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千澈房内的油灯一直未熄,灯光摇曳下,他们一直闭着眼用双手,用身体,用心去感受着彼此,任那般妖娆的身姿在墙上描绘出最旖旎,也是最真实的画影。
沐千澈沉沉睡去,就连莫黛拿着柔软的巾帕为他擦拭身上沁出的薄汗亦未有察觉。莫黛犹豫着伸手撩开他的面纱,她本想趁着他睡觉之时,将他毁掉的面容铭刻在心间,如此,她便能够时时刻刻都不忘他曾经遭受到的痛苦,从而时时刻刻都将他放在心里珍惜着。
然而,当她撩开面纱时,在昏黄的灯光下她惊讶地见到他那被烧焦的容颜正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寸褪落那些丑陋的焦痕,便如春风拂过大地,小草渐渐染绿山坡那般,他脸上的肌肤也正在自我修复着。
修复的过程也是重新揭开伤疤的过程,其灼痛的程度可想而知。沐千澈在梦里纠结起眉头,下意识地要伸手去抓脸,莫黛赶紧捉住他的两只手放到唇边吻着,但他的脸似乎愈来愈痛了,他猛地挣脱开莫黛的手,屈指成爪朝脸上抓去。
莫黛惊得大叫一声:“千澈!”
沐千澈忽然醒来,见莫黛正俯身撑在他的身体上方,正一脸担忧地望着他,眸中甚至闪着泪光。清醒过来的沐千澈,纵然面部痛得揪心,他亦不敢伸手去摸,他没有感觉奇怪,左右他以往每个月也都会痛个一两回,因为他一旦想到七年前那日被人硬生生压进火炉内的情形,他的脸便会灼痛得无以复加。
他明明不让她看他的脸,可她还是看了,他该生气的,可他舍不得生她的气,更舍不得见她难过流泪的模样,于是伸出手去抚摸她的脸,叹息道:“别难过,我已经习惯了!”
刹那间,莫黛的眼泪滑落眼眶砸到他的胸口上,沐千澈的心也跟着碎了,一把将莫黛搂进怀里,他的心里是苦的,但此刻却变得甘甜,得她怜惜如斯,此生足矣!
莫黛也是因为他话里的痛苦无奈而一时悲从中来,趴在他的胸口良久才又挣脱开他的手,脸上仍挂着泪痕,可眼睛却笑了起来:“千澈,你的脸还痛吗?”
沐千澈摇了摇头:“不痛了。”
“那你再伸手摸摸你的脸!”莫黛的语气里有着难掩的狂喜。
沐千澈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不忍心她失望,于是伸手去触摸自己的脸,颤抖着手指摸上去,却发现触感不对,当他摸完自己的整张脸孔时,他才猛地望进莫黛的瞳眸内,那里,有两个小小的自己,是自己吧?
