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骏紧紧握住白玉轩的小手,白玉轩也是微微有点颤抖。任是两人二世为人,却也被眼前这惊天秘闻惊得颇有些窒息的感觉。
密室里气氛有些诡异,一张大圆桌摆在正中,落座的刚好八人,只是各个表情不一,颇有些八仙过海,各思其节的微妙感觉。朱骏转头看一眼戴芸,她颇具阳刚之气的中性美脸上一双眉头微皱,脸上的表情难以确认,显然心中思绪繁杂。
朱骏心中暗叹一声,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自己前世只是个整日碌碌无为,混吃等死的小蛀虫。自无意间穿越而来,变成了中京臭名昭著的纨绔浪子,连收了聘礼,订下亲事的未婚妻都容不下自己。好不容易在临江楼攒了点好名声,得了宁王的赏识,却又因为自己清高臭美失却了扶摇而上的机会。而后自己痛定思痛,决计不远千里奔赴大同,就是想要在这一世好好做一次人,好好的为生活,为事业奔波一次。却不想命途多荈,本宗老太爷叛国投敌,家道败落,自己甚至轮回人人口诛笔伐的汉室国贼,那时候的自己也没有觉得身上背负的压力有如何之重。随后奔驰千里,闯晋城,攻阳泽,赴东京,几个月间,朱骏已经觉得自己慢慢融入了这个世界。
家族亲人的生死存亡,南北战争的直面而击,朱骏觉得自己已经慢慢从前世那个茫然无知,胸无大志的小混混转化成了另外一个人,是的,就是另外一个人。在这个世界里,朱骏越来越能感觉到自己肩上的重责。父母双亲不知去向,大哥二哥不见踪影,自己身边的亲人一瞬间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而几个月前,面对他们的音容笑貌,自己还带着微微的排斥。人生来就有点犯贱的天性,失去后才知道珍惜,这句人人耳熟能详的话语,一定要等到亲身经历了才会明白其中的真意。
现在自己的双亲就做在对面,带着微笑在仔细观察自己和白玉轩。朱骏低着头,心中五味杂陈,满腔的情绪已经无法用言语去形容。
气氛有些压抑,朱骏咽了口吐沫,感觉白玉轩的手紧了紧,却是靖隆王打破了密室里的安静,他站起身来,微微显老的脸颊上,带着一丝病态的潮红,与几日前朱骏见到的那个气势威严,意气张扬的白须老头相去甚远,他环顾一周,最后将视线落在朱老大身上,微微叹道:“老二,老三,我们多少年没见了?”
朱老大眼中微微有些泪痕,沉沉道:“大哥,仔细想来,自我们在易水一别,已是一十七年,如今我们各自的儿女都已经长大成人,想想离儿姐姐去世的时候,大哥带着芸儿踏上孤舟,如今芸儿都已经长这般大了。若是离儿姐姐还在,也不知是个什么样子。”
彭老鲨也是长叹一声:“这些年,我与冰儿风里来,雨里去。大哥,我从不曾忘掉我们当日在易水天桥上的誓言。离儿姐为了我们三兄弟含冤而死,我彭云怀纵使只剩半口气,也不会忘掉那一夜间的悲惨世界。老天何其不公,离儿姐天仙般的人物,却因为我们三兄弟,被那些天匪活活逼死。”
老王爷面色稍许颓败。离儿是谁?朱骏心中千万个结打不开,疑惑地朝众人看去,却见靖隆王、彭老鲨、柳冰儿、朱老大以及娘亲柳晴儿都是一脸暗淡,仿佛心中正受百般煎熬。
转头看见戴芸脸色一垮,两行清泪无声无息的从眸子里溢出来,沿着脸颊缓缓流下,滴落在衣襟上,她自己却是豪无所觉。
朱骏心中疑惑不解,却听靖隆王一掌拍在桌上,咬牙道:“老二老三,我知道你们挂记着离儿,我又何尝不是如此,这几千个日日夜夜,我戴景龙无时无刻不想要将那万恶的天行者诛尽杀绝。当年我们三兄弟曾在易水天桥上发下誓言,此生定要颠覆乾坤,诛尽天行,若违此誓,天人共戮。不知老二老三可还记得?”
