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带着夜风微凉的身体扑进他的怀里,给他已然黑暗的世界带来了全部的光明。
曾经的不甘,愤怒,哀伤和痛苦,都在这样的一个瞬间被全部消弭。他就知道他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他就知道怀里这个人还是爱着他的,巨大的喜悦夹杂着劫后余生一般的幸福感冲击着他的心脏,让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却不由得热泪盈眶。
白苏荷和许峻紧紧相拥着,却是头脑一片茫然。
刚才那一瞬间,她什么都没有想,就这样冲了下来,把自己之前的种种决定,都抛诸脑后,把自己从前的百般厌憎,都彻底推翻。
那一刻,她只想要来到他的身边,来到这个上辈子为她而死,如今孤寂寥落的男人身边。
可是以后呢?以后该怎么办呢?
那些冲昏了她头脑的热血在许峻的怀抱里却是一点点冷了下去,白苏荷只看着许峻的眼泪一滴滴落下来,滴在她的脸上,却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两个人在暗夜中各自心潮起伏相顾无言,不远处的一辆隐在夜色里的黑色轿车中,却响起了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看见了吗,你该死心了吧?”
完全陷入黑暗中的另一个人只是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那路灯下相拥的两个人,没有接话。
从他这个方向看过去,那两个人是那么甜蜜与般配。那样美好的爱情啊……
他觉得心里有个地方像是被针扎一般微微地疼了一下,很快就过去了,但是他也不想再往那个方向看上一眼。
“走吧。”他沉沉说道。
驾驶座上的男人发出一声低笑,不知道是在笑他的口不对心,还是在笑他的无可奈何。
车子缓缓开动了。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娇小的女孩子被高大的男孩子抱起离地,一双莹白如玉的脚丫子,在夜风中晃来晃去,仿佛泛着柔和的光。
他回过头,看着前方的茫茫夜色,忽然说了一句:“她没有穿鞋。”
那该是多么深刻的爱恋。多么急切的心情。才会在这样的天气,写字都来不及穿就冲出门来。
可是,这样不会觉得冷吗?那个抱着她的人会不会发现她是赤着脚的?
前面开车的人也没什么觉得奇怪的。简单的“哦”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暗夜中的车来去匆匆,根本没有引起路灯下那两个人的注意。
白苏荷被许峻这样抱起来,才觉得脚底板凉飕飕的。一股冷风顺着光裸的双腿蔓延她的全身。
“许峻,我要回去了。”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原本理得清清楚楚的情感,现在被她这样的冲动再一次搅得乱成一团。她就又像一只鸵鸟一样想要从他身边逃开,缩回自己的壳里去,不想在这里面对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峻激动的心情却还没有冷却。
在他们曾经甜甜蜜蜜的日子里。这样的一个拥抱最正常不过,可是他曾经失去过,他已经懂得这样的一个拥抱有多么珍贵。他不愿这么快就放手。他害怕一松手,就会发现白苏荷从没出现过。这个拥抱只是他自己的臆想而已。
白苏荷从许峻的无动于衷和炽热的眼神里明白了自己的错误。
她不该的,她不该这样已经决定和他彻底分开,却又这样重新给了他希望。
这分明就不是希望,是要让两个人再尝一次噬心之痛的毒蛇。
“我要走了。”
白苏荷这一次不是征询,而是直接的行动。
她错了,她后悔了。
她从许峻怀里挣脱出来,跳到地上,转头就向回跑去。
许峻只怔了片刻,一点也没有犹豫地几步跟了上去将她一把从背后抱住。
“小荷,你为什么要走,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说话?”
“你知道你说你讨厌我的时候,我的心里有多痛吗?可是今天你下来见我,就说明你说的那些都是假的,你还是喜欢我的,你是喜欢我的!”
“既然你来了,我就不许你再走,你不能走!”