七年了,时间太久了,久到他已经记不起自己真正的面容是何种模样了。
莫黛伸手轻抚他的脸,以着蛊惑的慵懒嗓音喘息般在他耳畔低喃软语:“千澈,你真美……”
眉似峰峦起伏的远岱,劲气显却又不失飘逸灵动,眸若寒潭中揉碎了星子,因她而氤氲起一层暖色,鼻梁挺直,是巧匠手中最完美的玉石雕刻,薄唇微抿,翕合间便如暖玉上洒落片片樱花。
当莫黛伸手将他的发丝顺到颊边,沐千澈才从呆愣中回神:“你,你用血……”
莫黛晓得他要说什么,直接打断他:“我没有用血。”
“那我的脸怎么会……”
莫黛的脸色也有些不自然了:“或许是因为我们的结合……”
沐千澈的脸也唰地一下红了,尤其是他才察觉到他们都没有穿衣服,她幼滑如脂的肌肤正贴着他,曼妙起伏的纤细腰身正一览无余地呈现在他的眼前,不敢直视,却又忍不住将其纳入视线,满心满脑再也装不下其他。
莫黛也被沐千澈过于痴迷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索性翻身朝里侧躺着。莫黛想着自己的体质也确实够诡异,够邪恶的,不过,此刻她庆幸自己有这样的体质,不是伤害,而是治愈,让妻夫生活变得美好,让自己的心意充分传达给自己所在意的人。
莫黛也是有些累了,迷迷糊糊地便睡着了。
当她再次醒来时,已是卯时了,沐千澈已不在身旁,她赶紧爬起身穿好衣,而后拉开门走出去。莫黛有些心虚,想着许韶林和萧笙他们若是知晓自己昨晚做了什么,定然会被吓到吧,而萧笑定然又会拿她打趣。
莫黛洗漱后来到后院正厅时,一家人已经等着她吃早饭了。萧笙和莫无云三兄弟再一次穿上了大红色的喜袍,沐千澈也在,同样穿了大红喜袍,只是头上仍然戴着黑纱斗笠,而其他人好似觉得理所当然似的,丝毫不觉得违和。
“莫黛啊,赶紧过来吃早饭,就等你一人了!”许韶林招呼道,同时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有些嗔怪地觑着她,“我听阿澈说了,你昨晚居然又跑到竹林去了,而且还睡着了,是阿澈将你抱到他房里的,你瞧瞧你,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这夜晚的风凉,若是生病了怎么办?你今日可是要做新娘子的!”
莫黛头皮一紧,忍不住看向沐千澈,原来他是这么对许韶林说的:“爹,女儿知错了,下回不会再犯了!”说着便坐到许韶林身边的空位上。
许韶林今日穿上了淡青色的新长衫,更显年轻俊美,若非他将发式梳得规矩老气,额前一丝刘海不留,旁人当真不认为他是这家里的老人,是这群年轻孩子的长辈。萧笑穿了她那件黑白相间的半新衣裙,发丝高束,整个人都显得清爽利落。
莫小羽和莫小翼也都被莫无云和莫无风小小妆扮了一番,穿着淡青色的小版长衫,腰间系一条同色的腰带,柔软的发丝在脑后扎成一束马尾。此刻二人正嚼着鸡蛋饼,小嘴巴吃得油油的,小腮帮塞得鼓鼓的,见莫黛正在看他们,他们便朝莫黛咧嘴笑,刚想喊娘,却听莫无云皱眉说了声:“吃东西时不许说话!”于是两个小家伙赶紧吃完嘴巴里的东西后才开口喊娘。
丸牛在一张小矮几旁吃早饭,莫黛不经意瞄过去,差点没笑喷,但见丸牛的脖子上绑了一根红色的丝带,末端还打上了蝴蝶结。
莫黛:丸牛,谁替你绑上的蝴蝶结?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丸牛便浑身奓毛,当然,它的毛不多就是:还不是那个死男人萧笙,非说让老子也沾沾喜气,呸!老子恨他!
莫黛不悦了:注意你的措词,萧笙可是我相公。
丸牛龇牙:是你相公了不起啊,老子看他就烦!
莫黛:烦?嫌烦你就别吃他做的饭!你可知你的一日三餐是谁做的?
丸牛顿了顿,仍然梗着脖子硬气道:一码归一码,老子承认他做饭好吃,但老子也有权利恨他!
丸牛说着,便继续埋头苦吃。莫黛无可奈何,但一瞅见它脖子上的蝴蝶结还是觉得好笑。萧笙果然是个人才啊人才!
吃罢饭,许韶林便督促莫黛也赶紧去换上大红喜袍,而萧笑则跑到大门外放鞭炮。
因为家里未请人帮忙,三桌酒菜便需自己动手做,许韶林一人忙不过来,萧笙和莫黛便又在大红喜袍外罩了件旧衣进灶房帮忙。莫无云和莫无风也跟着抹桌子洗碗端菜,当沐千澈也表示自己要帮忙时,许韶林直接说道:“阿澈,你去带两个小的,这灶房也不大,人多挤不下!”
