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小冷风吹的树叶子哗啦啦作响。
在树叶的伴奏下,在李清芳家里,在圆桌会议上,马静对李清芳和冯燕表示了愤慨,表达了强烈谴责。
马静一腔怒火,上来就指责冯燕和李清芳:“你们得管好小沐和卉舒,小小年纪怎么能赌博呢!还是女孩子!现在就会赌博,长大以后还了得?真了不得!还是女孩子!”
李静芳跟马静是同事,不愿为了孩子之间的一点小事跟她撕破脸,暂时忍着不说话。
冯燕可是护犊子:“你这么说就不对了,都是小孩,小沐和卉舒比杜松还小一岁,智商也没你们家杜松高,一个巴掌拍不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怎么能光说小沐和卉舒呢?”
“是你们家小沐先勾着杜松玩的赌博,玩一次五分钱,我不是计较这点钱,也不是说他们不能玩溜溜弹儿,可这种玩法不健康,孩子变相赌博,责任全在大人!你这位当老师的,不会连这点理儿都不懂吧?孩子懂什么?孩子都是跟着大人学的!”
“呀!杜松说我们家小沐勾着他玩就真是我们家小沐勾着他玩了?我还说是你们家杜松先勾着我们家小沐玩的呢!您这位当医生的,连辩证法是什么都不知道吗?只听一面之词,简直有辱马克思!都是娘生的爹养的,都是放嘴里怕化了拿手里怕掉了,你心疼你们家杜松,我还心疼我们家小沐和卉舒呢!好端端的两个姑娘,幼儿园的老师没一个不夸的,怎么到你这儿就成赌徒了呢!”
马静一拍圆桌,刚想反击,李清芳赶紧站起来打圆场:“行了行了都行了,就是小孩子玩个游戏,至于这么上纲上线的吗?都各退一步吧。静子,我跟小燕等会儿好好教育教育小沐和卉舒,你回家也好好教育教育杜松,玩可以,但不能赌钱玩,你看这样行不行?”
马静没什么好说的,她也不愿为了孩子真跟李静芳撕破脸,哼哼两声就走了。
见马静走了,李清芳说:“小燕你真行!在医院我顾忌马静跟院长是亲戚,从不跟她硬碰硬,今天你可算是帮我出了一口气!”
冯燕说:“马静那种人我见的多啦,压根儿不会有话好好说,你越让着她,她越跟你没完,就得硬碰硬,要不她准得以为咱们是软柿子好捏。哼,我敢对□□发誓,以后谁嫁给杜松谁倒霉。”
“怎么?”李清芳不解。
“有好都是自己的,有错都是人家的,摊上这么个婆婆,不倒霉才怪!”
李清芳拉着冯燕的胳膊笑弯了腰。
等李清芳笑够了,戚小沐和傅卉舒也冒出头来了,马静来兴师问罪的时候她们正在里屋看《黑猫警长》,马静刚走她们就出来了,也真会挑时间。
冯燕问戚小沐:“你赢了杜松多少钱?”
“你都知道啦!”戚小沐惊讶的不行。
“杜松他妈都找来了,我能不知道吗?说,赢了多少钱?都买什么了?”
“什么也没买,我都存起来啦。妈,妈,你不会没收吧?”戚小沐一骨碌黑眼珠,又说:“我挣钱,是为了、是为了让爸爸送礼的!”
“这孩子!多大岁数呀!先知道挣钱送礼了!谁让你挣钱谁教给你送礼的?哪国的货呀你!”冯燕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你呢?”李清芳问傅卉舒:“你赢了杜松多少?都放哪儿了?放储钱罐里了?”
“嗯!”傅卉舒点点头:“我和小沐把赢的钱都存起来啦!”接着讨巧:“妈妈妈妈,以后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好不好?”
“好!”傅卉舒一讨巧,李清芳的心就软了,她拍拍傅卉舒和戚小沐的头,说:“你们想要钱,妈妈给你们,跟小伙伴玩游戏就玩游戏,不能要他们的钱,都记住了?”
傅卉舒一脑袋就把头点下去了,戚小沐瞄瞄她,也跟着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李清芳又对冯燕说:“小燕,我看这事就这么算了吧。马静那种人,没风没雨她也得缠着雷公雷婆闹点阵呼,小沐卉舒不就赢了点钱么,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咱们就别跟孩子们过不去了,跟孩子过不去,就是跟自己过不去。你说是不是?”