“大哥,老二我是什么性子,你也是知道的。这些年我与冰儿在海上练水军,平海盗,杀东倭,每时每刻都想要杀进南国去,将那神武门连根拔起。只是大哥不曾下令,二弟我不敢莽撞。我也知那刘氏王朝气数未尽,神武门贵为国教,就凭我们三兄弟之力难以成事。可是大哥,如今天下局势早已大变,正是我们三兄弟东山再起之时啊。”
靖隆王微微点头,又微微摇头,只听朱老大沉声道:“大哥,离儿姐之死,三弟我也是十多年来辗转难以入睡。这些年我将帮务渐渐交给颜儿管理,暗中查探那天行者的踪迹,只是大哥,自那次易水血战过后,天匪仿佛凭空消失一般,任是我倾尽全力,甚至动用了爹爹流下的密线,也未曾找到他们的蛛丝马迹。三地所说的神武门,其实并不是天行者的枝叶。我仔细查探过,当年宪宗登基之时,确实是得到了天行者的协助,与神武门有过一段瓜葛,但是后来宪宗夺嫡成功后,天行者一门悉数隐去踪迹,具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已经无法查考。”
朱老大细细思索一番,继续道:“大哥,我真正怀疑的,确实观月湖畔的那处高楼。只是那里神秘的很,护卫也是森严,我属下的探子摸不进去,我曾亲身企业探查过一次,那里的护卫武学修为很不简单,即便是最为普通的一个,只怕也不再你我之下。”
靖隆王脸色微微一变,道:“昔年,我们发下宏愿。我回到王府后,苦心经营,只是大哥能力实在有限,现在这局面还是靠芸儿帮衬才稳定下来的。想起离儿的冤情,大哥我日夜难安。想不到我们三兄弟,唯独我戴景龙空有家父留下的偌大一片基业,却是发展最为微末的。老二老三,大哥愧对离儿,愧对你们啊。”
彭老鲨大声道:“大哥何出此言。我们三兄弟隐忍十数载,不就是为了还离儿姐一个清白,她为我们三兄弟冤死异乡,尸骨无存,唯独留下芸儿这一点血脉。芸儿,这些年我与你对敌数次,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其中许多隐情,你们年轻人还不知道,还望芸儿要多多体谅我们啊。”
彭老鲨话头一转,脸色顿时激动起来:“大哥,如今南国三龙夺嫡,势成水火。他们刘氏早已不是铁板一块。而幽燕国也是白涸人,沙神教与大哥的东京汉人三足鼎立。白涸蛮子首先挑起南北战争,天下乱象已现,不正是我们三兄弟东山再起的大好时机么?”
“中原之地,沃土万里,向来都是百族垂涎的肥肉。这次南北两国各出十数万大军,在大同、洛城一带打得昏天暗地。若是我估计得不错的话,只怕西边的孔雀诸国,北边老林子里边的那些飞禽走兽,还有南边的鲜威蛮子,只怕哪一个都是磨刀霍霍,等着中原大乱呢。”
“如今我们三兄弟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要兵有兵,大哥你在幽燕北国的声望更是如日中天,被百万汉人共尊北地汉人的魁首。只需大哥登高而呼,必然千万人望风而从。等我们拿了幽燕之地,将白涸蛮子赶回老林,天下还会有谁挡得住我们的步子。等大哥拿下那天下至尊之位,想要为离儿姐报仇那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么?”
彭老鲨说的吐沫横飞,靖隆王挥手打断他的话,盯着朱老大缓缓道:“老三,你以为呢?”
朱老大眉头微蹙,低沉道:“大哥,如今我们的确已经有了一拼的实力。只是时机却还未到,还需细心等待些时日。”
彭老鲨跳将起来,正要开口,却听王爷皱眉道:“为什么?”
朱老大细细思虑一番,良久才道:“大哥,如今我们确实有些家底。大哥手下的兵士已过数十万,二哥手中也有数万水军,而我漕帮苦心经营数十载,早已经将枝叶伸展到了南国各地,据我手中的资料,一夜之间聚起数万兵将不在话下。不过我漕帮中人大多是江湖散勇,虽是这些年我暗中琢磨了一番,却仍然是江湖习气难改,在正面战场上用处不大。大哥,不知你有没有发现,历来王朝变更,第一个举旗造反的,都不曾有过什么好结局。大浪淘沙,留下的永远是真正的金子。而我们三兄弟,现在还不具备逐鹿中原的基础啊。”
朱老大缓缓站起身来,继续道:“争天下不是江湖打斗,不是谁的武功高就能争赢的。我们若是此时举旗,只能算是一方诸侯,并不能代表汉家大义,即便是大哥你在大燕国声势如日中天,可是那是因为大哥你为这北地的汉民谋取了真正的实利。若是我们举旗造反,这就是对现在北国局势的破坏,我敢说肯定会有其他家族站出来反对大哥兴复汉室的。”
这下连朱骏也听得疑惑了,朱老大继续道:“大哥,现在大燕国三族鼎立,政局还算稳定,可是一旦大哥打破这种稳定,那些暗地里想要取代大哥位置的人怎么可能会放弃这等天赐良机,大哥若是倒下了,说不定又会有个刘氏,李氏冒出头来,为了这北地汉家魁首的名号互相厮杀。到头来还不是为别人做了嫁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