沐千澈惭愧地应声,而后便真的去带两个小的了。这时,莫无轻也恰好喂饱了莫小满,又替他擦了脸洗了嘴巴,最后将小家伙递给沐千澈,笑道:“千澈哥,小满也麻烦你了!”
沐千澈点点头,接过小肉团抱在怀里,坐在回廊边上看着莫小羽和莫小翼在院子里骑着摇摇马玩。小肉团一到沐千澈的怀里便开始起劲地揪扯他斗笠上的黑纱,莫小羽见了急忙从摇摇马上下来,拉着小肉团的小爪子说道:“弟弟不能扯,澈爹的脸会痛!”
莫小羽的话让沐千澈倍觉感动,而他的那声“澈爹”的称呼也让他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小肉团才不管,见莫小羽不让他扯面纱,他便开始扯莫小羽的头发,莫小羽急忙跳开,借着沐千澈的背于他玩起了躲猫猫,逗得小肉团咯咯直笑。莫小翼见了也从摇摇马上下来,与莫小羽一起绕着沐千澈跑来跑去。小肉团愈发高兴了,在沐千澈怀里扑腾着小身体,笑个不停。
灶房内忙碌的几人皆听到了莫小满的笑声,活着面的萧笙不由地感慨道:“小羽和小翼懂事乖巧,小满活泼招人疼,都是好孩子呢!”
莫无轻一边刷洗碗碟,一边说道:“萧笙哥,你也别羡慕,等你有了孩子你就晓得难处了,能烦死你!”
萧笙的脸一红,而一旁正在洗菜的许韶林也接话道:“阿笙是得抓紧了,生个孩子,小羽他们也好有伴,最好是能生个女娃出来!”
萧笙的脸更红了,正将煮熟的鸡蛋剥去壳的莫无云见萧笙尴尬不已,于是说道:“爹,瞧你说的,这生孩子又不是萧笙哥一个人的事,生男生女也不是他能决定的!”
闻言,萧笙脸上的红非但未消去一分一毫,反倒是愈发红了。
许韶林反应过来:“呵呵,阿笙,爹不是那个意思!”继而转头对正在剔鱼骨的莫黛说道,“莫黛,你也听到了,该抓紧了!”
莫黛头皮一麻,讪讪笑了笑算是回应许韶林,而后三两下剔了一条鱼的骨头,将鱼肉剁碎做成鱼丸。
莫无风一边烧火,一边听他们说话,不过他的眼睛其实一直都盯着莫黛在看,总感觉妻主今日又美了几分,顾盼间神采飞扬,娇媚尽显,或许外人会觉得妻主柔美太过,英气不足,但他却甚是欢喜这样的妻主。
莫黛总感觉背后有两道灼热的视线盯着她,下意识地便转脸看过去,恰好与莫无风对上,莫无风并未躲开,仍然直直盯着她看,只是脸却涨得通红。
莫黛笑了笑,她能感受到莫无风对她的心意,也甚觉欢喜。见到莫黛冲自己笑了,莫无风忽然窘得低下头去。
回廊处,沐千澈忽见怀里的莫小满不舒服地动了动,他尚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便感觉到莫小满屁股上包着的尿布湿热了一片,原来是小肉团尿了,于是他赶紧抱着小肉团去找他亲爹莫无轻。
等到莫无轻重新替莫小满包好尿布后,沐千澈不由地感叹了一句:“养个孩子真不易!”
“是啊,不过,虽然有时会烦得想哭,但这心里却是感到圆满踏实的!”莫无轻又将莫小满抱给沐千澈,笑道,“千澈哥也会有孩子的,到那时你便能体会到我现下的心情了!”
