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倒退,段缘行刑之前。天牢内,关燕离开之后,她先前口中的人,果然来了,正是仙教长老贺平,他一脸平静,出现在牢房内,身外仙教长老,做事却一直亲力亲为,绝对不是体恤下属那么简单。
“你就是段缘?正天道门的三大高手?”贺平凝神打量着眼前萎靡不振的段缘,眉头紧皱,任谁也不敢想信,此刻就是当年让百官惧色,叱咤风云的人物。没想到一个失足,就落到这个凄凉的下场,感叹人生无常,令人唏嘘。
关燕临走前鼓弄玄机,段缘心中早有困惑,又未见过贺平,不知是何来头,意图更是不明。心头一紧,目光盯着贺平,问道:“你是谁?来找我所谓何事,临死前我并不介意多交几个朋友。”
“我是谁,并不重要?”贺平露出深不可测的微笑:“此番我来此的目的,是要保证你必死无疑,即便你的宝贝徒儿在刑场上成功见你救走,也于事无补。”
闻言,段缘心头一寒,虽然认为对方是皇上派来的,但总感觉来意不是那么简单,寒声道:“我们应该无冤无仇吧,为何要赶尽杀绝。”
贺平淡淡道:“要怪,就要怪你一直办事不利,现在武功尽废,手脚经脉都断了,一生无作为,死了反倒是好事一桩。”
“好事?”段缘嘲讽道:“对你们的皇帝老儿来说,我的死的确是好事。”段缘不知对方身份,姑且认为贺平是皇帝派来的,也存心试探口风。
“皇帝?”贺平呵呵一笑道:“你猜错了,未免你死得不明不白,我就告诉你,是谁派我来的。而且她要我传话来,希望你临时前有点作用。”
贺平随后在段缘耳边低语的几句,但见段缘暗淡的目光逐渐露出惊骇的光芒,就好像临死之前的回光返照。
贺平看着段缘像丢了魂的样子。沉痛的闭上眼睛:“她说了,你可以自己选择,也算是留点情面。”
“这真的是她的意思吗?”段缘还在不敢置信,声音断断续续,都不自然了。
贺平沉重地点点头道:“我知道这对你很不公平,但世道艰辛,善良的人,在凶险的江湖上,从来没有一个命长的,你的死绝对可以改变他的心性。”
“如果不是我残了,废了,她也不用那么快放弃我这颗棋子吧。”段缘此刻心灰意冷,什么话都是有气无力:“她是用心良苦,可惜心性偏于冷酷,故人也可利用。”
段缘哀叹了一口气,此刻他已经完全看透了生死,心都凉透了:“难怪公主说,啊若一辈子都无法报仇雪恨,原因都在这里。”
“她并非是要逼人,说过你可以自己做选择。”贺平手掌多了一颗药丸,抵到了段缘面前:“是生是死。你可要想好了。”
“对,生死是我选,可是她更希望我选择后者吧。”段缘自嘲一笑,笑容苦涩,想必此时心中的滋味,莫名的难以描述:“这是我自己的选择,的确心甘情愿,而且正中你们下怀,若是以后啊若得知,你们也可以用此来推卸,使他不能进一步追究。”
“的确她是如此打算,毕竟不想以后,与那个小子为了你的事,两人之间心存芥蒂。”贺平叹了一口气,似乎心存愧疚,目光没有正视段缘。
“如果我的死,真能改变啊若的心性,那我这个又残又废的人,贱命一条,死了也算值得。”段缘目光幽幽看着贺平手中的药丸,那一瞬间,脑海中想起了很多画面,有和兄弟出生入死,有和朋友尽情豪饮,一醉方休,有正辉煌岁月中,叱咤风云,威风八面,过去种种点点滴滴。突然感觉就想一场梦一样,梦醒了,自己已经沦落到了这个地步,然后生死在这一刻看开了,将药丸吞入肚中,一脸平静道:“我最后有一句,麻烦你转告她,切勿把他逼得太狠。”
“你放心吧,她会有分寸。”贺平眼睛一眯,透出一股深意:“另外,还有一事相求。”
※※※
当下,天若背负段缘一路狂奔,但肩上的衣衫,已经被愈来愈多的黑血浸湿,慌得都快六神无主了:“师傅你怎么了,不要吓我。”
段缘又惨又废,还身中剧毒,临死前好药饱受折磨,然后他却欣慰得笑了起来:“啊若你果然还是这样,不喜欢杀人是吧,其实杀人真的不好,不杀人就不杀人吧,为师希望你能一直这样。但有些人就是心慈手软,招来杀身之祸,有些人就是出手不留余地,最终也不得好死,所以杀不杀人其实都无所谓,既然不喜欢那就不要杀了。”
“师傅你再说什么。”此刻并未脱离危机,对段缘的胡言乱语,天若听的一头雾水,心中更加焦急。
“没什么,你不要放在心上。”段缘鼻孔,耳朵。嘴角不住地留着黑血,但人并未多大痛苦,只是感觉全身冰凉,意识逐渐模糊,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吃的药丸,虽然剧毒无比,但能令人毫无痛楚的死去,看来是花了一点心思,尽量做点弥补,段缘不知道自己应该哭还是应该笑。
天若善良过头,实属难得,要他双手沾染血腥,段缘有些不忍,但更加担心因为善良而吃亏,虽然撤销逼他杀人的打算,但既然吞下药丸,就是要以死刺激天若,段缘还不打算全功尽弃,在天若耳朵,轻声道:“啊若,为师身中剧毒,即将命不久矣,落到如今的地步,都是败你那个燕儿所赐。”
闻言,天若面色一变,段缘在他背上,更能感觉那发自内心的颤抖,以及那沉默中的悲痛,良久之后,天若一脸暗淡,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问道:“师傅,真的是燕儿做的吗?”
