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到尾,她只向车这边看了一眼,一眼而已。
是了,她是不记得的,她已经全部都忘记了。
那个曾经被她承认是朋友的不良少年,她已经不记得了。
他坐在黑漆漆的房间里,心里只觉得又酸又苦,那种难受的滋味让他忍不住觉得恨。
从来没见过的人,突然出现,夺走了他全部的生活,包括他全部的记忆和爱情。
凭什么呢,他们凭什么就这样夺走了他的一切呢,只因为他们是他所谓的父母亲人吗?
顺利邀请到白苏荷和白老爷子吃饭的林海却是春风得意,心情舒畅。
平时不用白苏荷说,他也知道白苏荷对他的抵触有多深,但是这一次,他是确确实实帮了白苏荷的大忙了,没用她说,就先安排了记者打头阵,硬生生是把可能出现的不利言语全部扭转。
更何况,后面他还会再送白苏荷两个大礼。
所以当白苏荷破天荒地答应了他的邀请并且对他露出一个微笑的时候,他只微微楞了一下就发自真心地笑了起来。
这种感觉很奇怪,不同于他以往的任何一次开心,反倒是像他小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种着一盆花,最后看到那盆花开出美丽的花朵时候的感觉。
夹杂着得意和成就感的欣喜。
吃饭的地点就在白老爷子下榻的天源大酒店,三个人外加葛羽,四个人的气氛还不错。
但是当白老爷子跟林海彼此客气着敬完了一杯酒之后,白苏荷却忽然咬着筷子,歪过头来看着林海。声音里带着从来不曾有过的软糯:“这么久了,你在a市住在哪里啊?怎么从来不见你邀请我去你家啊?什么时候我去你家看看好不好?”
林海转过头来,一下子就对上了白苏荷黑亮的双眸,一瞬间就忘了自己该怎么回答才算得体。
白苏荷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剩下的那两个人也全部都愣在了当场。
白老爷子却是立刻就笑开了花,林家长孙,是个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啊。自己的孙女总算是开窍了!
葛羽却是差点咬到了舌头。
小白这是什么意思?她到底在想什么?这个人。这个人不是个好人啊!
“嗯?”白苏荷哼了一声表示提醒。
林海一下子醒过神来,顿时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子,让他觉得心神荡漾的同时也感觉很诡异。
他知道今晚白苏荷对他的态度不错。可是,怎么会忽然间就好到这个程度,难道仅仅是因为她感激他这次帮忙了吗?
那么之前他给她搜集到那么全的资料证据,怎么都没有看到她的一个真心一点的笑脸?
不对。这明显不对。
狡猾如狐的林海就把临到嘴边的那声“好啊”咽了下去,冷静地摇头拒绝了:“不好。我在这边都是住酒店的,等到了临海市,我带你去我家,怎么样?”
白苏荷但笑不语。只是点点头。
只一个点头,却又让眼巴巴看着她的白老爷子和葛羽品味出了不同的意思来。
白老爷子心里喜不自胜,按照林海说的这个意思。苏苏是不是有那么一点跟他回临海去的可能呢?
葛羽却看着面前精致的各色菜肴没了胃口。
小白这是想要跟着他们走了吗?怎么会忽然间变成这样的?
四个人各怀心思,整顿饭的气氛虽然表面上还算是融洽。但是远没有了先前的热闹。
那三个人都被白苏荷这出人意料的一句话在心底掀起了波涛。
因为没了心思,这顿饭很快地就结束了,白老爷子年纪大了,又破例喝了两杯酒,有些不太舒服,白苏荷就拒绝了他的相送,由着林海把她和葛羽送回家。
林海离开她家的时候,白苏荷甚至还微笑着和她道了别,神态自然无可挑剔,好像她一直对林海就是这样友好的态度似的。
林海走到楼下,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仰头向那扇亮起了灯的窗子看去。
今晚的白苏荷的一切都很不对劲,但是一切都无可挑剔。
她是应该对他主动问候,笑脸相迎的,可是,他还是觉得心底不踏实。这个倔强的二百五,真的会是因为他帮了她一点小忙就立刻对他放下成见的人吗?
