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八年的相处,林小余和鲲鹏建立起了深厚的友情。林小余天性善良,从不搞恶作剧,所以相对李仙游的捉弄和阿沁的呼喝而言,鲲鹏更愿意跟他在一起。鲲鹏修行上百年,早通了灵性,有时候反而主动去捉弄林小余,搞的他灰头土脸,但林小余丝毫不介意,对它只是笑呵呵的。既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自然相处的十分融洽。
林小余坐在鲲鹏背上,空中白云擦肩而过,俯瞰身下大地,不禁想起了那段跟随父亲攀山涉水的求医时光……
转眼八年过去了,父亲您还好吗?
儿子长大成人了,您还认得我吗?
一年一沧海,家乡可变化了吗?
鲲鹏白日飞行,晚上便落地休息。如此行了两日,鲲鹏依稀记得前方便是禹州,就向下落去。
鲲鹏体形庞大,林小余怕惊了乡邻,便在一处无人来往的树林里着落。他拿起行李,下了鲲鹏之背,想起在山上与它相处的日子,一阵悲伤忽地涌上心头,猛地抱住了鲲鹏的脖子。鲲鹏感应到他的不舍,低下头去轻拱他的背,口中发出呜咽的低鸣。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林小余把心一横,心道:“鲲鹏,你自己好好保重,我要回家去了。”放开鲲鹏,向前走去,不料走的几步,便情不自禁的回头瞻望,不舍之情愈加浓烈。
嘎!
鲲鹏一声轻鸣,似乎在催他快行,又似在跟他道别,更似舍不得的分离。
林小余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转身向村内跑去。
鲲鹏伫立原地,直到再也看不见林小余的影子了,才振翅飞入云霄。
义哉!小余!
义哉!鲲鹏!
林小余一口气跑进村子,才发觉村子变化颇大,新修了不少房子,阡陌间的道路也拓宽了。此时正是春耕时候,水田里插秧的村民比比皆是,来往的村民见林小余面生,都抬起头来忘了一眼。林小余不能开口,便一一还以微笑。
家乡虽有变化,但他依稀还记得道路,转过几个弯后,便到了家门前。只见门庭焕然一新,贴了一副对联,屋檐下挂满农作物,门前一个孩童,骑了一匹木马,手中挥舞着木棍,正在大声呼叫:“马儿快走,驾!驾!”
林小余只道那孩童是邻家过来玩耍的,一时童心大起,凑上去逗他,忽地心头一震:那孩童骑着的木马好生熟悉,竟是自己幼时的玩物!
幼时往事纷至杳来,充盈于他的脑海,“原来,我已不再是一个小孩子了。”
屋内一个声音叫道:“小川,又在玩哥哥的东西了么?”那孩童道:“娘亲,我只骑一会儿。”林小余心头又是一震:“哥哥,难道爹爹……不、不会的……”
一个女子从屋内走了出来,约莫三十岁年纪,生的颇为清秀,对那孩童道:“到晌午了,快去田里叫你爹爹回来吃饭。”那孩童道:“哦”从木马上下来,意兴阑珊,转过一个弯不见了。
那女子捧起那木马,正欲进屋,瞥眼见到一个少年站在院内,似在上下打量自己,便问道:“小兄弟,你是要找人吗?”林小余点了点头,弯腰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道:“我找我爹爹。”那女子笑道:“真是不好意思,我没念过书,不认识你写的字。要不这样吧,我看你满头大汗,许是赶路累了的缘故,你先进屋里来歇歇,喝口水解渴。等我当家的回来了,你可以问他,他是念过几年书的,应该能认识你写的字。”林小余写道:“谢谢。”跟着她进了屋。
屋内的格局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添加了一些生活用具。那女子招呼林小余坐下,给他沏了一碗茶,道:“小哥稍坐一会儿,小川已经去叫他爹爹了,估计片刻间就该回来了。”林小余呷了一口,顿觉神清气爽,真乃好茶也。那女子又道:“马上就是晌午了,小哥应该还没吃饭吧,若是不嫌弃我家粗茶淡饭,就请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吧。”林小余不知是否走错了地方,便摇了摇头。那女子道:“小哥莫要客气,我当家的一向热情好客,若是见了小哥,一定喜欢你的。”林小余微微一笑,只没答应她。那女子见他一直不曾说话,只点头摇头示意,不禁心下好奇,但不敢冒昧过问。
“娘子,我回来了,中午吃什么?忙了一上午,可把我饿坏了。”一个中年男子带着满头的大汉,大踏步走了进来,左手牵着那个孩童,右手拿着一个草帽,不停的朝脸上扇风。
爹爹!