沐千澈接过莫小满,心里因为莫无轻的话而感到温暖,今日他便要嫁给莫黛了,然后他也会有孩子,有她和他的孩子。
“澈爹,我们飞吧!”莫小羽跑进来屋里来拽着沐千澈的喜袍说道,有一回,沐千澈在前院教完莫小羽功夫后便直接抱着他纵身跳上房顶而后又落入后院,自此莫小羽便极喜沐千澈带着他飞。
莫小翼也跟着说:“爹,飞吧!”莫小翼说话不利索,他便不论是哪个爹,统统都叫爹。
沐千澈点点头,领着他们出了房门来到院子内,一手抱着小肉团,一手抱着莫小翼,而莫小羽则是骑在他的脖子上。莫无轻有些无语地看着那一大三小,也真难为沐千澈了,被孩子这么闹腾都不嫌烦,将来也定然是个温柔的好爹爹。
沐千澈嘱咐莫小羽抓好他之后,便纵身跃上房顶,并在房顶上轻盈地掠过,脚下半点动响也无,只听到三个小家伙开心的笑声。
莫无轻手搭凉棚看向房顶,但见那黑纱斗笠配着一袭红袍,再加之三个孩子团团围绕的画面甚是温馨,但也甚是滑稽可笑。
沐千澈一边在房顶上飞快跳跃着,一边不由地看向莫府后方隔了一排普通人家的宅邸,那座宅子的占地面积比莫府大上好多,修建得也极其豪华奢侈,里头亭台水榭楼阁随处可见,回廊弯弯绕绕,树木蓊郁繁茂,四个院子,四座花园,每座花园里都设了假山水瀑,各种夏花争奇斗艳。
沐千澈记得那泉汤客栈的小二娘李二丫说过,这附近的宅子是那洗泉客栈的老板娘买下的,看来那个聂金多倒真的是挺有钱的。
沐千澈又带着孩子们在房顶绕了几圈后落下来,小肉团又在他怀里睡着了,而莫小羽和莫小翼也有些犯困了,从房顶上下来后不多久也便睡着了。
午时,三桌菜一准备好了,萧笑又跑到大门口放鞭炮,而受到邀请的客人也陆续到来了。
先来的是丰收一家,丰收带着她的三个相公以及三个儿子来道喜,送了两匹上好的细布,一匹天青,一匹淡紫,另外还有一块百年山参。沐千澈将他们引到前院的正厅坐着,而莫黛也特地端了可可奶茶、咖啡和点心过来。丰收一家人一下子便中意上了可可奶茶,直赞好喝,沐千澈便说是莫黛亲手做的,丰收一家人于是再一次感叹沐千澈这回是嫁对了好女子。
再来的便是尚水一家,他们的家境并不太好,但也包了二两银的红包递给莫黛。莫黛将他们迎到西院的正厅去,让萧笑负责招待他们。萧笑自然也是端了可可奶茶、咖啡和点心过去,但尚水一家人太过拘束了,压根儿就不敢动。
古悦和她的三个相公并孙女古曲是最后到来的,古翃又因政务繁忙而未能出席。古悦直接送了莫黛一百两银当礼金,而古曲则是代古翃送了一副字画,据说是出自帝京名家之手。莫黛展开来看,画的是巍巍群山间,一道飞瀑自山顶云间倾泻而下,气势雄浑,甚是壮观,莫黛直叹是好画。
另外,古曲自己也准备了一样小礼物,当面没敢拿出来,而是偷偷地将莫黛拽到僻静的竹林处眼角余光左瞄右扫之后,才从袖内抽出一本书来,书名是《只羡鸳鸯不羡仙》。
古曲宝贝似地一把将书塞进莫黛怀里,神秘兮兮地说道:“莫姐姐,我听同窗说了,送与成亲女子最好的礼物便是这本书,我也不知为何,总之同窗说了,这本书务必要等到你与沐公子洞房的那一刻再拿出来观摩,还说要保密,我可是没有翻看过哦!”
