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守将梅友丽接获了米道士的通报,立即点齐两千兵马沿着黄河一路搜索,这数日搜索,可把这位稳守大同数年的梅大将军吓了一跳,从大同到山东的东明县,竟有四处河堤被挖掘,搜出数百幽燕奸细。
梅大将军立马飞马赶报中京,一边调动兵马沿线加固华河防线。从大同到东明这一线的华河河床高于平原大地,正是决堤水淹大同的良好地段,若是被幽燕得逞,现在正是华河汛期降至,到时候不但大同这数万守军尸骨无存,就是许昌、毫州等地也要遭殃,帝国的北路防线将会被撕掉一半。
梅友丽想想也是后怕不已,调令千总李友率兵四千,分守兰考县,千总白云和率兵七千分守开封县,万户提督石三云分兵一万驻守北邙。兵分三路,大军出城就扎,大同的百姓许久没有看到这般大军调动的景象,纷纷猜测北伐之战将要开始了。大同城内被战争的阴云笼罩着。
大同的豪门大族却是安若泰山,朱家大院的大堂里,朱老太爷朱彪大马金刀的坐在上首,下边的席间已经坐满了人,朱骏坐在右边最下首。
朱彪大声道:“大同大军调备,看来是北国得知皇帝陛下北伐的消息,率先动起来了。大同边军重镇,分兵而守,城中还剩数万铁军,你们要发话下去,让下面都安稳下来,专心生产。昨日梅将军相招,国家动兵,匹夫有责,令我朱杨家招募民团,守护各处庄子的日常安稳,正是我朱家的大好时机。文凯,你负责邱庄和沙舞庄;文职,你负责斯密庄、高腰庄、薛庄;文玉,你负责会庄、求雨庄、、、”
朱彪一口气把任务分发下去,顿了顿,才对朱骏道:“俊儿,你初到大同,但是这战事将起,只怕那迁徙的事情要拖一拖了,待得大同局势稳定,我们再细细斟酌吧,可好?”
朱骏道:“大同是朱家的根,大爷爷有命,我自当遵从,只是怕父亲那边不好交待啊。”
朱彪道:“俊儿不必担心,我亲自修一封家书给你父亲,说明这边的情况,不过十日,中京那边必有回信,你安心等待几日,等中京的消息回来,我们再做打算不迟。”
朱骏也只好答应,反正这负责自家产业几个庄子的民团的人是朱胖子,人和庄子都抓在漕帮的手里,暂时也不怕丢了。
回到院内,一路随着的刘三才低声对朱骏道:“少爷,看来这大同真要兵慌马乱的了,要不我们还是暂时回去中京吧?这大同虽有几万重军驻守,也不见得一定守得住啊,人家可是一个国家,听王管家说,幽燕国的地方比我们神武国还大呢,人肯定也比我们神武国还多吧。”
朱骏笑道:“老刘,想不到你这般怕死呢,少爷我也想回去呢,只是这边事情办理不妥当,如何像父亲交代,这大同还有漕帮里的几十名弟兄,我怎么也得在这里镇着场子吧。”
刘三才道:“不是还有朱勇在么?他也是帮里的一个人物啊,他在这里管了这么多年庄子,也未曾出个什么事儿,我们让他坐镇在这里,不是更好?”
朱骏道:“老刘,朱胖子虽然不错,但是大同这边也是帮里的产业,现在战乱将起,每个做主子的人坐镇是不行的。大哥辗转天下,二哥坐镇中京,为什么我就不能呆在这大同,老刘我已经决定,你带着顺儿回中京,我必须留在这里和朱胖子一起把事情办完。”
老刘连忙道:“不行不行,我跟少爷这么多年了,这临危时候怎能一个人逃走呢。既然少爷不愿意回去,我刘三才就是死,也会跟着少爷一路走到黑的。”
朱骏正色道:“老刘,我叫你回去不是叫你逃跑,实在是顺儿现在这般模样,留在这里我不放心,她又是丁仙人的徒弟,是我的恩人啊。我叫你把她带回中京,是要交给碧儿好生照看着。这中京也好,大同也好,我最放心的就是碧儿和你了,少爷叫你做事,莫非你不愿意么?”