林小余一见到那男子,在心里猛地喊道,一时激动不已,就想冲将上去,投入那男子的怀抱。
那女子道:“当家的,你回来了。”连忙去拧了一条湿毛巾,给他递过去。那男子擦去额头的汗,见家里坐着个陌生少年,便轻声问那女子:“娘子,这位小哥是……”那女子道:“这位小哥是问路的,但他不肯说话,只在地上写字,我不认识字,就将他请到了家里,正等着你回来帮忙呢。”那男子微觉奇怪:“噢,是吗?”走到林小余面前,问道:“小哥,实在是对不住,内子不识字,没能帮上你的忙,你要找谁,可以问我。”
林小余强压住内心的激动,用手蘸了茶水,颤抖着在桌面上写道:“爹爹,我是小余。”
“小余!”那男子一声惊呼,脸色倏地变了,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林小余,充满了狂热:“你、你真的是……我的孩儿林、林小余?”
那女子听那男子说出“小余”两个字,不禁愕然道:“当家的,他是咱家的小余?”
林小余再也抑制不住,一下子扑入父亲的怀里,泪水扑簌簌的滚了下来。
八年了,终于回来了,终于重逢了。
林疏叫道:“想死爹爹了!”一把将林小余抱了起来,道:“好小子,都长这么大了,爹爹快抱不动了。”忽觉眼前雾水朦胧,竟有恍如隔世之觉。
那女子喜极而泣,也过来抱住了林小余。
只有那孩童不明所以,独自愣在一边。
那女子道:“都别站着了,快坐下吧,吃饭啦。”忙拉着林小余坐下,去厨房将饭菜端了上来。林疏道:“小余,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二娘田姑,这是你二弟小川。”又对那女子道:“娘子,这便是我经常给你念叨的小余。哈哈,今天咱们家终于团圆了,可要好好的庆祝一番啊。”
原来林疏那年回到四碑村,村东的义兄毛兴见他仍是独居,便请媒人牵线,认识了邻村的田姑。田姑虽然姿色平凡,但性子开朗活泼,正是心情郁结的林疏的绝配。两人相处一段时间后,就互相交换了生辰八字,喜结连理,又过了一年,便诞下麟儿林小川,现年已经四岁有余。
见儿子不但平安归来,还出落的仪表堂堂,林疏高兴之下,笑的嘴都合不拢,下午的秧苗都不插了,就陪着林小余在家说话。
田姑则去镇上置办货物,等晚上时给林小余接风洗尘。
林小川的性格像母亲,与林小余的沉闷不合,加之时年才四岁,虽然母亲有吩咐,但着实不知该如何与大哥玩耍,见有爹爹陪着他,便去村中找伙伴去了。
得知林小余回来的消息,乡邻们暮归后都来到林家看望,见林小余出落的一表人才,无不赞誉有加,林疏乐呵应酬,只觉脸上大是有光。
送走乡邻们后,林家围成一桌,说着暖心的家常话,吃着可口的家常饭,屋内洋溢着家的温馨和欢乐。
正吃间,忽听豁喇一声响,似是有什么东西倒了。林疏道:“可能是屋外的树断了,我出去看看,你们接着吃。”田姑道:“一棵树而已,明儿去看吧。”林疏道:“这棵梨树每年结不少梨子,能卖数百钱,折了可惜了,我去看还能不能救。”
林疏来到院中,只见那棵梨树完好无损,正欲回进屋内,忽地一股狂风出来,吹的飞沙走石,天空倏地阴云密布,端的变化惊人。
田姑在屋内问道:“当家的,是咱家的梨树倒了吗?”