莫黛也不知这是什么书,总之先谢过了古曲,径自将那本书塞进了袖袋内。
莫黛请古悦替她主持婚礼。许韶林坐在后院正厅的正位上,心情激动地等着儿女们拜堂的那一刻。
今日,萧笙和莫无云三兄弟皆戴着她早前替他们买的吉祥鸟图案的发箍和发簪,而沐千澈则依旧头戴着黑纱斗笠。莫黛拿出自己昨日从首饰铺买来的东西,先是将那翠竹图案的发箍和发簪送与沐千澈,因为图案不同,萧笙和莫无云三兄弟一时间都有些发怔,不过当莫黛另取出六枚翠色指环时,他们的脸上才又现出红晕来。
莫黛记着尺寸,替每个人将指环戴在无名指上,最后还剩一枚自己的,她扫视了他们一圈,犯难了,这么多人她该让谁来帮她戴上?
古悦、丰收和尚水这三家人原本还因莫黛别出心裁的定情信物而感到新鲜有趣,并想着等自家儿女嫁娶之时也可效仿一二,然,他们也忽然发现问题来了,相公的指环由妻主一一为他们戴上,但妻主的指环又该由哪位相公替她戴上?若是相公皆是一家兄弟几个,尚可由老大做代表,但眼下并非一家兄弟。
尚水纠结着眉头替莫黛思索,丰收则表示根本就无从选起,自己戴上得了,古悦则是挑着眉,饶有兴味地看向莫黛,期待她的做法,她的孙女古曲亦是满脸崇拜地望着莫黛,不知她有着怎样神一般地展开。
然而萧笑却知莫黛绝非那种会在此事上费神的主,果然不出所料,但见她直接将指环放到桌上,说了句:“请相公们帮我戴上吧!”
古悦“噗”一声笑出来,而尚水和丰收也不由地眼皮跳了跳,忽然觉得这注意不错,日后遇到此类难题直接丢给相公们自己去解决。
沐千澈、萧笙和莫无云三兄弟不由地面面相觑,眼神商量完毕后一致决定由莫无轻帮莫黛戴上指环。
莫无轻一拿起那指环,许韶林就朝他瞪过来,在许韶林看来,理所当然地该由沐千澈来替莫黛戴上指环。
莫无轻忍受不了许韶林的瞪视,嘟囔了一句:“爹,你瞪我作甚,是哥哥们让我帮妻主戴的,说是我年龄最小!”
此言一出,古悦笑得更大声了,其他人也跟着笑起来,许韶林的脸红了红,又瞪了莫无轻一眼,这倒霉孩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怎么好意思说出来的?
莫黛笑吟吟地伸出左手来,莫无轻替她戴上,并狠狠地捏了一下她的手指方才解恨。
古悦终于笑够了,整了整衣袍走到一旁:“咳,诸位静一静,吉时已到,新人拜堂!”
莫黛手里攥着红绸的一端,另一端则由沐千澈、萧笙以及莫无云三兄弟一起攥着,莫黛在前,沐千澈五人在后。
古悦正欲亮开嗓门之时,忽听大门被人拍得震天响,莫黛跟着就抖了抖眉,萧笑也是不悦,一咬牙:“我去看看,你们继续!”莫黛点头。
古悦于是再次亮开嗓门:“一拜天地!”莫黛与她的五位相公朝许韶林跪下磕头再起身。
“二拜高堂!”再一次跪下磕头再起身。
“夫妻对拜!”莫黛与她的五位相公面对面互相深鞠一躬。
“送入……”古悦的最后一句还未说完,便被外头来人打断。
“神医可在?速速与我等走一趟,我家主子晕了过去,急需神医救治!”来人是两名身材精壮的女子,一身护院家丁的黑衣打扮,口气强硬,态度无礼,活似神医就是为了她家主子而存在的一般。
萧笑在后头跑过来,生气地说道:“你们好生无礼,居然直接破门闯了进来,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两名女子压根儿就不将萧笑放在眼里,直接闯进正厅,大声道:“神医在哪里?快出来,随我等回府复命,若是耽搁了我家主子的病,神医也就别想在水泉镇上混了!”