“也是个理儿,得了,就这样吧!”
“走吧,洗澡去,小沐过来跟卉舒一起洗。”
戚小沐很爱洗澡,尤其很爱跟傅卉舒一起洗澡,李清芳一招呼,她就连蹦带跳的跟过去了。
俩孩子坐在大大的澡盆里玩水,俩妈妈蹲在澡盆外伺候她们。
冯燕把戚小沐散在背上的头发拨一拨,拿着沾满热水的毛巾往她的小脊梁上擦擦,说:“小沐的头发该剪剪了,刘海快遮住眼了,后边的也该剪剪了,人不大,头发长的倒是怪快。”
“还真是,卉舒的头发长的也特别快,每隔半个月就得给她修理一次。”李清芳舀起水,顺着傅卉舒的脑袋往下冲,“四五岁的小女孩,没几个跟小沐和卉舒似的留这么长的头发,有时候我还琢磨,直接把卉舒的头发剪短算了,省得成天给她扎辫子。”
“我不要剪短!”傅卉舒两只小脚蹬着水,嚷嚷:“我要长的,不要短的!”
“我也不要短的,我要长的!”戚小沐拍拍澡盆,跟着嚷嚷。
“行了行了!坐好!”冯燕安抚:“不剪头发,谁的头发也不剪!”
戚小沐抬起小手来抹把脸,大声说:“你对毛/主/席发誓!”
“行!我对毛/主/席发誓!谁的头发也不剪!”冯燕按住戚小沐的脑袋,训:“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还毛/主席发誓!出息!”
“卉舒,背一遍小九九。”李清芳时刻不忘教育傅卉舒。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二二得四……”傅卉舒很流畅的把小九九背了一遍。
“卉舒背的真好,一点不差!”冯燕说:“小沐,你也背一遍。”
戚小沐拍着水,开始背:“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三四一十二,三五一十五,三六一十八,三七二十一,三八二十七,三九……”
李清芳插话问道:“三八多少?”
“二十七!”
“告诉你多少遍了,三八二十四!”冯燕无奈的摇摇头,对李清芳说:“小沐这孩子,别的背的挺顺溜,就是一到三八就卡壳,一说三八就二十七,纠正不过来,死不悔改!”
李清芳大笑:“这样也好,省得忘了她比卉舒小38分27秒。”又问戚小沐:“小沐,三九是多少?”
“三九二十七!”
“三八二十七,三九也二十七,小沐,小九九里面可没有得数一样的,你再想想,三八是多少,三九是多少?”
“没有一样的,那,那,那三九胃泰!”
“赶明儿我就把电视砸了!让你成天听广告!”冯燕哭笑不得。
是的,在没有电脑的岁月,电视的影响是十分巨大的。
在戚小沐和傅卉舒五岁那年,有一部红遍全国,冲出亚洲,走向全世界的电视连续剧火热的上演了全集,那就是由杨洁导演,由六小龄童,迟重瑞,马德华等老一辈表演艺术家们主演的经典剧集《西游记》。
《西游记》在当年有多火?完全可以用万人空巷来形容。每到《西游记》的播出时间,大街小巷几乎没几个人在闲逛,家里有电视的都守着电视,家里没电视的都跑到有电视的人家里头,伸长了脖子等着看孙悟空。家家户户都传出来《西游记》的主题曲,男女老少都会唱“你挑着担,我牵着马,迎来日出送走晚霞……”《西游记》俨然已经成为了广大人民群众的精神食粮,而历史也已经证明,这部剧集已是经典到了只可被模仿,而无法被超越的地步。
戚小沐和傅卉舒是《西游记》的忠实观众,她们喜欢极了孙猴子,热爱极了猪八戒,即使天塌下来,也不能阻挡住她们要看《西游记》的雄心壮志。且每看完一集,两个孩子还喜欢学着孙悟空和猪八戒搞搞对话,具体行为是戚小沐带着猪八戒的面具,拿着扫帚当铁耙子,说猴哥,俺老猪怎样怎样;傅卉舒带着孙悟空的面具,拿根木棍当金箍棒,说呆子,你要怎样怎样。
当看到《西游记》里的“传艺玉华洲”那集,孙悟空把玉华州的国王,王后,太监及满朝文武脑袋上的头发全剃光了,戚小沐和傅卉舒看着那一个个的光头乐的前仰后合,等这集演完了,戚小沐跟傅卉舒商量:“卉舒卉舒,咱们也学学猴哥吧!”