刘三才听了不敢再语,朱骏道:“好了,明日你便找朱胖子挑几个能干的家丁,待顺儿一起回中京去。要是老爷问起顺儿身份,你就说是我的救命恩人。”
丁头山轮回观不翼而飞,对大同百姓造成的影响是相当大的。许多人后悔不已,看来轮回观的老观主果然是世外的神仙,自己这些年竟然从未上山求拜,实在是错失良缘。就连朱家老太爷朱彪也是叹息不已。许多富户更是叹息自己每日礼佛,却不曾知真正的神仙就在身边,后悔不已。但是这阵神仙风潮马上就被战争的阴云严严实实的遮掩下去。
有些关系的人已经开始携金带银往内地迁徙,没有钱财的只能呆在城中等死,只有城南的朱家和城西的杨家,柳家仍然岿然不动,朱杨两家已经把各处的庄子的庄户们聚集起来,选定规模较大的庄子,修缮工事,操练民团,虽然是临时抱佛脚,但是两家都是武林世家,族中子弟都是有艺业傍身的人,论单兵战斗力比普通的兵士还要高出许多。
朱骏送走老刘和顺儿,在大同城中安心的呆了几日。朱家的大院的安排吩咐下去以后,不到三日,大同城中就贴出了告示,大同正式进入战备状态,城门开关时间调整,原定于卯时开,酉时关,改为巳时开,申时关闭,晚间全城宵禁,宵禁期间,闲杂人等不得开门上街,违者当叛国罪处理。这座原本死气沉沉的军城马上扯动自己的齿轮,像一尊机甲巨兽一般,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街面上不时就有成列的兵士来回巡街,朱骏第一次见到这种战争的气愤,心中不免开始紧张起来。朱胖子这几日忙的不可开交,他家眷本在大同,这次趁着老刘带顺儿回中京,要从他手下拨些家丁护卫,便顺便把他的妻儿也一起带了去,这兵荒马乱的,大同虽然还有六万守军,却也并不一定安全。至于他的岳丈一众,都是朱家本宗的人,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
朱胖子把朱老大名下几个庄子的人都聚在闫庄,这闫庄旁边有一个天然湖泊,一条小河环绕而过,流入湖中,正是一条天然的护庄河。朱骏来到闫庄的时候,看到的是青石为基夯土筑起的外墙,有两丈多高,寨门是用铁皮包起来的巨木,足有一尺多厚,虽然上面锈迹斑斑,却并不妨碍它给人的厚重的感觉。
这大同西边百里之外才有群山,可想而知,这些巨木是经年累月积攒起来的,这座庄门也已经有多年的历史。总体来说,朱胖子肯定是花了大力气来修缮了这个堡垒的。虽然看起来不如大同那般威武雄壮铜墙铁壁,却也算是深沟壁垒。
迎接朱骏的是朱胖子和原来的庄正朱文喜,是和朱老大一代的长辈,朱骏上前见礼后,才听朱胖子的汇报:“少爷,这庄子因为时间紧急,修缮起来花费不少,只是战事即来,能够守住一方安宁,也算是物有所值。”
朱骏走马观花的看了一遍,也是满意,转而却满脸疑惑道:“胖子,这庄子看起来倒是厚实,只是两国交战,这里又是前线,动责数万兵马,这庄子真能扛得住?”
朱胖子微微颔首道:“少爷,这大同农庄遍地,都是这般防御的法子,历经几百年肯定是有他的道理的,少爷放心,只要不是蛮子的主力来攻,哪怕一千铁骑怕也下不了我们的庄子。庄子里的民团都是青壮,平日都是修习武艺的,论起单兵的战力比蛮子的正规军只高不低。”
朱骏道:“那我倒是明白,但是蛮子一来,肯定是铺天盖地,这小小的农庄又如何防御的住?”
