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馨儿略带了几分忧郁地笑笑,微微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宁夫人,您也知道,这种事情我们这些内宅的妇人如何能够知道?我们老爷虽然是朝廷的将军,可这妇人不能干政的规矩还是知道的,平日也不会对我说起朝堂上的事情,您问起这些,我确实是不知道的。我也正发愁着呢,您是兵部侍郎的夫人,不知可有从您家老爷那儿听到些什么?”
那宁夫人便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对她的问话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若是答了,岂不是说兵部侍郎罔顾规矩,将朝廷中的事情跟她这妇人说起?然而她家老爷又确实跟她透了些口风,如今见传说中极为受宠的裴姨娘也不能从永威将军口中探听到半点风声,她心中又有几分得意,想要说出来炫耀一番的冲动十分强烈。
裴馨儿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知道她必定听到了一些内幕消息,她不敢向昭煜炵询问边关的事情,却又十分挂心,自然希望这位宁夫人能够说出来,让自己多知道一点。这时又有其他的几位夫人也看出了宁夫人纠结的心情,大家都是重臣的家眷,万一打起仗来,哪家的老爷不会被牵涉在内?于是也都纷纷出言怂恿,让那宁夫人赶紧说出来的好。
宁夫人见众人如此齐心奉承着,心中的虚荣感得到了极大满足,一时间便也将裴馨儿前半部分的话抛到了九霄云外,装模作样吊了人一阵,便清了清嗓子说起来。
原来那北戎今年果然跟往年的“打秋风”不同。从边关传回的急报上说,虽然目前双方的战斗仍然保持在小型的接触战上,但却发现了北戎军大举调动的痕迹。粗略估算怕是已经有好几万的北戎军队集结在了边境上,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出大规模的全面战争,现在不仅边关的守军全军警戒、枕戈待旦,而且兵部也已经开始下令周围的军队向着边关支援而去。朝廷中也在全力备战,户部最近正为了军粮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这点也从户部侍郎的夫人口中得到了证实。
裴馨儿一边听着,心中一边沉到了底谷。照这样的趋势下去,昭煜炵领军出征几乎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可是他自从上次对她吐了实,让她陡然紧张起来之后,便再不跟她说起这方面的事情,以至她现在才从别家夫人的口中听到最近的动态,一颗心顿时沉甸甸的,连这满眼的鲜花美景都陡然间失去了颜色,再难入她的眼。
一群夫人们正说得兴起,突然只听一声唱喏,皇后和大公主驾到了。众人急忙停下了说话,齐齐跪拜下去,口中说着:“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大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穿着一身大红的凤袍,在一身浅紫色宫装的大公主的陪伴下,仪态万千地从众人面前走过,走上了凤座,扫了底下一眼,噙着雍容的微笑,说道:“诸位请起。”
裴馨儿跟着众人一起站起身来,方才热闹非凡的御花园中此时鸦雀无声,没有人敢在皇后面前放肆,众人无不眼观鼻、鼻观心地肃立着,等待皇后娘娘的训示。
皇后的眼光从她们身上一一掠过,才又缓缓笑着说道:“秋日天高气爽,这御花园中正是群芳竞艳之时,大公主见猎心喜,特意邀请诸位夫人、小姐前来共享美景,今儿个她才是主人,本宫只不过来凑个趣儿的。诸位不必拘束,咱们难得欢聚一堂,尽兴才好。”
她话是这么说,却又有谁敢真的把这话当了真?便是大公主也不敢真就拿自己当主人了,一个庶出的公主,又不是皇后亲生的,终究不能在皇后面前放肆,这会儿也是静静地低头听着,只是乖巧地迎着皇后的视线抿嘴一笑,不敢多话。
不过也没人敢驳了皇后的话,于是便有平日颇受圣宠的几位大臣家的夫人出声附和了两句,算是将这场子圆了过去,场面又渐渐热闹起来。不过有皇后和公主在场,众人终究是有所收敛,并不敢无所顾忌,到底比方才冷清了几分。