但他却也得得确确想不出来是为什么。
罢了,就当这是一刻难得的美梦吧,这样,总比她时时见了他就一脸防备的好吧?为了回报她今晚释放出的这一点小小的善意,他决定立刻就去执行白苏荷亲口要求的那两件事。
这样的话,她明天见了他,笑容会不会更加灿烂动人?他慢慢想着上车走远。
葛羽一直趴在窗口,直到看见林海的车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才回过身一把抓住了白苏荷的肩膀,神情激动几乎能把白苏荷摇散了架。
“白苏荷,你给我说清楚,你今晚为什么要和那个林海眉来眼去的?”
白苏荷好笑地往下扒拉着葛羽的手,笑容淡定,好像对此早有心理准备。
是啊,连她自己都不能够相信,她也会有对那个混蛋笑脸相迎的一天。
“他这次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总不能连个笑脸都不给人家吧?”
葛羽不服。
“他在那天的发布会上露了个脸,就是帮了你的忙了?”
白苏荷摇摇头:“傻瓜,哪有这么简单,你以为那个跟卫鹏对着干的记者真的只是主持正义啊?”
当时的情况新闻里已经播出来了,白苏荷看了一眼那个记者的刻意引导,就知道,这肯定是有人安排的,而现在能这么做的,除了林海是不会有其他人的。
葛羽也回想起了那个让她赞不绝口的记者。但她还是不服。
“这样也不能让你彻底对他转变态度吧?你还想要去他家坐坐,你怎么想的啊?”
“当然不能,可是,我还求了人家两件事,小小地献点殷勤不为过吧?”
葛羽白了她一眼:“马屁精!”
白苏荷不说话,笑眯眯地看着她,表示无论她说什么自己都全盘接受。
葛羽被她笑得没脾气了。只好这样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地放过了白苏荷,以至于她完全忘记了,为什么这段时间心情应该特别糟糕才对的白苏荷今晚会一直笑。笑得这么开心。
白苏荷睁开眼,听了听隔壁的动静,一片安静,嗯。葛羽应该是睡着了。
她这才放下心来,手轻轻地放在了心口。不可自抑地长长舒了一口气。
是啊,她对林海的态度原本是不可能因为这次的事情就改变的。
可是,今天她竟然看到了一个人。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很快就不敢再去看第二眼。但是她还是百分之百地确定了,那个人,就是林乐啊。林乐啊。
林乐。
念及这两个字,酸甜苦辣的感觉顿时在她心间弥漫开来。她觉得眼窝酸酸涨涨的,又是想哭,却又想笑。
他还活着,她就知道他一定还活着的。她不相信方豹的话,不相信那个一夜之间出现的坟墓,果然是对的,她就知道,他这样的人,绝对不会那么轻易地死去。
自从他离去,她的生活就一直这么乱七八糟地过着,没有了那个流氓混混一样的林乐,她还是照旧过下去了,但是却感觉哪里缺了一块。
如果他不曾离开,他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指着许峻的鼻子维护她?他还会不会在她黯然无助的时候给她所有的帮助和依靠?还会不会站在她的身前,嚣张地警告那些欺负她的人?会不会还是那样恨铁不成钢地跟她说,白苏荷你这点出息!
这样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死,怎么能死呢?
姚斌曾经说过,林乐的失踪和林海之间,肯定是有关系的。
她也知道这是明摆着的事情,不然林海为什么要来拿走她的记忆,抹去林乐所有的记忆?
