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罕今晚做了一种周昊从来没有见过的菜。
一个傣族黑陶大碗,里面红的辣椒、白的竹笋、绿的香菜和小葱,一截截半透明犹如水晶皮冻似的肉,在黑、红、白、绿四色映衬下,分外晶莹剔透。
周昊拿着筷子在那上面比划了很久,硬是不舍得去破坏眼前的美景,“村长,这是什么菜?真好看!”
“酸牛筋!过年时剩下的,我们这里的特色,你别总是看啊,看菜能下饭?”杨哲看着周昊傻乎乎的样子,笑的牙肉都露了出来。
“牛筋?”周昊好奇的用筷子轻轻碰了一下,触感滑滑的,在筷子碰触下,那牛筋还微微的颤动了几下,显得韧性十足。
鲁菜里也有牛筋为主料的菜,比如葱油烧蹄筋、要将牛筋焖的香浓酥烂、入口即化。
可眼前这个酸牛筋明显和周昊吃过的牛筋不同,与烧蹄膀比,酸牛筋层次和颜色没有那么油腻,看起来要清爽的多。
周昊看着村长夫妻二人都在等着自己动筷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轻轻夹了一截牛筋,入口有一点点的酸,野花椒的香味伴着山椒的辣,加上牛筋胶原蛋白的口感,周昊嚼了几下后,突然发现自己更加饿了!
“好吃!”
“好吃就多吃一些。糯米不好消化,多次点酸菜对身体有好处。”杨哲笑眯眯的给周昊盛了一大碗糯米饭,放在周昊跟前。
“您也太瞧得起我了!”周昊看了看这碗,不就是那个可以把自己脑袋装进去的碗吗?用这碗盛米饭,如果自己全部吃完会不会显的自己是个饭桶……
吃饱饭,梅罕开始收拾餐具,周昊和杨哲两个大老爷般的坐在饭桌前聊着天,闲聊了几句后,周昊看抽着饭后烟正享受着的杨哲,心里一动,道:“村长,我要在村里请几个帮手,不知道这边是什么规矩?”
“要几个人,有什么要求吗?”杨哲见周昊主动提出在村里请人的事情,心里一紧。
兄弟公司和大埔村的合同中确实有用工优先考虑大埔村的条款,只是杨哲以及族老们都担心一点,万一兄弟公司说自己不是不请村民,只是我们搞的是高科技,村民不够条件怎么办?
村里这两天很多人都在问兄弟公司请人的事情。有一份在家门口就能赚钱的工作,对这个人均年收入不到三千元的小山村而言,是一件非常难得的机会。面对乡亲们的期望,杨哲表示压力极大,这两天有心想问问周昊,可总是找不到机会。
“多少人?”周昊一听也傻了。
按周昊的想法,这个基地实际上就是他的试验田,他会在这个基地布置净化法阵来祛除土壤里的一切有害物质,还会布置驱虫阵来避免虫害、鸟类以及野兽来糟蹋了药田,特别是周昊计划中必不可少的聚灵阵,有利有弊,让周昊不得不谨慎考虑。
聚灵阵会对阵法笼罩范围内的一切植物有效,药草的生长自然无需担忧养分问题,可那些生命力顽强的杂草在得到足够的营养后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周昊都无需细想便能猜到,估计以后种植基地的员工最主要也是最繁重的工作就是除草。
至于在这里种植的草药周昊也选好了,低处就种植白花蛇舌草,白花蛇舌草最适合播种的时间在3月份,现在还来得及。
高处两块地,一处种植三七,一处种当归。这样时令上能赶得上,集中种植也有利于打理田地。
工作量是这样子,可从来没有干过农活的周昊根本就不清楚,这三千亩山林地究竟需要多少人才合适呢?