裴馨儿本来也在皇后面前颇有些体面,但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毕竟比不上那些正室夫人们,所以十分识趣地站在众人后面,默不吭声,并不去凑那个热闹。
皇后跟几位重臣的妻子聊了几句,便看向了裴馨儿的方向,笑着说道:“裴夫人既然来了,怎的站在那么远的地方?本宫也许就没见你了,快过来跟本宫说说话儿吧。”
裴馨儿本是躲在人群之中不欲惹人注意的,但皇后这一句话就将她推到了众人眼前,顿时各种羡慕嫉妒的眼神都扫了过来,谁也弄不清楚她这么个地位低下、出身低微的小妾怎的就能够让皇后如此看重,但却也没人敢当面对她说三道四,只能又羡又妒地看着她在皇后的召唤下走上前去,皇后甚至还在自己身边给她赐了座。
裴馨儿虽然不惧她们的眼神,却还是忍不住有些头皮发麻,硬着头皮走上前去,谢过了皇后的赏赐,歪了半边身子在座上坐下,微微笑了笑道:“民妇多谢娘娘记挂,多日不见娘娘,娘娘依旧风采过人,民妇不胜欣喜。”
皇后抿嘴笑道:“知道你会说话,平日也不见你多多进宫来,本宫在宫中闲居无聊,你倒是多来陪本宫说说话儿才好。”
皇后掌管六宫,平日里怕是事情多不胜数,再加上最近朝廷里不平静,她身为皇后更是应该忙得无暇分身才是,又怎会“闲居无聊”?裴馨儿听了只是笑着,嘴里谦逊道:“承蒙娘娘青睐,民妇却是唯恐自个儿见识浅薄,言语无状,不能为娘娘解闷儿。”
皇后便笑着说道:“就凭你这番话,怎也不能说什么‘言语无状’了,还是得空多进宫来走走的好。”
裴馨儿只能唯唯诺诺应了,具体要不要做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皇后倒是十分给她面子,放了那几位重臣的夫人回去,独独留下了她说话。其余的人看得十分眼红,恨不得将她拉下来自己以身代之,却是不敢在皇后面前放肆的,连多看一眼都不敢,只能强压下心中的嫉恨,装作没事人的模样跟身边的人有说有笑,或是在大公主身边讨好奉承。
裴馨儿再跟皇后说话的间隙冷眼看着,只见大公主果然不愧是皇后调教出来的,年纪虽不大,一举一动却都充满了皇家的贵气,却又不显高傲,在一群夫人、小姐们之中,光是气质就高出了她们一大截,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尽显皇家风范。
她正看得出神,突然听到身边的皇后笑着问道:“怎么样,裴夫人,大公主这番表现还能入得了你的眼吧?”
裴馨儿不由一愣,愕然看向皇后,急忙说道:“大公主蕙质兰心、高贵典雅,便是民妇也远远不及,岂能说什么‘入得了眼’?民妇看着殿下,真是有些自惭形秽了!”
皇后很是开心,笑着摆了摆手道:“你这话可是有些夸张了,不过还是个孩子而已,能好到哪里去?不过虽是孩子,却也已经到了可以相看人家的时候了,本宫可是为此伤透了脑筋。这孩子虽不是本宫亲生的,但却从小就养在本宫身前,不是本宫自夸,从小到大,本宫对她的教育也是兢兢业业、无不细致的,眼看着孩子一天天大了,便又想着要给她找一户好人家,让她以后过得平安快乐,才算是安心啊!”
裴馨儿又是一阵愕然,皇后怎么对她说起这种话来了?大公主要找婆家,什么样的找不到?这有什么好头疼的?
她有些不明所以,便只能顺着皇后的话道:“娘娘说的是,民妇也觉着大公主着实温柔大方,值得未来的驸马倾心以待才对。也不知将来谁有福气成为大公主的驸马,那必然是三生修来的好运了!”
皇后眼睛一亮,看着她道:“裴夫人也这么认为吗?那可真是太好了!本宫听说昭将军府上的大公子就很不错,昭将军跟皇上的情谊非同一般,本宫跟你又是十分亲近,若是能更进一步做个儿女亲家,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你觉得呢?”
裴馨儿顿时傻了。
她做梦也没想到,皇后竟然会存了那样的心思,想要给敦哥儿和大公主牵线搭桥?!
老天,敦哥儿可是比大公主小了整整三岁啊!所以她即便是方才听到皇后那样的话,也压根儿就没往这上面想过,在她看来,大公主要找怎样的婆家找不到?怎么也得找个年纪比她大的,会疼人的尚主才对啊,找敦哥儿这么个小不点儿,将来能伺候好了公主么?!
她一时间张口结舌,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半晌,才好不容易找回了点儿声音,结结巴巴地说道:“多……多谢娘娘的赏识,只是……只是敦哥儿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