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些离开湖面、没进灯塔结界的夜叉,也举着武器在石滩上茫然四顾、随意游走,好像忘了自己的使命。
后方的幻宗弟子瞧见这一幕,都是一阵阵心寒。
灯塔结界内的夜叉仍然战斗在第一线,悍不畏死,并且数量依旧庞大;可问题在于,它们身后已经断档,如果得不到湖中同类的补充,它们对天宫就不是最可怕的威胁了。
昊元金镜前的肖文城也注意到这个异常,忍不住一拍桌子,大骂一声“该死”!
他一看就明白,结界外的夜叉丢失了目标。
准确来说,妙湛天改进了自己的灯塔,那个结界屏蔽了这方天地对于“敌人”的感知。
千幻给予夜叉的命令,一定是消灭天宫大敌。可是天宫队只要躲在结界当中,就形同消失,夜叉找不到“大敌”,自然也就无法进攻!
妙湛天突然对结界做此改动,只能说明一个可怕的真相:
祂知道了!
祂已经发现,夜叉由千幻创生、掌控,并不直接听命于幻宗!
哪怕是幻宗掌门,对它们也没有直接控制权。
然而千幻已经异常很久了,一直处于“有知”和“无知”的状态,无法对战局作直观判断。
如果少掉夜叉这支助力,幻宗还能跟敌人长久打下去么?
此时有弟子从前线穿镜回归石龙峰,报告天宫方才的惑心妖言,并说己方的士气肉眼可见地低落。肖文城一听也深感头痛。
天宫的妄语有真有假,但幻宗没法子在战场上反驳。
形势越发不利,是不是该速战速决?
湖畔灯塔上,灰鹦鹉口吐人言:“我改进了结界,只要你们不冲向湖中,那里就不再放出夜叉。”
“神尊法力无边。”白子蕲也绽出一点笑容,“这场仗,好打多了。”
白十七方才用扩音术扩出去的那段对话,响彻战场,每一个幻宗人都听见了。要说他们无感无惑,那绝不可能。
这不,天宫队伍面临的进攻压力明显减小。
白子蕲喃喃道:“这时候就该幻宗仙人一马当先,冲击这具灯塔,提振全宗士气。”
换作他,他就会这么干。
灰鹦鹉好像听到绝世笑话,笑得嘎吱作响:
“仙人?哈哈哈,这几个仙人有飞天之能,他们明知你这天宫统帅就在灯塔之上,但就是不肯自己上来抢攻,你道是为何?”
白子蕲毫不意外。他要是预判自身危险很大,也不会上塔了:“惜身?”
“不错,就是惜身!”灰鹦鹉的语调,满满都是恶意,“一旦冲上灯塔,他们可没有后援,必须独自面对天宫!他们根本没有把握,只喜欢躲在人群当中发号施令,先派这些门人送死呢。”
它讥笑两声:“有骨气的仙人、敢冲敢闯的仙人,三千年前就已经死光了!”
白子蕲的思路已经投入下一个问题:“我们算是掰回一局,现在就要着力解决玄晶的短缺。”
先前幻宗忽然改变战术,把天宫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外部灯塔全部打掉,白子蕲一时都陷入被动;不过嘛,他借着几个俘虏就把幻宗门下的士气打掉,妙湛天又改进了灯塔结界,夜叉大潮不再涌动。
幻宗和天宫这场战斗的天秤再度摇摆,并且又向天宫倾斜了。
现在白子蕲要做的,就是巩固和扩大。
也就是狠狠再砍幻宗两刀,招式不一定要多,但下手要重,要直击要害。
“话说回来,幻宗先前怎会突然破掉我的打法?”白子蕲沉吟,“该不会是因为贺骁?”
在爻国都城,贺骁就不断给青阳添堵;到了这里,白子蕲知道他一定会针对自己。
在他身负重任之时,尤其妙湛天就在一边督军的情况下,跟贺骁交锋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妙湛天低沉道:“贺骁在这里能有多大本事?你今天听到他的名头了么?”
他们抓到的幻宗俘虏之中,的确没人听说过贺骁。
在这动辄数千人的大战场上,区区一个仙人都不是的外来客能起多大作用?
白子蕲也知道妙湛天的分析很客观,但他心底还是有些在意。
但这种在意又不可明言,女神并不喜欢有人忤逆祂。
最后祂下了个结论:“你要做的事,贺骁阻挠不了。”
此言一出,白子蕲再有想法也只得听从。他首先是服侍天神的都云使,然后才是这支军队的统帅。
贺骁在灵虚城、在爻国,甚至在这颠倒海内,都没对天神展现出极强的攻击力和破坏性。妙湛天只觉这人有些讨厌又有些碍事,却没到不管不顾非除他不可的地步,尤其在它自己要全力对付千幻之时。
这一定是贺骁有意为之,这个人真是太聪明、太懂得隐身了。所以,白子蕲更加咬定贺灵川是个祸胎,一日不除,终成弥天大祸。
他压下心头杂念,定了定神:“幻宗俘虏方才也说,昊元金镜可以探照灯塔结界以外的敌人行踪。最好将丰曷女神请回来,我后头要借用祂的神力。”
他可以调动大军,但若要外派天神的话,还得通过妙湛天。
“祂不回来,你一样可以借用。”灰鹦鹉道,“幻宗的仙人基本都被我们牵制,没有力量威胁到祂。”
白子蕲只能应“是”。
丰曷女神的任务太重要,妙湛天不想中途放弃。
而妙湛天一插手,就会打乱白子蕲的计划,让他不能按自己的心意行动。
他能感觉到,女神也有些着急了。
过了几息,妙湛天才凝重道:“其实这一趟颠倒海之行,最让我惊奇的便是这个幻境。比起上古之时,甚至比起几百年前,千幻的水准又有跃进。从前能窥破他幻术的真实之眼,这一趟居然没什么建树。”
白子蕲默然。
的确,千幻的幻境和颠倒海这个真实世界结合得太紧密了,根本分不清哪里是幻境,哪里是真实。如果他们身处的环境处处是真,又处处是假,真实之眼确实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
有时候,真和假的界限哪会那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