林疏被吹的睁不开眼睛,叫道:“你们别出来,外面风大的紧。”怕晾在院中的衣物被吹走,连忙去收拾。
村民们听到风响,都从屋里跑出来,或收拾晾晒的衣服,或收捡白日用的农具,不少人抱怨道:“噫?天刚才还好好的,怎地忽然就起风了呢?”大家互相提醒要下雨了,一时间整个村子都沸腾起来。
风势越来越急,先是竹子被吹断,跟着树木也断了,渐渐的连屋顶的瓦片都飞了起来。
有人叫道:“哎哟,瓦片飞走了!”“老张,快过来搭把手。”“李二哥,小心后面的树。”“当家的,快进屋,别管那些东西了,等明儿风停了再收拾罢。”熙熙嚷嚷中,有人搬来楼梯,搭在墙上,爬上屋顶去补漏。
忽听有人叫道:“唉哟!”竟然双脚离地,身不由己的向空中飞去。
“不好了,王大哥被风刮走了!”“快搬楼梯救王大哥!”“当家的!当家的!”“爹爹!爹爹!”人们叫喊着,纷纷上前帮忙。不料风大的出奇,有几个人脚下一轻,又被刮上了天。
人们更焦急了……
林疏差点也被吹走,连忙钻进屋里,说道:“怪事,今晚的风大的出奇,不独树木房屋被摧毁,连人也刮走了好几个。”田姑吓得脸失血色,道:“会有这种事?当家的,我从小生长禹州,可从没听说过有这么大的风啊,莫不是……”林小川听爹爹说的吓人,小手紧拉着母亲,生怕一放手就被吹走了。
林疏道:“莫要去胡乱猜测!你呆在家里,看好两个孩子,我得出去帮忙,可不能出人命。”田姑一把将他拉住,道:“我也要去。”林疏道:“孩子们更需要你。”田姑道:“我……”林疏搂住她肩膀,道:“看好孩子们,在家等我回来。”在林小余肩上一拍,问道:“小余,怕吗?”林小余笑着摇了摇头,在父亲手心写道:“有爹爹在,我就不怕。”林疏道:“好孩子。”再望了林小川一眼,拿起一把锄头,转身出屋而去。
林小余在大孤山生活八年,虽只修习到“无想诀”,但相处的李仙游和阿沁皆是高人,耳濡目染之下,见识和胆量自然不差,听了爹爹的描述,暗忖道:“莫不是来了什么妖怪?”
忽听外面一声惨叫,似是什么人濒死前的呼唤,跟着有人叫道:“妖怪!是妖怪啊!”“大家快跑!快跑啊!”
林小余心道:“果然有妖怪出没!”摸出“即令符”,运起“剑心通灵”,对田姑道:“二娘,你马上将这东西烧了,我出去看看。”田姑听口气觉得是林小余在跟自己说话,却没见到他张嘴,不禁有些愕然,道:“小余,是你在跟我说话吗?”林小余道:“是我。二娘,情况紧急,回头跟你解释,快去烧符。”将“即令符”塞到她手里,便向外跑去。
林小余怕爹爹出事,一出屋就将他拉住。林疏道:“小余你干什么,快回屋里去。”林小余抬起头来,只见天空布满红云,悬挂着一个狰狞的头颅,双眼直垂到地面,甚是恐怖。只见那怪张口一吸,地上的人啊物啊,都身不由己的向他口中飞去,传来一声又一声濒死前的绝望惨呼。
林小余见情况紧急,运“剑心通灵”对林疏道:“爹爹,我去敲那妖怪一下,你乘机叫大家靠过来,我好施展法术保护大家。”林疏骤然听到有人对自己说话,也是一副愕然的表情。林小余急道:“爹爹快照我的话去做,回头我再跟你解释。”
事关全村村民性命,林疏不再犹豫,立时扯开喉咙喊道:“各位乡亲,我是林疏,大家快到我这边来!快点!”
林小余念动“避瘴诀”,挥手向前一斩,与黑暗中劈开了一条明路。
村民们见林家这边明朗,情急之下也不分三七二十一,一齐都向这边跑来。
那怪见村民们向林家跑去,微觉奇怪,跟在后面追来。
林小余摸出当年苗淼送给他的那枚“透骨钉”,心道:“想不到今日有此用处。”待那怪追的近了,觑准他的要害,猛地扔将出去。
遮天避地的妖雾中,一道绿光破空而出,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直直射入了那怪口中。
嗷!
那怪痛彻肺腑,发出一声唳吼,震的众人耳中嗡嗡作响。那怪扭头一看,发现暗算自己的竟然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不由得勃然大怒,凭空伸出一只爪子,向林小余抓来。
林小余见村民涌进家里,将两间小屋挤的满满的,转身问林疏道:“爹爹,乡亲们可到齐了吗?”林疏转身问道:“都到齐了吗?”众人互相问了一下,一齐回答道:“到齐了!”
林小余见那怪来势汹汹,估计以自己现在的道行恐怕难当其一击,便退到门前,摸出当年郑鸣鹤送的遮天巾,心中念道:“宝贝,靠你了。”往空中一抛,立时毫光璀璨,罩住了整栋房子。
那怪喝道:“萤火之光,也敢与日月争辉!”又伸出一只爪子,喝道:“小子,受死吧!”两只巨大的血爪,自空中向遮天巾砸下。
轰!
“怎么了?怎么了?”“咦,我的头好晕。”
众人只觉天旋地转,如遭遇地震一般,如果不是屋小人多,大家比肩摩踵,恐怕早就摔倒了。
林小余哇的吐出一口鲜血,只觉腹内五脏翻腾,如被煮沸了一般,但他深知自己此时的使命,当下咬紧了牙关,在心中默念咒语不歇。
遮天巾果非凡品,虽受那怪重击,仍是屹立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