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对她疼惜有加的叶老爷子,临死前都要颠覆她的人生,仇恨的力量真的这么强大?他日日夜夜看着仇人的女儿就在身边,他是以什么心情去疼爱她?
走过一排排墓碑,叶雨晴站在了叶老爷子的墓碑前,她将手里的黄菊花放在墓碑前的平台上,目光不再畏惧地直视他的照片。照片上的叶老爷子仍旧威严如初,唇微抿着,目光犀利。
叶明磊站在旁边看着她,她比那日又清瘦了许多,整个人单薄得似要被风吹走。“小九,别难过,爷爷走得……很安详。”
叶雨晴淡笑了一下,蹲在地上烧着纸钱,看着火舌舔上纸,倏然一下就烧得没了影,她轻声说:“怎么会不难过?他是一手带大我的爷爷,比爸爸妈妈更亲。”:
她一语双关,叶明磊却没能听出来,他蹲下来往火堆上添纸钱,目光深深,“小九,那天下午,爷爷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叶雨晴烧纸的手一顿,然后微笑道:“爷爷叮嘱我,叶家的未来就在我们年轻一辈的手上延续了。”
知她说的不是事实,他却无言反驳,陪着她将纸烧完,叶雨晴抬头对叶明磊说:“大哥,我想跟爷爷单独待一会儿,你回车里等我,好不好?”
正是清晨,薄雾从山间褪去,泻了一地的金色阳光,叶明磊在她恳求的目光下,实在无法拒绝,轻点了点,转身离去。
叶雨晴席地而坐,正是八月最炎热的时候,阳光破云而出,不一会儿就烤得皮肤隐隐生痛,林间的知了没完没了的鸣叫着,叶雨晴丝毫不受影响,闲适地盘腿坐在墓碑前,声音低低柔柔,难掩悲伤,“爷爷,无论如何,您养育了我20年,您对他们的恨,我承着,但是我不会化成利箭去伤害他们,您是我的家人,他们也是我的家人。”
“至于萧俊亦,七年我都没能放开手,现在更不可能放手,要下地狱,就让我一人下地狱吧,再辛苦,我也不能如了您的意,放弃他。”
叶雨晴孜孜不倦地说着,末了疲惫的阖上眼,“爷爷,今后,我可能再也不能来看您了,您能够理解的,对吗?”
叶雨晴站起来,对着墓碑长长地鞠了一躬,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有风轻送,林间树叶沙沙,恍惚一声叹息自林间传来。
回到车里,叶雨晴已不似早上那般沉默,叶明磊坐在副驾驶座上,敛眉看她,“爷爷出殡那天,你在哪里?我去医院找过你,但是你已经出院了。”
叶雨晴偏头想了想,回答:“地狱。”
她确实在地狱里徘徊了一圈,并且今后的人生还会继续在地狱里沉沦,可是没关系了,只要没有失去他,地狱就地狱吧。
叶明磊笑了,薄薄的笑意染上眉宇,让他更是器宇轩昂,他伸手拧了拧她的鼻子,“调皮,若是你在地狱,我也去地狱陪你,如此,你便不孤单了。”
直到后来许多年,叶雨晴记住的,也是叶明磊此时宠溺的神情,再记不得其他。
………………
叶雨晴将叶明磊送回公司,然后开车去了艾瑞克集团,路上她打了一个电话去新加坡,找助手阿May帮她查一件事,她不再是四年前那个遇事只知道逃避的叶雨晴,这一次,只要萧俊亦不踏出Y市,她死也要留守在这里。
坐电梯到了总裁办公区,秘书小姐早就等在外面,客气地将她引进总裁办公室,景柏然见到她大喜过望。这孩子虽说已经回到他们身边,可总不太亲厚,难得她肯来找自己,他是又惊又喜。
正好到了吃饭的点,让秘书定了餐厅,他拥着她往外走,“今天怎么舍得来看爸爸了?你这孩子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小鱼儿天天嚷嚷着要妈咪,打电话也联系不上你。”
景柏然不是多话的人,但是面对女儿,也总是忍不住多话。
叶雨晴迟疑了一下,问:“小鱼儿还好吗?”
“好,你妈妈说调皮得很,调皮的孩子好,今后才聪明。”景柏然一脸自豪,两人步进电梯,电梯缓缓往下。两人聊了些家常,便再也找不到话了,直到坐进车里,景柏然才道:“我听说你在新加坡有个公司,你已经打算在Y市长期住下去,就把事业挪回国内,家庭事业都要兼顾啊。”
叶雨晴摇了摇头,“有他们一帮孩子在,公司没有我坐阵,也照常运转。”叶雨晴看着车窗外景物飞快向后退去,半晌道:“爸,上次你们说要为我举行一个Party,我不反对。”
回到景家,她才能理所当然的承受叶老爷子的恨,才能理所当然的承受萧俊亦的恨。
景柏然喜上眉梢,上次被叶雨晴拒绝之后,他还在想怎么再次跟她提起这事,没想到她却主动提起了,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只听她又道:“但是我有一个要求,我仍然姓叶。”
叶家对她的恩情她永世不会忘,无论当初叶老爷子领回她有什么阴谋,这些年他对自己的恩情总不是假的。更何况叶荀与念慈恩对她不薄,她无法舍弃他们。
景柏然眉头轻拧,并不赞同,“囝囝,你要报恩我能理解,可是姓氏必须改姓景,你是我们景家的孩子,为什么要跟着别人姓?”