但是再多的猜想都比不上她今天亲眼看到的事实让她激动,让她努力地对自己厌恶着的人绽开笑脸。
她抹了一把脸上不知不觉流淌的泪水,无声地笑了起来。她是要笑的,是应该好好高兴一场的,在这样黑暗无光的日子里,得到了这样的一个好消息,她是应该放开心怀好好笑一笑的。
白苏荷嘴边挂着喜悦的微笑闭上了眼睛沉入梦乡。不急,她不急,既然知道他还活着,知道他还安好,她不急。
总有一天,那个猝不及防忽然出现在她生命里的不良少年,还会回来的。
第二天一大早,葛羽和白苏荷都还没醒来的时候,林海就已经精神抖擞地重新出现在了她们门前。
听到敲门声,起床气严重的葛羽眼睛还没睁开,就开始烦躁起来。
“谁啊,大清早的想干嘛?”
葛羽的小火山爆发了。
白苏荷赶忙从床上爬了起来安抚她:“你睡,你继续睡,我去开门!”
葛羽不做声了,白苏荷才走过去开门。
白苏荷一看见门口的林海,第一反应就是赶紧低下头看自己身上的睡衣。
吸取了上次无意中走光的经验,白苏荷第二天就换上了长袖长腿儿的睡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看到白苏荷这样防狼一样的动作,林海的脸都黑了。
好嘛,他有那么像色狼吗?不就是一不小心瞄见过一次她的飞机场吗?有什么看头吗?至于吗,至于吗?!
白苏荷检查好了,才抬起头对他挤出一个笑脸:“早上好,你这么早来,有事啊?”
林海忍下心中种种怒气,扬了扬手中的牛皮纸袋:“这不是你要求的昨天要兑现的事情吗?我办好了。”
“真的啊?”白苏荷的眼睛亮了亮,看得林海心头一荡。
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手足无措,低咳了两声掩饰了自己的脸红,严肃地点点头:“真的。”
白苏荷坐在沙发上,看着牛皮纸袋里的房屋产权转让合同,嘴角挂起一丝冰冷的笑意。
这个她上辈子住了三年的院子,现在属于她了。
这是卫家的小院子的产权转让书。
她还记得上辈子卫鹏失踪的时候,这个小院子里一夜搬空的场景。
周围的人看不过她目瞪口呆的傻样子,才告诉她,这是拆迁了,卫家人应该是拿着拆迁的钱远走高飞了。
据说这样的一个院子的拆迁款,有一百多万。
呵呵,这样的一家人,远走高飞,不,那是为了躲她。
那是为了功成名就,发家致富之后躲她这个为了他们付出一切,但是他们还是不喜欢的傻女人。
那么这辈子,她就要提早拿走他们发家致富的财路。
你们欺我,辱我,那就两辈子一起还了吧。
上辈子,你们利用我,欺骗我,抛弃我,那么,这辈子你们就身败名裂,真真正正一无所有吧。
“你这人吧,看起来傻,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眼光和决断。趁他们的病,要他们的命,现在拿二十万买走他们唯一的房子,以后这边的地皮涨了,那你就不仅仅是赚了,还是实实在在出了口气,让他们一辈子都为今天的事情后悔心痛。白苏荷,我真是越来越看好你了。”
林海想起昨晚他派人去买卫家的房子,那人回来之后所说的卫家人感恩戴德的样子,心里就觉得好笑。
按照现在城市的发展速度,十年以后,那一片肯定是要面临拆迁的,到那个时候,不知道卫家人还会不会感恩戴德?
白苏荷对林海的评价一言不发。
她只是轻轻抚摸着手里白纸黑字的合同,微微地笑着。这不是什么眼光和决断,这是她用一世的血泪换来的经验。
林乐,这些都是你的。我做这件事是用了你的钱,所以这些都是你的,哪怕以后还是会有那一百多万,也全部都是你的。
我会等着你回来的时候,把这一切交到你的手里。我不急。
等到中午的时候,坐在客厅里互看不顺眼的葛羽和林海忽然间都安静了下来,全部看向了那台有些老旧的电视机。
白苏荷打开的电视机,在看着林海的第二个兑现的帮忙。
电视上,一个女孩子正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痛诉自己被一个伪艺术家骗财骗色的惨痛经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