摆平,我相信你们都有能力保护我。”
“我们没有义务保护你。”芙草的麻烦是一种麻烦,保护这个岗位的仙官是另一种麻烦,二者都是麻烦。
萤笑着摇头,“你们有,你们都需要一个中立的人,来保证判决公正,维持两界平衡,保持内部稳定,这个人如果能自保当然是完美无缺,可是如果她不能自保,保护她这个工作就该由你们来承担,因为你们享受了成果。”
萤相信每个人都会算这笔帐,他稳赢不赔的,她甚至有自信能说服上次见过的那位张门主。
朔狐看着少女的笑脸深思了,他好像低估了对方的谈判能力,她抛出了一个他不接不合适的底牌,他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别的底牌,在这里就已经有些走不下去。
“我需要考虑,你能别再缠着我了吗?”
萤笑着站起身,“我本打算说完这些就走,昨晚你没给我机会。对了,我很擅长伺候人洗漱更衣,我可以为你服务完之后再走,需要吗?”
“不。”朔狐坐起身揉了揉头顶的发,而后化作狐狸钻进了潭水里。
他再出来时,潭边已经没有了其他人。
朔狐抵达办公场所,芙草已经等在那边,他感觉这正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他快烦死了,两害相权,他还不知道到底哪个轻。
“芸,今天的工作事项有哪些?”唯一让他省心和舒心的,就只有这个靠得住的战友了,不变的扑克脸也是一种安慰。
说完正事后,朔狐想了下,到口边的“昨晚那个人我不想再见到她”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一天工作结束后,朔狐觉得自己把话吞回去可能是对的,因为芙草似乎更难忍受。又或许是相处时间太长的关系,他打算晚上再跟那个小姑娘好好聊一聊,最好是问看她有没有兄弟跟她性子差不离的,会比较适合这个岗位。
那一晚他没有被骚扰,确认四野无人后,不知道萤是不是已经放弃的朔狐,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安心地睡去了。
萤白天就去了道家,她有事和张门主商量,还是同件事,张门主的担忧与另外两人大同小异,尤其是会伤害萤的绝大多数可能都是道家的人。
若道家之人犯事侵犯妖界,根据程度轻重,以死抵罪是可行方案,甚至还有更可怕的处置方式,妖界极少有人对人界判决有疑议。萤听说后有意调整过度的惩罚,哪怕她真做了,妖界如今在朔狐领导下,凝聚力很强,不太会做出过激举动。
道家则不同,他们向心力最强的时候已经过去,大概就是历史记载里,三界达成和谈那几十年的事。此后人间朝代更迭,道家也是百花齐放,天师门勉强拔得魁首主要也是因为翟每世轮回会回归的余荫,迟早有一日这种光环也会消失。
人心复杂,无法保证每个人都能保持平常心。
“这件事我会跟各位同行认真商议,有消息会另行通知您。”
萤得到这样的回复已然知足,“此事我还未告知芙草,在达成之前还请您代为保密。”
张门主点头应下,颇有不解。他虽然对芙草行事作风不满,可眼前的人是在偷偷抢自己朋友的饭碗,如果不是真的想要主持公义,那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阴险小人。
萤是不希望芙草从别人口里得知这个事,她已经在想要怎么告诉芙草,可是怎么也想不出一个能说服自己的说法。
一连数日,朔狐都没有再受到骚扰,想着那个小姑娘是不是已经放弃了,他还有些抑制不住想要问问芸,是不是她替他把人拦了回去。
不止芸察觉到了朔狐的怅然若失和欲言又止,连芙草都发现了还问了他,“朔狐你丢了什么东西吗?每天来上班就一副没睡好的模样。”
朔狐没有摇头,他大概是丢了些东西,说不定他应该勇于尝试,习惯了的麻烦虽然好处理,说不定新的麻烦更有意义。
芙草本就不适合这个岗位,他再公正道家仍是不满,而妖界偶尔对道家的申诉,道家的处理结果对朔狐来说都有些超过。
他弄丢了一个能替他把两界关系弄得更融洽的人,或许会因此错过一个更美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