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正用带有薄茧的大手,轻轻的替周筱擦了擦眼泪,然后继续的说下去。
“爸爸心里就是放不下、舍不得。可能也是因为老了,这段时间竟然更多的沉浸在回忆里。
想着你小的时候,牵着我的衣角,走的磕磕绊绊的和我一起去学校的情景。
那会儿你才几岁……对,还不到三岁,但是说话就已经很利落。才两岁多一个小东西,怕我抱着你会累到,就嫩声嫩气的对我说:‘爸爸,我先走,走不动了您再抱我。’
那个时候,我呀……我心都要软化成一股水儿了,就想,我的女儿怎么就能这么可爱呢!觉得全世界都没有再比我女儿更可爱、更贴心的孩子了。
还有,一有空闲,你就拉着我给你讲故事,那么小,就一副听得全神贯注的样子。
但是,有一天,我突然发现,一个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偶尔流露出成人一般的眼神呢!那眼神中,似乎还有一股伤痛……或是绝望在里面。
也因为这一点,把我吓的好长时间连睡觉都觉得睡不安稳,有时甚至会被噩梦惊醒。我不明白,怎么会有这种状况出现。
但是又不敢和你妈妈说,怕她听了会往不好的方面想,更不敢对其他任何人说,怕人家会用异样的眼光来看你。
还好,这样的情况并没有一直延续下去,我注意观察着……慢慢的,你的那种眼神已经很少再会出现,而逐渐的被一种淡然的眼神所替代。
虽然这种眼神仍是令我不解与不安,但是,起码比之前的那种情况会让我安心了许多。
小竹子,说真的,在那许多年里,爸爸一直不能明白,你为什么会是如此。
甚至到了后来你已经长大了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还在想这个问题……
不过,我又换了个角度一想,也许这就是我女儿的与众不同之处吧!也或许……这是你成长阶段某一时期的特有的表现也说不定。
总之,管它呢!起码我的女儿现在聪慧又平顺,这就完了,其它的一切都不重要。
……
还有,那一年,你哥哥硬拉着你在葡萄架下听牛郎和织女说悄悄话,结果,有只大青虫爬到了你的身上。自三岁后就一直表现的像个小大人儿似的你,竟然吓得哇哇大哭……
害的你哥哥还差点儿挨上你妈妈一顿‘竹笋炒肉’!我还记得,你哥哥当时好像说了句什么‘唯小人与女人难养也’还是什么女人麻烦一类的话。
而你从那次以后,说什么也不肯再到葡萄架下面去。直到你哥哥我俩仔细的检查了个遍,在确定没有虫子后,你才会爬到葡萄架下的那个木板床上去打滚儿。
后来也是一样,只要你哥哥我俩一天不检查,你就绝不肯到那个地方去。
其实谁也不知道的是,正是你那次真正如那个年龄孩童一样的大哭,才让我悬空已久的心放了下来。
我知道,我的女儿还是个真正的孩子呢!还是那个需要爸爸疼爱、需要爸爸呵护的小竹子啊!
还有,那一年,我卖黄芪回来……
看我,啰里八嗦的说了这么多,都说些了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爸爸好像还是应该多叮嘱你些出嫁后的事才对。
你是个孝顺的孩子,所以,爸爸完全不用再叮嘱你孝顺公婆什么一类的话了。
但是,要让爸爸说出些来要怎么样在那个侯门大宅里能生活得更好的话,恐怕也是不行的。
因为爸爸没有过那样的经历,所知的也不过是在小说和电视中所看到的那些被演绎过后的情节,但那毕竟是故事啊!
但是那句‘侯门深似海’的话却是没有错,入了那个门,你便不再是你一个人,要考虑的事情也得更加的多起来。
进了那样的一个家庭,你也不会再像以前一样的自由自在,好多的时候,你得约束着自己,不能再完全的释放自己的个性。
还有,结了婚,进了人家的门,不管你的年龄是多大,都是人家的媳妇儿,和在家做女儿时就不一样了。你得时刻做出个大人的样子来,还得要时刻做出一个当母亲的样子来。
你可能还真的得失去些自我,但是,那是为了自己以后的生活。
萧再丞这个人,我虽对他有诸多的不满,但这个男人看起来还比较正气。我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对你的感情非常的深厚。
但是,你要知道,再深厚的感情,婚后也会慢慢变得平淡下来。然后,逐渐的就会变为了一种亲情,所以,你要适应这个落差。
爸爸也要告诉你的是,不管初始时是个多圆满的婚姻,但后天都要经过自己用心的经营,才会过得舒畅和和美。
然而,夫妻间的事,又不是第三方可以指手画脚的事,需要你们自己根据对方的性格,彼此仔细的去摸索,去磨合。
爸爸、妈妈和其他的人,也只能是站在外围,默默的看着你自己去努力、去思索……
关于两个孩子的问题,相信,真心换真心,即便有一天,换不来真心,但人只要求个问心无愧,便也算是心安了。
……
唉!我的小女儿,不能再和从前一样的靠在爸爸的肩头撒娇了呢!
