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被黄昶这么一说,那小道童吓得一下子跳起来,带着哭腔连连道:
“不要烧我,不要用那条龙烧我!”
黄昶故意压低嗓门:
“哎呀呀,原来被你发现了啊,这可麻烦了,我该怎么保守秘密呢?嗯嗯,只有烧成灰才不会乱说话……”
那小道童终于再也忍耐不住,哭着奔跑起来,一边跑一边喊:
“不要烧我!师父救命啊,师父!”
周围不少人看到了这一幕,顿时看向黄昶的目光中便带着各种各样古怪意味。黄昶倒是有些尴尬了,心说这小鬼还挺狡猾的,顺水推舟这一招用得挺好,反倒坑了我一把。
——颇有我当年风范!是个有前途的小子!
心中暗自嘀咕,面上当然不露分毫,依然镇定如恒向前走去。
——前方一座小小亭阁,此时亭中并无旁人,就是那个老道士。那个小童躲在他身后,拽着师父的袍子,从袖子缝里小心翼翼窥视着他。
黄昶走到距离亭阁大约数十丈的地方,便站定下来,不再前行——这个距离,正是修仙者交手的最佳位置。
“黄道友。”
“楼观主。”
“玄阳观楼万钧。”
“西昆仑黄昶。”
——两人按江湖规矩,远远站定,互施礼仪及通名。而这一刻,站在外围悄悄关注着此地的不少人士皆是暗暗吃了一惊。
——这个黄家小子,竟然与楼观主行的是平辈之礼!
…………
手持一杯淡酒,远远的站立在一座假山上,貌似悠闲,目光却始终盯着前方某座亭阁,看着里面一个老道士和一个年轻人从开头略带了点火药味的正式相见,到彼此间谈笑风生,乃至于一起进入到亭阁中,坐而论道的全过程……直到有个人走过来,打断了他的观察。
“天都,可是有意于此子呼?”
走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这次宴会的东道主,褒南郡守姒无双,他虽然经常请客,但大部分情况下都是让大伙儿自便,而本人十有八九是在跟自家那群美貌姬妾厮混,倚红偎翠的自顾自快活,很少有需要亲自来招呼客人的时候。
不过这一回却破例,因为站在这里的不是别人,正是姒家小侯爷,将来要继承这整个褒国江山的姒氏家族未来族长,姒天都。
能够承担起未来家族重任的当然不可能是凡人,姒天都亦是修行之士,而且神识外放,已是过了中期境界。修为哪怕比起昆仑山上的精英弟子,差别也并不大。不过姒天都在姒无双面前却很是恭敬,丝毫不因为自己这位叔父只是凡人而有所怠慢。
“叔父昔日与楼道长少年为友,几十年相交下来,如今已是咱们褒国佳话。小侄亦是羡慕不已。倘若能结交到一个年岁相若,性情脾气都合得来的朋友,那今后百十年的岁月,当是不会无聊了。”
姒无双闻言却是哈哈一笑:
“你叔父我是没办法,肉体凡胎修不成仙道,只好担当一份俗世官职,交朋友上倒可以自在些。反正是借助家族权势,只需要结交一位修士道友,有点自保之力即可。等我寿数尽了,老道士仍然闲云野鹤,也不会牵扯到别人。”
“可天都你本人就是修仙之士,日后更要是担当家族大任,所聘任的客卿,将来几十年上百年都是要与我们姒家共进退的,确实不能随意决定……先让楼老道帮你称量称量吧。老道士几十年的眼力了,看人眼光终究不差,那年轻人有没有本事,性情如何,且先看一看再说。”
“叔父之语,确是良言,天都受教了。”
姒天都点头接受,随即向着叔父举杯致谢,后者亦举杯回应,两人碰了一下杯子,然后便各自一饮而尽。
…………
在另外一头,也有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正盯着亭阁里面,同时对于假山上的动静也不曾放松——正是褒侯府三总管苏铁城,和他的亲信刘师爷一起,也出现在这场宴会之中。
“看来小侯爷还是对他挺关注的啊。”
“总管勿忧,咱们的消息都已经放出去了。城中最近的传言……确实帮那小子好好扬了一回名,只不过恰好是小侯爷不太喜欢的那种名声。”
“此外,郡守大人那边,在听说楼老道丢了面子后也挺不高兴的。郡守大人与楼老道相交莫逆,相信对那小子也不会有什么好印象的。”
苏铁城一边倾听着刘师爷的汇报,一边将眼光扫来扫去的,时刻注视着那几处“重要地点”的情况——他来这边可不是休息的,而是了解情报,掌握信息。苏三总管从不松懈,这正是他能够在短短二十年内压倒诸多褒侯府老人,成为侯府三大总管之一的秘诀。
但同时口中倒也不吝夸奖之词:
“……做得不错,刘先生不愧是智谋之士,寥寥数语,便能令大势利于我方。今年城北那两处庄子的分红,先生可多得一成。”
那刘先生也甚是得意:
“多谢总管,总管客气了。那小子终究年轻识浅,就算学了些仙法道术,又如何懂得人言之可畏……咦?那小子居然把楼老道的爱徒给吓哭了?哈哈哈,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啊。这下可坐实他性情凶暴的传闻了,而且楼老头儿最宠这徒弟,没准儿当场打起来。”
“……唉,可惜没能打起来,还彼此见礼?他的仙门礼仪倒还挺正规……什么?竟然是平辈论交!那楼老道居然肯接受?”
听着刘师爷在旁边一惊一乍的啰里啰唆,苏铁城却并无表情,只淡然道:
“此乃郡守大人的宴会,楼老道纵有不满,也不会在这里发作的……这黄某人恐怕也是真有几分能耐,能占到楼老道的上风,可是不常见啊。”
听到对方当真很强,那刘师爷毕竟文人出身,却是有些腿软了:
“这个……总管,说起来咱们也与他无怨无仇的,平白无故的,没必要树敌吧?眼下既然小侯爷已经无心招募他了,咱们是不是也不必再多关注此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