古悦、丰收和尚水皆不悦地皱起眉头,这什么人啊?擅自闯入人家府中打断人家婚礼不说,说话还如此强横,当真是岂有此理!
莫黛不理,递了一个眼神给古悦,古悦心领神会,立即又亮开嗓子:“送入……”
“神医在哪里?快出来,别让我等动手,否则,你们统统都会倒霉!”那两名女子又来插话,莫黛气得攥紧手中的红绸,她成个亲容易吗?上回差点被害死,这回本以为会顺当些,却又碰上这些个糟心的货!
莫黛也不用古悦再亮嗓子了,自己发挥说书人的特长,大气磅礴地来了一句:“送入洞房!礼成!”
此言一出,所有人皆被震得目瞪口呆,包括那两名来找神医的女子。
莫黛不理,拽着红绸,拉着自己那五个同样被震蒙住的相公朝前院的新房走。因为许韶林只为沐千澈准备了新房,是以送入洞房只能送到前院去。
五人被送进新房,沐千澈说:“不然,我去看看……”
“不许去!你们在这里坐着聊天,等会儿我给你们送饭,若是饿了,就先吃些点心垫垫。”莫黛将红绸放下,整了整身上的喜袍便再次出了门,并在前院的地上扯了根八爪草捏在手里朝后院走。
众人这时也回过神了,见莫黛回来,不由地觉得好笑,同时又有些欣赏她这种势在必娶的豪气。尤其是古曲,已然折服在莫黛的豪气之下。
许韶林迎过来,有些为难地看着莫黛:“莫黛,你看这二人……”
莫黛拍了拍许韶林的肩,然后伸手拍了拍,大声道:“诸位亲朋好友今日能够出席我莫黛的婚礼,是我的荣幸,多谢多谢!请随我爹到西院吃喜酒,莫要拘束,吃好喝好,等会儿我再一一向诸位敬酒!”
古悦甚给面子地大喝了一声:“好,大家伙吃酒去,等会儿非把新娘子灌醉不可!”一句话便将气氛带动起来,众人皆随着古悦和许韶林朝西院而去。
待后院静下之际,莫黛伸手朝那二名横气冲天的女子招了招手,那二女不明所以,气冲冲地走过来:“神医在哪里,快随我等……”
“你们主子是男是女?又是在何时何地晕倒的?”莫黛打断那二人的话。
“你问这个作甚?我们只找神医……”
“快些回答,我就是神医,我今日成亲,可没空陪你磨叽!”
“我家主子是男子,午时在院内赏花时晕倒的?”
“赏花时是不是蹲下身再起身就晕了?”
“啊……是!”
“那就是了,你家主子身体过虚了,记得告知你家主子下回蹲下身时莫要突然起身,平日里莫要挑食,多吃些肉养好身体,行了就这些,拿钱来吧!”莫黛说完,直接伸手要钱。
“啊?要什么钱?”那两名女子不禁呆愣住。
“自然是你们破我府上大门的赔偿钱,怎么,你们还想抵赖不成?”莫黛冷笑。
“居然敢向我等要钱?你可知我等是何人吗?”
“不知,我也不想知!你们擅自闯入我府上打断我的婚礼,这笔账我还没跟你们算呢?快些拿钱来,否则休怪我不客气!”莫黛晃了晃手,手中忽然显出一条三丈来长的八爪草。
那二女亦冷笑:“我等可是陆府的护院,你居然敢向我们要钱,胆子不小!”说着忽然伸手探向腰间大刀,只是她们还未来得及拔出刀,四肢及脖子便被八爪草圈圈缠绕住不仅动弹不得,而且连话都说不出。
莫黛便一手抓起一个的后领拖出了后院来到大门前,果然见到大门被他们砍得伤痕累累。莫黛气得照着她们的身上就踹了几十脚,同时将她们身上的钱袋扯下来,倒出所有的银钱。莫黛掂了掂手里的十多两碎银,果然是大户人家的护院,银钱可真不少!陆府吗?希望不要是帝京的那个第一富豪的陆家,否则,她还真是忍不住要做出点什么!