白苏荷被许峻死死地抱着,眼前一片黑暗,更显得许峻喷洒在她脖颈间的气息炙热灼人。
“我没有,我没有喜欢你,我从来都不喜欢你……”她喃喃自语,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坚定自己的信念。
隔着血海深仇的两个人,怎么还有资格喜欢!
许峻却完全不理会她无力的辩驳,他这段时间以来的煎熬和心力交瘁,让他已然迷乱,他只想要把怀里这个人留下来,他像个孩子一样霸道地宣布着自己的心意:“我不管,我不管你怎么想,只要你来了,我就不会再放你走!”
“许峻!”
白苏荷忽然一声凄厉的大喊,在夜色中传出很远,在睡梦中蓦然听见的人都不由得心里一抖,再侧耳细听,却没了声响。
许峻絮絮叨叨的表白也被这样凄厉的呼喊打断,抱着白苏荷的双臂都有些瑟瑟发抖。
不,他不想放开!
“许峻,你到底明不明白,你的父亲杀了我的父母,我们之间,只有仇恨,没有爱情,你到底明不明白?”
仇恨吗?她只是因为仇恨吗?
许峻觉得茫然:“为什么有仇恨就不能有爱情?罗密欧和朱丽叶不也隔着深仇大恨吗,可是他们还是愿意死都要在一起啊……我已经把我的父亲送进了监狱,我已经替你报了仇,这样还不够吗?”
“我没有他们那样没心没肺……许峻,你想一想,如果我们以后还在一起,我看见你,就会立刻记起我父母的惨死,我想起来,我就会痛苦……我不能这样和你在一起。我不愿意和你在一起!”
许峻呆住了,不是不爱了,不是不喜欢了,只是不能,只是不愿意。
“为什么你要这样想,我已经为你报了仇了……
“呵,真是好笑。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不要脸的人。这仇是你报的吗?”
许峻一句话未完,就听见两人身后一声嗤笑,和毫不客气的质问。
白苏荷一听这个声音身体就僵了一下。许峻也有些心惊地回头看去。
路灯倾泻而下的光芒里,长身玉立地站着一个男人,有些模糊不清的眉眼透着不怀好意的冰冷笑意。
看到他们两个都注意到他了,那人才慢步走了过来。看也不看许峻,只对着白苏荷冷笑:“要是你的仇都是他报的。那我辛辛苦苦给你收集证据,把一切真相都双手捧到你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白苏荷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他,却忽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他说的也没错,许峻报案的初衷并不是为了她,这个人也确实给了她全部的真相。可是,她就是觉得他说的这话哪里不对劲……
“你……”许峻认真地打量了几眼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有些想不起来他是谁。
男人质问完了白苏荷,这才转身看向许峻,眼中的轻蔑就算是在暗夜里也一览无余:“你把你的父亲送进监狱是为了保你母亲的命,那是你的事情,别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抢了我的功劳!”
这样的话,好熟悉。许峻皱了皱眉,脑子里灵光一现,很快想起来这人是谁了。
就是他!就是那天在心理医生那里递给白苏荷资料,并且挑拨离间的那个人!
看到许峻眼中的恍然,林海邪邪一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就赶紧给老子松手!”
他毫无预兆地一拳挥向没有任何防备的许峻,许峻一个闪身,下意识地抬起手要挡,他却是虚晃一拳,另一只手敏捷地把白苏荷从他怀里拉了出来,往自己怀里一捞,搂着她得意而嚣张地看着许峻反应过来气急败坏的脸!
“林海!”电光火石之间就被从许峻怀里拉过来,困在了林海怀里的白苏荷比许峻还要气急败坏,这个人渣,又想干什么?
许峻不防之间被他夺走了白苏荷,被他这样的姿态一激,胸口就升腾起了愤怒:“你想干什么?”
“我干什么?”林海扭头瞥了一眼白苏荷,神色间说不尽的暧昧缠绵,看向许峻的时候却成了凌厉的指责:“我倒是要问问你想干什么!抱着别人的女朋友你都不觉得脸红吗?”
