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以后,大家回到村公所,李云帆决定:兵分两路,一路随孟书记去周庄大队的夏家,由李云帆负责,队员有卞一鸣和王萍;另一路到黑扎营,任务是在荣家的外围进行调查走访,既然无名女尸出现在荣子豪的棺材里面,这就说明,这个神秘的女人一定和荣家有着某种联系,既然有联系,那么,黑扎营的人,尤其是荣家周围的邻居一定能提供一点情况。这一路交给陈皓和李子荣,请房书记做向导。
两路人马在村公所前面分手,陈皓和李子荣跟在房会计的后面向西,李云帆他们跟随孟书记沿黑河西岸向南。
让我们先跟着李云帆他们去看看。回头再介绍陈皓这一路的情况。
到周庄大队的路有两条,一条是沿着黑河西岸向南,从鸡头山的北麓,穿过一座银矿,然后向西,再沿着八字山的南麓,进入周庄大队;另一条路在黑扎营的西南面。不过,这条路崎岖不平,不太好走。请大家记住这两条路,前面已经说过,任何一个刑事案件的发生,都和当时人所处的环境有这千丝万缕的关系。
孟书记带着+*小说 *wwW.*class12/同志们穿过黄桑林,走了约『摸』两里地,就到了黑河村,黑河村的村口就在黑河边,这里道路崎岖,怪石嶙峋,村口有一大片栗树林。栗树林的旁边有三间石屋,石屋的旁边拴着三头牛,牛正在安静地咀嚼着草料,石屋的前面是打谷的社场,社场东边靠河沿的地方有几堆草。
“李局长,这就是黑河村。”
“这个村子不大吗!”
“这是一个小村子,不到五十户人家。”
“这是社房吧?”
“对。”
“怎么见不到一个人啊!”
“这里前几年是知青点,现在成牛棚了。”
“知青呢?”
“知青都回城去了。”
“黑河大队也有知青啊!”卞一鸣问。
“有,连周庄大队都有。”
“这些知青都是从哪里来的?”
“有上海的,有南京的,还有省城的。”
“都走了吗?”
“还有一些,不过,要不了多长时间,都得走。”
“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这确实是一个历史『性』的错误。”王萍大概是想起了刘局长的遭遇。
“可不是吗?他们毕竟不是咱们这片树林里的鸟啊!今天中午在渡口碰到的蒲著文,公社正准备提拔他到周庄大队去担任大队书记,前一段时间刚派他到省城出席全省知青代表大会。你瞧,说走就走了。不过,说心里话,让他们到农村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确实委屈了他们,男孩子还好说,女孩子可就遭罪了。”
“为什么?”卞一鸣问。
“男知青有一把子力气,除了耕田犁地、扬场、播种,其它农活都能对付,女知青就不一样了,乡下女人能做的农活,他们都做不来。”
“女知青是不是都回城了。”
“黑河大队所有的女知青都走了。自从女知青走了以后,男知青都呆不住了,小蒲的魂也不在黑河寨了。”
“此话怎讲?”
“说来话长,小蒲最早追求的对象是黑河村的女知青陶曼,可陶曼没有搭他的茬;后来,他又和河东村的女知青杨寒柏谈对象,去年秋天,杨寒柏回上海去了,从此以后,小蒲扎根黑河的心就动摇了。”
离开黑河村,大家沿着山脚和黑河之间的狭长山道走了十几分钟,来到了一个山坳。
“孟书记,这是什么地方?好像是一个采石场。”
“卞同志,你说对了一半,这里原来是一座银矿。”
“银矿?怪不得黑河的女人都有银首饰呢?”王萍道。
“这里是山城县最大、最早的银矿,清乾隆时期就有了,这里的村民,大部分人的祖先都是在这座矿上讨生活的,在村公所的西面有一个村庄就叫银匠村,蒲著文就是银匠村的。”
“原来如此,孟书记,这座银矿后来怎么废弃了?”