朱胖子笑道:“少爷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看这满地的水田,其中淤泥盈尺,哪怕是熟习的农户在里面也是奔跑不得。蛮子大数是马兵,即便下马步卒,身穿亦甲,手握重兵也只能是缓缓而行。蛮子的马兵在这里是摆不开阵式的。这大同平原天田亩阡陌,水泽沟渠网络密布,比不得河北幽燕那边的旱地,蛮子在这里永远也是奔跑不起来的。两国交战,出责数万兵丁,联营数十里,在这大同里面根本摆不开。哪个将帅敢把自己的大营驻在这些满是淤泥的田地里。”
“少爷你看这庄子,外墙两丈四,庄门一尺八,普通的撞车根本撼不动的,而且庄子里边比外边高出很多,里边的人看外边是居高临下,那些蛮子的马兵若是敢靠近寨门,就要冒着我们的箭雨檑木。那些能撞城门的大家伙更是根本运不过来,四处的路面太窄,水田又太过淤塞。我敢说来个一千蛮子的马兵,只要其他庄子能出庄堵住他们的回路,我们就能把他们留在这里。只要大同城不被蛮子攻下,这些农庄就肯定安全的很。嘿嘿,大同铜墙铁壁,又是那么容易就能攻打下来的么?”
朱骏看朱胖子胸有成竹的样子,不觉也是放心,转而又疑惑道:“胖子,既然这庄子这么容易守住,那干嘛还要把人都集中在这一处庄子?”
朱胖子道:“少爷,一开始这些人都是这个庄子里的。只是田地太宽,方便耕种和输运,才慢慢在四处新建了庄子,但是其他的庄子都是暂时的住处,这边境多战事,一有纷乱,大家都会聚集在这主庄里边防御驻守,所以一般的主庄都是物质存储最充沛的。那些四散的庄子防御工事没有主庄这般坚实的。”
朱胖子看看四周,又低声道:“少爷,其实把人都搬过来主要不是防北国蛮子,而是防御那些因为战乱四处浑水摸鱼之辈。少爷你想,这战事一起,不论胜败,这大同地面上的沟通肯定不是平时那般通畅,即便哪家庄子被攻打了,城内的驻军也肯定不会出来助战的。这时候那些平日藏在深山沟沟里的响马山贼就好做事了啊。”
“那些个山贼土匪,多半是和地方上的官军有所勾结的,在这战乱时分若是运气好撞着小股的蛮子,吃掉以后就能向地方上的防军请功领赏的,要是那些将士们看得上眼,说不定还能转匪成军,给自己挣个正当的出身,有这些赏赐,谁不出来拼命呢?若是他们捡不到落单的小股蛮子,就会趁乱劫掠这些农庄,这样顺手牵羊一趟,够他们几月的消耗了。这些庄子里边粮食储备丰富,可是贼匪们眼中的肥肉啊。”
朱胖子顿了顿,继续说道:“还有些,就是平日里有仇怨的豪门大户,熟习地形,趁着地方混乱,消息不同,就经常血洗其他庄子的,这些往往是暗地里下手,血洗满门不留活口的,战事一了谁知道是这些恶霸干的,还是流匪干的,往往是无头冤案。”
朱骏开始还听的微微点头,这下就满面通红,怒道:“这帮杀才,蛮子来攻,正该齐心协力击退蛮子为主要,却还这般起坏心思内斗,消除异己,实在可恨。”
朱胖子面色怪异,心道这三少爷还是嫩了点啊,这大同地面谁不知道咱们朱家当年就是这么起家的,却也不好反驳,讪讪笑道:“少爷,那些事虽然龌龊,却是肯定会有人干的。少爷心善,我们便只要牢牢守住自己的庄子,管教来寻事的来得去不得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