当初若不是关燕将段缘捉进天牢,事情还不至于发展到今天这种地步,段缘虽未说谎,但心中始终觉得绝得有愧,但事到如今,只能这样下去了。至于以后会演变成什么样,他只能希望那个人了。
“是你那个燕儿所为,你以后要当心她,最后离她远远地,不要替我报仇了,不要忘了,你说过不想杀人的,难道你想第一个杀得就是你曾经心爱的女子吗?”
段缘的话,就像一根针刺在天若的心中,曾经的美好近乎完全崩溃,然后压抑下来恨意慢慢得在膨胀,目中已是以前凶光。
“啊若,记住师傅的话,不要去杀她,杀谁也不能杀她。”段缘眼神逐渐黯了下去,命即将到了尽头,用尽最后的力气笑着道:“啊若,保重了,防人之心不可无,以后要对敌人更狠一点。”
这句话之后,段缘的头无力的倒在天若的肩上,而天若也感觉到了,面如死灰,声音都发颤了:“师傅,师傅……”
连续几声,段缘都没有回应,证实了一件事,天若从头凉到脚,眼眶忍不住湿润了起来,眼前突然一片模糊,悲愤之下,反而生出一股可怕的力量,就像一头发疯的野兽,沿途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股令人恐惧的气息,纷纷让开了一条路。
一匹雄壮的黑马从小巷中一跃而出,黑墨具有灵性,见主人感到,自动现身,已经开始小跑了起来。
天若将段缘和他牢牢困在一起,一跃就上马背,不用催促,黑墨马蹄大发力,惊人的速度,周围的景象顿时倒飞如流,很快就冲到而来王都的城门之前。
“站住。”负责城门看到天若驾马直撞而来,刑场的情况虽然还没来得及传到这边,但看天若悲愤的神情和冲过来的速度,极为异常,当即两名骑兵,立即应变一夹马腹,悍勇无惧来拦截天若,其他士兵赶紧开始关闭城门。
“黑墨,给我冲。”天若一声怒吼,黑墨更是马如龙,一头撞向两个骑兵的马,可怕的冲击力,直接将两骑兵连人带马撞飞了出去,名副其实人仰马翻。
黑墨以一敌二,胜得震撼人心,为师守门的士兵看得心胆俱裂,一时间都傻在原地,忘了关门大吉,眼看黑墨就要撞上来,当场吓得尿了裤子。
天若虽在悲愤中,但依然没有被冲昏了头脑,长枪左挑右挑,将拦在黑墨面前的士兵,一个个挑飞,虽然伤了无辜,但总算没死一个。
黑墨一举冲出王都,天若就像摆脱了枷锁一样,第一时间对着万里晴空,宣泄自己内心的悲痛,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
宣泄过后,天若已是泪流满布,回头看着那愈来愈远的王都,目光带着一点绝望,沉重,悲愤,默默道:“燕儿,我会回来的。”
※※※
酒楼中,原本一脸淡然的关燕突然心中一跳,然后手中的茶杯,突然四分五裂,然后她的心绪突然不宁了起来,盈盈起身,看着遥远的方向,她知道,这一刻终有一天要来临。
那一天段缘含笑而终,而天若被仇恨和无法形容的痛苦折磨着,刺激着,然后改变自己,再做出一些疯狂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