傅卉舒一把抱住脑袋:“你要敢动我头发,我咬你!”
“不会啦!猴哥动的是、是国王和王后的头发,咱们把爸爸妈妈当国王和王后,行不行?”
傅卉舒仰着小脸想想,觉得可行,于是说:“行!就这么办!”
两人计划好,要像猴哥一样在大半夜展开行动,第二天一早交流成果。
很可惜,傅卉舒熬不住困,揣着剪刀睡过去了,宏伟蓝图没能得到施展,李清芳和傅士隐算是躲过一劫。
戚小沐没睡过去,半夜十二点,她鬼鬼祟祟的从小床上爬起来,摸出一早准备好的小剪刀,拉开布帘子,无声无息的摸索到了父母床上,父母睡的很香,很方便动手。
先剪谁的呢?爸爸离得近,先剪爸爸的吧!戚小沐屏气凝神的拿着剪刀,摁着戚大成的头发猛剪,晚上看不见,她既怕剪到戚大成的鼻子,又怕把戚大成给吵醒,着实累的不轻。
等剪完戚大成的,戚小沐甩甩酸疼酸疼的小胳膊,呼出一口气,今晚就先剪一个国王的吧,妈妈这个王后的,等明天再剪!然后跑自己小床上睡觉去了。
隔天一早,冯燕首先醒了,她睁开眼看看戚大成,活生生的被吓得从床上跳了起来:“大成!你你你鬼剃头了还是怎么着!怎么怎么怎么!这——样——呀!”
戚大成还没睡醒,翻个身嘟囔:“大早上的轻点声,吵什么呢?别把小沐吵醒。”
“你你你快起来看看!”冯燕使劲摇着戚大成,又从桌子上拿个镜子递给他:“大成大成!你快看看!你头发怎么啦?鬼剃头了?昨晚还好好的!怎么!怎么这模样啦!”
戚大成的神智还是处于休眠状态,戚小沐倒是被冯燕给吵醒了,她揉揉眼,穿上印满蓝精灵的小秋衣小秋裤,拖沓着小拖鞋,走到戚大成身边,捂着小嘴偷笑。
冯燕没心情注意戚小沐,继续往死里摇戚大成,鬼剃头!大事!招谁惹谁了?怎么就把鬼招来了!
半分钟以后,戚大成总算被冯燕摇醒了,他接过镜子来一看,脸立刻青了,那是怎样的一个脑壳啊!头发像狗啃的一样,东边长西边短,前边秃后边光的,这可怎么出去见人呀!
戚大成看看捂着嘴偷笑的戚小沐,黑着脸问:“小沐!你给我弄的?”
“不是我不是我!”戚小沐来回摇着两只小手,坚决否认。
“说实话!”
“不是我!”戚小沐毕竟还是个孩子,大人一吼她就怕了,也明白剪头发这事似乎是错误的了,她撅着屁股挂着拖鞋就往门外跑,还是死不认账:“就不是我就不是我!是猴哥弄的!”
冯燕和戚大成一愣,双双明白了,可不是招来鬼了么,那个鬼就是他们亲生的戚小沐。
冯燕从戚小沐的枕头底下搜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剪刀,剪刀上还沾着几根宝贵的头发,戚大成看看剪刀,再看看自己床上那一枕头的碎发,脸色黑了又青,青了又白。
“我他妈……”他原地转一圈,套上裤子,两个大步冲到门口,顺手拎起放在门边夹蜂窝用的火钳子,朝着戚小沐追了过去:“戚小沐!兔崽子!老子宰了你!”
戚小沐早跑到戚金贵那里寻求庇护去了。
戚大成也舍不得真打真骂戚小沐,何况还有戚金贵和冯燕在一旁跟个老母鸡似的护着。他一边喊着作孽,一边去理发店剃了个秃子,之后戴了一个月的帽子。
不冷不热的春天,正是戴帽子的好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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