周昊看了看杨哲,便将自己的苦恼说了出来,或许杨哲能够帮自己。
杨哲听完周昊的解释后,心里大概盘算了一下后,便哈哈的笑着拿出手机帮周昊算了一笔账。
作为农村人杨哲太清楚一个劳力的劳动量了,如果按周昊的说法,这种药比种庄稼要省心多了。
在这里,正常的耕、种、锄、耪、管、收,不算抗洪防涝等因素,每个劳力每年能种六七亩地,周昊的这个基地因为不需要打农药也不需要施肥,每个人大概能管理十亩地,也就是说,这个种植基地至少要300人才能忙的过来。
大埔村一共才多少人?
杨哲心里很清楚,大埔村一百零四户,不算行动不便的老人和、儿童和外出打工的人,所有劳力加在一起也不到300人,这个基地等于把他们村子的劳动力给包了。
皆大欢喜!
喜大普奔!
杨哲最后看了看手机计算器上的数字后,对周昊讲,“小周,要不这样子,你这个基地的所有活我们村给包了,甭管多累,我们村就按300人来算。每人每月工资500块,一个月15万,一年按农忙8个月算,你每年给村里120万,行不行?”
“不行!”周昊一听便将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似的。
杨哲脸色一黯,舌尖舔了舔嘴唇便扯着嗓子喊一通。周昊听到分明是让梅罕去请太公和几位族老过来,看样子杨哲要搬救兵。
村委会统一组织劳力完成基地工作,钱付给村委会再由村委会支付给村民,这样做看起来很省事。可周昊知道,杨哲被这一笔收入刺激的失去了理智。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大锅饭这一套。
只是,周昊看到杨哲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的样子,便没有说话,安静的坐在一旁等着老人家们过来。
族老们来的都很快,当他们走进杨哲家堂屋时,杨哲的院子里已经挤满了闻讯而来的村民们,每个人都紧张的不说话,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坐在客厅里同族老们寒暄的周昊。
太公径直坐在正对屋门的太师椅后,用手指了指同排的另一张椅子,“娃娃,今天谈正事,今天你坐这个位置!”
周昊愣了愣,连连摆手。尽管老人家说是谈正事,可这椅子无论如何也坐不得。自己年纪轻轻的坐在一干老人上首,岂不是让人笑话周家的门风。
见太公发话,其他族老们也纷纷出言要周昊坐上首,这个时候周昊灵机一动,搬了了一张平时吃饭时的方凳,放在了左手边,然后对其他老人家拱了拱手,“小子斗胆,坐这里吧!”说完便直接稳稳的坐了下来。
太公见周昊这个时候还能把握住分寸,笑呵呵的用手拍了拍扶手,稍稍向周昊这边侧了下身体,“娃娃,怎么个章程?”
周昊没有说话,而是看了眼杨哲,示意他先说。
杨哲说的很详细,特别是人员数量和工资这一块,说的时候还特意提高了嗓门让外面的人听的更清楚一些。
300人,每人每年4000块的工资。这个消息对赚钱不易的山村人造成的冲击太大了,等杨哲说完时,院子里已经一片喧哗声。
周昊听的很清楚,人人都想干这份工作,并且他们此时讨论最热切的就是在家里干着农活还能打一份工,岂不开心死……而这就是周昊所担心的,也是吴子墨这次来讲的最多的问题。
三七和当归秋末采挖采摘,白花蛇舌草一年收割两次,八月和十一月,基本都在农忙期。
如果杨哲估算没有错误,300个劳动力的用工需求,可是将大埔村全村劳力全部用在了基地的工作上。可他们还有自己的责任田和自留地,农忙时怎么办?
民以食为天,在老百姓心中,草药再贵也填不饱肚子,一边是自家粮食一边是基地也要收获的草药,搞不好,到时候基地的草药就面临不能及时收获的问题。
这不是周昊杞人忧天,兄弟公司这次在滇省收购的种植基地中,还真有两家和当地村委会签署了劳务外包合同的种植基地碰到了这种事情,农忙时加工资也没人来干活。
尽管当地老百姓也很实诚,白天忙完农活后,晚上主动加班帮种植基地采药,可人的体力是有限的啊……
忙了一天农活的人们能干多久,效率能有多高,又能坚持多少天?