“对你来说,他们是别人,对我来说,他们救了我的命,并且让我这些年衣食无忧,妈妈为了我,这些年舍弃了再养一个孩子的想法,一心一意将我养大,我不能忘恩负义。”叶雨晴固执的道。
“他们对你的恩情,我们会替你还,这些你不用操心。”
“您怎么替我还?拿钱?他们不需要的,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用钱来换。”叶雨晴拧着眉的样子与景柏然如出一辙。景柏然无法妥协,叶雨晴是莫相离拼了命生下的孩子,他岂能让她跟着外人姓?
吃饭的时候,因为先前车里的不愉快,所以两人都很沉默,谁也不曾主动开口说什么,一直到吃完饭,景柏然才开口,“囝囝,既然你不肯姓景,那就搬回来住,你在外面,我们怎么放心?”
景柏然语气幽幽,夹杂着无尽的惆怅,叶雨晴于心不忍,他到底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当年他们也曾竭尽全力地去找她,只是让叶老爷子误导了。
她实不该坚持姓叶,可是只要她坚持姓叶的一天,她与萧俊亦才能够在一起。
“爸爸,有时间我一定会回去住,只是现在,我已经不是一个人。”
叶雨晴从餐厅里出来,目送景柏然上了车,她给莫相离打了一个电话,小鱼儿在旁边直哭,哭得她心都拧在一起了,好言好语的哄着他不哭了,小鱼儿却要她回去接他。
叶雨晴极是为难,仰头望着天空,白花花的日光倾泄下来,她眼前一阵模糊,半晌,道:“好,妈咪跟爸爸一起去接你回家。”
驱车来到萧达集团,正撞见萧俊亦心情恶劣地吼秘书。萧俊亦并不是易怒的人,不知为何,今日的气场极冷,秘书室的人都小心翼翼地侍候,仍旧触中了他的逆鳞,被训得眼泪直掉。
萧俊亦最烦的就是女人的眼泪,他皱起眉头,刚要发作,却见电子门自外推开,一人探进头来,那人巧笑倩兮,可不就是害他一整天心情都烦躁的小女人。
萧俊亦挥手让秘书出去,秘书忙不迭地往外走,看到叶雨晴时,她点了点头,然后落荒而逃。萧俊亦目光盯着电脑屏幕,别扭地不理睬她。
叶雨晴知道错在自己,赔着笑脸走进去,关上门时,她下意识反锁上,莲步轻移,凑到他面前,捧着脸眨巴着眼睛盯着他,“电脑比我还好看吗?”
萧俊亦哼了哼,别开头不理她。她失笑,这么大的人了还闹别扭,她凑得再近些,“哟哟哟”的连叫了三声,“我们萧少闹别扭的样子真是可爱啊,来让我好生瞧瞧。”
萧俊亦耳根子红了红,咬牙切齿,却仍是不理她。叶雨晴不以为意,主动爬上他的腿,双手揽住他的脖子,柔声道:“我错了还不行吗?这两天我心情不好,实在不想……,更何况爷爷刚死,我总也该顾忌些。”
萧俊亦会那么轻易饶过她就不是萧俊亦了,他看也不看她一眼,冷冷的笑。叶雨晴叹了口气,揽住他的脖子往自己身边拉了拉,然后凑上去吻住他的唇。她的吻轻轻柔柔,像羽毛刷过,一阵阵的痒,萧俊亦再有脾气,也不由得软了下来。
捧着她的脑袋加深了这个吻,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他才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哑声道:“小九,小九,我该拿你怎么办?”
叶雨晴盈盈笑着,偏头吻上他滑动的喉结,萧俊亦全身一震,见她湿热的吻越来越往下,他捧着她的脑袋,艰难的道:“不要勾引我,否则我……”
“吃了我吗?”她去咬他的耳朵,在他耳廓处吹着气,诱惑道:“那就吃了我吧,俊亦。”
萧俊亦一下子兴奋起来,可是看她前后判若两人,昨天他要碰她,她宁愿冲冷水澡也不愿意让他碰,为什么今天就想通了?他将她被他拉开的衣服重新整理好,他深呼吸了一下,渐渐平息了身体的躁动,将她拥在怀里,“小九,告诉我为什么?”
她懂他在问什么,她想了想,笑道:“昨天是想不通,今天是想通了,难道我想通了还不好吗?”
“好,可以告诉我什么事困扰你吗?”萧俊亦再问。
她却不吭声了,萧俊亦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她的回答,他叹了一声,“小九,你知道吗,这两天我很不安,”叶雨晴明白,他的不安全来自她。
无缘无故的失踪,无缘无故的冷淡了他,是她不好,明明那么爱他,却无法做到背弃一切,因此折磨了自己也折磨了他。俊亦,你能够为了我,背弃所有吗?
她无声的问,却永远也得不到答案。她将脑袋枕在他的肩头上,轻声问:“为什么?”
眼前这个小女人心思玲珑,又如何猜不出他因何不安,他重重地在她肩上咬了一口,“没良心的小妖精,等叶老爷子的头七过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原来他到底还是在乎她的,叶雨晴无声的笑起来,被他在乎的感觉真好,足以让她去面对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