莫黛将那二人扔出院墙,插上大门,才一转身便见丸牛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身后。
丸牛歪头瞧着她,不得不说它脖子上的红色蝴蝶结让它看起来愈发迷你可爱:女人,原来你就是这么控制植物伤人的?
莫黛耸了耸肩:是啊,你有意见?
丸牛不屑地冷哼:嘁!得瑟什么?若是老子当初吃了香肌果,定然会比你更厉害!
莫黛点头:或许吧!
丸牛怀疑地望着莫黛:你没事吧?
莫黛笑了笑:没事,走,到西院吃饭去!
丸牛又冷哼一声:不去,老子厌恶人多,老子还是去房里呆着吧,记得给老子留饭!
西院内一片欢腾,莫黛本想送饭给她的五个相公,古悦的大嗓门一吆喝:“送啥送?都叫过来一起吃!”莫黛一想也是,本就没那么多规矩,于是便将相公们都叫到了西院。
莫黛被灌了不少酒,所幸她的酒量不差,白皙的脸颊染上醉人的红晕,那瞳眸却愈发黑亮有神。莫黛想起之前曾答应许韶林要为自家人说书一事,于是便说了一出《武娘打虎》。
除了萧笑以外,其他人皆是第一回听莫黛说书,听得那叫一个过瘾,人群中不时传来叫好声,尤其是古悦,那声音无人能压得住。
萧笑再次听到莫黛说书,那神采不减当初,依稀间,好似又回到了福满堂,莫黛为了养家,拼命说书将嗓子说到嘶哑失声,而她还是那个小二娘,每日里被房掌柜臭骂,然后她则与白胖子争吵打闹……想想那段日子也挺快活的,只是她们再也回不到当初。
那二名被莫黛用八爪草绑起来女子好不容易挣脱开八爪草,吓得连滚带爬地回到了陆府,也就是沐千澈站在房顶时见到的那座府邸。
陆府憩园。
一处名为“观荷亭”的亭阁内,一名衣着华贵紫袍的俊美男子正躺在躺椅上,身旁有两名小厮在为他轻轻打扇,另有一名小厮在为他捶腿。
“……她这么跟你说的?”男子的眉宇斜飞入鬓,显得高贵冷傲。
“是的主子,她还说让主子莫要挑食,要多吃些肉将身体养好……”那二名女子正说着忽然便见男子脸色冷了下来,急忙便住了口。
“你们被扔出去了?”男子又问。
“是。”二女虽然不甘心,但事实如此,她们不敢说谎。
“银钱也被抢了?”
“是。”二女已经无地自容到了极点。
“你们报了陆府的名号,她依然有恃无恐?”
“是。”
“哼,真是好大的胆子!”男子忽而一拍躺椅的扶手,吓得替他捶腿的小厮力道失了准头,男子一脚踹上那小厮的胸口,“笨手笨脚的,留你何用,拉出去杖击三十,死不了便发卖到官配场!”
“是!”二女听命,粗鲁地拖起那小厮朝园外走,从始至终,那小厮竟吓得连求饶一声都不敢。
男子气得胸口起伏不定,美眸染上一抹狠意,而后冷冷地喝道:“倒茶!”亭阁外站着的另一名小厮急急走进来,拖着铜壶先在茶盏内倒满水,端起将茶盏细细清洗了一遍,而后再倒水冲洗二遍,这才从石桌上提起一把名贵的薄胎青花瓷壶将茶盏倒满浅碧色的茶水。
这时,园外的一名小厮近前来报,说是洗泉客栈的老板娘聂金多求见。
男子挥手准了,不多会儿,那聂金多便带着一脸谄媚之笑走进园内,并站在亭阁外的石阶下,抬首仰视着男子。
“主子,您传唤小人有何吩咐?”