不能再帮爸爸刮胡子;不能再帮爸爸捏肩捶背;不能再帮爸爸剪指甲;不能再帮爸爸拔白头发……
从此,就要离开爸爸的羽翼,去过自己的生活。而爸爸,也得要努力去适应,女儿已不在身边的日子。
但是爸爸知道,我的小竹子肯定会时刻的惦记着自己的爸爸、妈妈。
会想着在每晚的睡前,给爸爸打来个电话,告诉爸爸,她今天一天都过得很幸福、很快乐。
会在有空闲的时候,想着回老家去看一下爸爸和妈妈,然后央求着爸爸,给她做上一顿她最爱吃的爸爸独家创意的辣子鸡。
也会在爸爸白发苍苍的躺在摇椅上时,给爸爸读着当天的报纸。
还会和爸爸一起回忆,小时候伏在爸爸的背上,假装要掉下去的样子来吓爸爸的情景……
爸爸的小竹子,你……明天真的就要嫁人了!”
周海正说到后面,一个年近五十岁的男人,一个平时寡言的男人,一个一直都是感情内敛的男人,竟已是泣不成声。
“爸爸……”周筱扑到周海正的怀里,瞬间泪奔。
此时,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的刘玉凤和周天,也已是泪流满面。尤其是刘玉凤,早已哭的不能自已。
……
周海正已回了自己的房间。周筱一个人躺在床上,眼泪还是不受控制的在流个不停。
手机的铃声响起。不用看,周筱便知道是谁。这几天不能见面,萧再丞每天至少会有三个电话,在早、中、晚三个不同的时间打过来。
“……”还处在伤感中的周筱,接通电话后没有出声。
“小小……”萧再丞在电话那端轻声的叫了一声周筱。
“嗯……”周筱只是嗯了一声,再没有多一个字出来。
“你怎么了,是在哭吗?”萧再丞感觉出了周筱的异样,问道。
“……”周筱用沉默回答了萧再丞的疑问。
“是因为舍不得爸爸、妈妈和亲人们吗?”萧再丞已经准确的猜到了原因。
“嗯……”周筱的啜泣声,不经意的传到了萧再丞的耳中。
“乖,不要哭,对你的身体不好。你放心,即便是结了婚后,你一样可以经常的陪在他们身边的。”萧再丞听后哄着周筱道。
“可是……结……结了婚后,我得和你们在一起,怎么可能经常回……回老家去。”周筱哭的有些发哽,话说的也不是很顺畅。
“我们那天不是商量好,把你的爸爸调到帝都来的吗?这样,他们来了帝都,你也可以每天的和他们在一起呀!”萧再丞温柔细语的说道。
“可是,我爸爸他……他说不会来帝都,就要守住我们那个家,要守住我和哥哥的根……呜呜……”莫名的委屈席卷而来,让周筱终于忍不住在萧再丞面前哭出声来。
“这样啊……没关系,你不要难过,你爸爸估计现在是还没想开,等过上一段时间,他见不到你,想你想的厉害,就会改变想法,就会想来帝都定居了。”
只要周筱一落泪,萧再丞就会慌乱不已,这样温声细语的萧再丞,也极是少见的。
“我了解我爸爸那个人,他很固执,只要决定了的事,基本就不会有人改变得了的,呜呜……我有时也是没办法,呜呜……”
周筱不知不觉着,就和萧再丞有些撒娇似的哭诉起来。
“那也没关系,等将来我们的孩子生下来,他为了他的外孙,可能也会来的。
即便不会,等你生下孩子,行动方便些后,也可以经常的回去陪他们呀!”
萧再丞继续的劝着周筱。
“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答应让我以后可以多回去陪他们?”周筱听了萧再丞的话,立即问道。
“呃……这个……”萧再丞听到周筱一问,立即开始后悔自己因为一时的冲动,而说了这么一句话,他可不想让好不容易才讨来的喷香的小媳妇儿,离开自己的身边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