太公见周昊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张口便对屋外吼了一嗓子,“别吵!”
等屋外安静下来后,太公想了一会后便问,“娃娃,你的想法呢?”
周昊犹豫的看了一眼太公,有看了看此时正屏住呼吸等着自己说话的人们,自己的顾虑不好直接说出来,但仅仅是拒绝便简单了,清了清嗓子,也学着杨哲将声音提高了一些,道:“我们公司不同意吃大锅饭!多劳多得以及奖优汰劣是任何一家公司用人的原则,这一点,我想太公应该很清楚。”
太公点了点头,他这个年龄的人对大锅饭可谓记忆犹新,平均主义绝对行不通,可如果按照多劳多得、奖优汰劣的方式,人家兄弟公司干嘛不把发工资的主动权拿在自己手里,却非要让村委会中间转一到手?
这时,太公看了看屋外的人们,他们在听到周昊发言后,脸上的表情更加兴奋。
这个很正常,村里人谁会认为自己将来会偷懒?谁不想成为奖优的“优”?
这时,杨哲眉毛一挑便想要说话,太公及时伸手对着他压了压,然后和气的对周昊道:“大锅饭是肯定不能吃的,娃娃,你的章程说出来,大家一起合计合计吧?”
“我没干过农活,村长说要300人才能忙的过来,我信!但基地只计划招聘104名全职的正式员工,也就是说,基地第一次招工给大埔村每户一个入职指标。但不好好工作,被辞退了可别找我哭,也别想找其他人来顶班。”
“工资不是500元一个月,也不是一年只发八个月工资。基地的工资参照县里职工平均工资水平,一年12个月每个月3000元,年终奖另算,兄弟公司其他员工该有的福利这里也会有。因为我对村里情况不熟悉,想做正式员工的找村长报名。”
“一年三万六千块?天啊!”
“赶紧把你家小子叫回来,在外面工地累死累活也不过这个数,还不如回来守在家里,干农活能有多累?”
“阿哲,算我家小子一个!”
“杨兄弟,我报名,别给忘了……”
“还有我!”
……
听到周昊这么说,屋外的人马上吆喝起来,周昊听了听屋外村民欢喜的声音后,知道这个蛋糕村民们喜欢上了。
每户都有一个指标,这才是平均主义。至于工资,让一个家庭的主要劳动力脱离农活,这钱是必须给的,甚至周昊都觉得少了。只是兄弟公司一直奉行低底薪高奖金的薪酬方案,加上吴子墨一直强调斗米恩升米仇的道理,周昊不好弄出另一个薪酬标准而已。
因为外面太吵,周昊索性站了起来。他个头高又是村民的聚焦点,等他一站,屋外的人声马上消失,俨然周昊变成了大领导似的。
“基地为什么给正式员工这么高的工资,是因为你家里农活无论有多忙,也必须先干完基地的工作后才能帮着家里忙农活,否则就算旷工,要被扣工资和开除。其他人可以在农闲时来基地做临工,按工作时间和工作量支付工资,工资标准大家可以商量。”
听到这里,太公也意外的看了看周昊。
这娃娃厉害,将主动权死死的握在手里,每户一个正式员工名额就等于将村里所有人都拉拢住了,这个收入基本上将外出打工的劳力全吸引回村,既能在农忙时保证基地不至于荒废掉又不至于影响到村里的农业收入。抛出一个临时工,村民完全可以利用自己农闲时打工赚钱,也能熟悉基地的干活标准,等到忙的时候,只要稍稍提高小时工资,村民们岂不是像打了鸡血似的卖命。
想到这里,太公和几位族老稍稍交换了下眼色后,便高声道:“行了,就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