“莫府的神医你可知晓?”
“啊,知晓知晓,怎么,主子身体不适要找神医?”
“嗯,今日偶感头晕,便派了家丁去请神医,却不想那神医正在家中成亲,非但不愿前来为我诊治,反倒还将我的二名家丁丢出门外,更可恶的是还抢了我二名家丁的银钱!”男子愈说愈生气,说到最后再次拍向躺椅的扶手。
“竟有这事?真是岂有此理!”聂金多也是一脸的愤恨之色,并同时想起了之前的事情,“回主子,您早前不是来信说想找一处地方建造水泉镇最豪华的客栈吗?小人托风水先生算过,找到一家风水最好的客栈,可那客栈老板娘死活不愿转卖,小人找了几拨人去闹都未果,最后居然被旁人抢了先!”
“哦?谁人如此大胆?居然不怕你几次三番找人闹事?”男子伸手按压眉头不耐烦地说道。
“正是那按摩馆的主人莫黛!那神医与莫黛是一伙的!”聂金多一想起自己曾经吃过莫黛的亏,就恨得牙痒痒,不过她实在没脸说出自己是如何吃的亏。
“莫黛是吗?我记住她了!”男子冷冷地说道,而后又对聂金多道,“我晚间要与夫人一起去泡汤,你仔细着准备!”
“是,主子!”聂金多慌忙应声。
莫府的喜宴吃了一个多时辰,众人又听莫黛说了两场书直到申时末才意犹未尽地离去。古悦临走时还大着舌头同莫黛说话:“丫头,好本事,以后老身我……有事没事便会来找你……”
“祖母,您喝醉了!”古曲扶着古悦,一脸的无奈。
“谁……说老身喝醉了?老身根本……没醉!来,丫头,咱再干一坛!”
“老婆婆慢走!”莫黛笑嘻嘻地作揖送走古悦。
尚水和丰收两家人也走了,府里静了下来。
全家人忙着收拾碗碟,残羹剩菜,能吃的就留下,不能吃的就倒掉,当然,因为有莫黛在,是以大部分剩菜都倒掉了。许韶林看着甚是心疼,多想养头猪啊!
待一切都收拾好后,也是酉时末了。因为午饭吃得多,晚饭便吃不下了。全家人各自洗漱后回了房间准备歇息,虽然今日莫黛同五个人拜了堂,但其实最终只与沐千澈一人洞房。对此,萧笙和莫无云三兄弟虽然有些失落,但并不会难过,因为妻主是他们共同拥有的。
当莫黛推开沐千澈房间的门时,沐千澈正坐在床榻上等着她,仍然戴着黑纱斗笠。
莫黛关上门落了闩,转过身笑了笑说道:“来的客人也是入乡随俗了,居然无人提出要掀开你的面纱!”
“有人小声议论,不过没敢提出来。”沐千澈淡淡道。
莫黛走上前,轻轻撩开沐千澈的面纱,见到那张美得让人想要倒抽气的脸时,打趣道:“估摸着是害怕你这个神医,气韵太过高冷,时常拒人于千里之外。”
沐千澈拉着莫黛坐在他身旁,有些不自然地避开她过于炽热的视线:“我只想给你一人看。”
闻言,莫黛的心里甚是感动,头靠在沐千澈的肩头,感慨道:“我终于娶到你了!”说着便又站起身拉他至桌边,“来吧,我们来喝交杯酒!”
喝完交杯酒,莫黛便借着酒劲上来赖在沐千澈的怀里不肯动,沐千澈便任她搂着自己,眼神里流露出满满的宠溺。
莫黛忽然想起古曲送她的礼物,于是从袖内抽出那本《只羡鸳鸯不羡仙》,还笑着对沐千澈说道:“千澈,你知晓吗?古曲说这是要在洞房时才能看的,我们来看吧!”
沐千澈只看一眼那书名便知晓那是什么书了,脸登时红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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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上来了~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