“你胡说什么!”白苏荷立刻被林海这毫无来由的话气得红了脸,死命地推拒捶打着林海的肩膀。
林海却对她的反抗并不在意,一把将她拦腰抱起,惹得她一声惊呼,这才低低笑道:“乖,别胡闹,你没穿鞋子,地上凉。”
许峻愣住了:“别人的女朋友?”
林海点头:“不然呢?我会那么好心无偿地帮助白苏荷去收集证据,东奔西跑?我的脑子又没坏掉,当然是要有好处才会去做那些事啊,你说是不是,苏苏?”
他温情脉脉地看向白苏荷,笑了笑,又加上了一句:“至于这个仇人的儿子,苏苏,你觉得想怎么办?不如这个我也替你办了?”
白苏荷也愣住了,林海的眼里闪动着戏谑的光芒,但她却明白了另一层意思。
他这是要她……
白苏荷不用去看许峻也知道许峻此时肯定是在看着她,要听她怎么说的。
她痴痴地看着林海光芒闪动的双眼,眼角迅速地滑落了一行清泪。
她什么也没说,一头扎在了林海胸前,再也不肯抬起头来。
这一幕看在许峻眼里,许峻的心仿佛瞬间被人摘走了,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让他心里空荡荡没有一点着落。
今晚他从地狱回到了天堂,现在是要被打回原形,重新忍受日复一日的折磨吗?
为什么这么残忍,为什么他们要对他这么残忍?
“好了,地上凉,你也别走路了,我送你上去。”林海低头温言软语地对白苏荷说着,展示着自己对于女朋友的无微不至,温柔贴心。至于白苏荷没穿鞋子这件事是谁发现的……呵呵,他向来是夺人功劳而丝毫也不会觉得脸红的。
“小荷!”许峻不甘心地喊了一声。
但是没有人回答他,也没有人看他一眼。好像之前那个飞奔下来,投进他怀抱的女孩子,真的只是一个幻影。
直至林海抱着白苏荷的身影消失不见,直至楼梯上沉稳的脚步声消失不见,传来关门的声响,许峻都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这算是什么?他是一个小丑吗,跑来这里寻找自己全心以待的爱情,却被人这样戏弄?
那不是口口声声说过除了他没爱过别人的白苏荷吗,为什么会呆在别人怀里对他不理不睬?
收集证据,别人的女朋友,仇人之子……这些字眼来来回回在许峻耳边回响,他仿佛看到了一条线,难怪这个案子会那么快就挖出了真相,原来她,那么早就已经跟别人在一起,开始想办法对付许家了!
白苏荷,白苏荷!许峻第一次觉得,曾经温柔善良的那个小荷,有了另一张面孔。
难怪她对他狠心绝情,难怪她对他不屑一顾,原来她真的,已经不是从前的小荷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面前,来招惹绝望的我?我对你来说,只是对你追逐不休的一个玩偶吗?
许峻的脸渐渐充满了阴戾之气,再次的绝望,和满心的不甘,填塞了他心底的每一个角落。
林海到了门口还是抱着白苏荷,他原本是打算直接把她扔到地上去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看她光光的脚丫子,他就觉得那地上一定还是很凉的。
“开门!”他说得很不耐烦,之前的温柔已经彻底没了踪影。
“戏演完了,放我下来。”白苏荷推了推他坚实的臂膀。
林海一挑眉:“你觉得真的完了吗?不怕你的前男友忽然跑上来纠缠你?”
白苏荷心里一阵剧痛,却还是强行忍住了,她不知道自己是要哭还是要笑:“他……不会了。”
那个对她情深不悔的许峻,再也不会有了吧。
她自己亲手毁了这一切。
林海对白苏荷的哀痛并没有半分的同情,劈头砸下来八个字:“优柔寡断,愚不可及!”
白苏荷没有反驳。
“你是不是没有带钥匙?”林海低头看着她,忽然间发现白苏荷这身狼狈的形象,披头散发,睡裙,光脚,满脸哀伤,胸前衣内的风光却隐隐可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