“一般的银矿只开够开采几十年,这座银矿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
穿过银矿,进入一片松树林,出松树林,一条灌溉渠呈现在同志们的眼前。水渠由东而西,将“八字山”切了一个大口子。
“李队长,这就是六九年开挖的那条引水渠。”孟书记道。
这时候,李云帆才有了方向感。
向西行走一里多地,水渠上有一座木桥,木桥上有半人高的护栏。
沿北河岸向西走一里地,有一座排灌站,路在这里分出三条来,中间一条向北,路口有一座土地庙,有一人高,青砖黑瓦,掩映在一片灌木之中。土台上放着一只碗,碗里面有半碗米饭,米饭上面放着两个鸡蛋,碗里面『插』着三柱香,正冒着三缕青烟,显然是人刚放在那儿的。灌木丛上系着几根红布条。夏家就在这条路的尽头
家在尚夏村,一条石板路弯弯曲曲地延伸到村里,尚夏村坐落在一个山腰上,在石板路的尽头,有一个山坳,山坳两侧,翠竹深深。
山坳里住着几户人家,孟书记在一座门朝南的院落前停住了脚步。
院子里面传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院门有两扇,每扇院门有六七十公分宽,院门上方有一个檐,上面砌着小瓦,院门外有六级石阶。门上有两个铁环。这显然是一个衣食无忧的人家。
孟书记敲响了铁环。
不一会,从院子里面传出一阵轻轻的、从容的脚步声。
先是轻轻的移动门闩的声音,接着,门开了。一位六十岁左右的老『妇』人,头上戴着一顶紫『色』『毛』线织的帽子。耳朵上戴着一对银耳环。
“大姑,您还认识我吗?”
大姑就是夏太太。
大姑一边仔细打量孟书记和李云帆他们,一边将门完全打开:“浩波啊!快请进。”
同志们跟着孟书记走进了院子。大姑『插』上了院门。
院子里面有一股刺鼻的气味。
“清泉,来人啦!”
“谁来了?”
“是公社的孟书记。”
“我就来。”
大姑把同志们往堂屋引。
同志们路过西屋的时候,看到一位六十岁左右的老者,他右手拿铁钳,铁钳上夹着一块锡,老者的左手上拿着一个银茶壶。锡在银茶壶上发出“嗞嗞”的声音。
“大姑父,您忙着啦!”
夏清泉赶忙扔下手中的东西,走出西屋,把同志们请进了堂屋。西屋应该是一个银器的加工作坊。刚才那股难闻的气味就是从这个屋子飘出去的。
“孟书记,请。”
“大姑父,这位是县公安局的李局长,他们是为荣家四年前那个案子来的。”
夏清泉和大姑互相对视了一下。
双方坐定,大姑并没有坐下,她拿着一个银茶壶到厨房去了。
夏清泉从长条桌上拿了一包香烟,正准备打开,孟书记的香烟已经递到了他的手上,他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火柴,打开,抽出一根火柴,刚准备划着,卞一鸣的打火机已经伸了过来。
李云帆看到,长条桌上摆放了不少银器。
卞一鸣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王萍已经从口袋里面掏出了笔记本。
夏清泉吸一口香烟,弹一下烟灰。他在等待。
“夏师傅,您女儿夏晓筠过去是不是和荣子豪谈过对象。”
“是。”
“后来为什么不谈了?”
夏太太右手拎着一壶茶,右手捧着一摞银质茶杯走进堂屋,他把茶壶放在八仙桌上,把茶杯摆到同志们面前,然后提起茶壶把茶杯一一倒满。
“后来,您女儿和荣子豪为什么不谈了?”李云帆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这次是说给两个人听的。
夏太太没有任何反应,她看了看夏清泉,然后拎着茶壶走出了堂屋。
李云帆望着夏清泉。
夏清泉猛抽了一口烟:“舅做公,血缘太近。”
“孟书记,什么叫‘舅做公’啊?”卞一鸣道。
“荣子豪的父亲不是夏子筠的舅舅吗?夏晓筠如果嫁到荣家去的话,那荣光宗不就成了夏晓筠的老公公了吗?”
“这和‘姑做婆’差不多吧!”王萍道。
“王同志说得不错。”孟书记道。
“除此以外,还有其它原因吗?”
“没——没有。”夏清泉的语言显得很节俭。
“一九六九年,荣家迁坟的时候,你们去了吗?”在李云帆的记忆里,夏清泉夫『妇』当时不在现场。
“没有,当时,家里有事。”夏清泉显然是想回避和荣家的宿怨。
李云帆朝卞一鸣看了看,卞一鸣心领神会,他从包里面掏出一个塑料袋,塑料袋里面有一个纸包,卞一鸣将纸包递给李云帆。
李云帆打开纸包,里面是一对银手镯:“夏师傅,您看看,这一对银手镯,您见过吗?”
夏清泉接过手镯,拿到门口仔细地看了一会,后来又带上老花镜看了看,然后坐回到板凳上。在他的脖子上挂着一副老花镜。
“怎么样,您见过这一对手镯吗?”
夏清泉摇摇头:“没——没见过,在咱们周庄,还有龙华堡,加工银器的人有很多。”这是夏清泉说的最长的一句话。
夏太太拎着茶壶走进堂屋,在同志们的茶杯里面添了一些水。在她倒水的时候,李云帆和孟书记咬了一些耳朵。
夏太太正准备离开,被孟书记叫住了:“大姑,荣子豪和夏晓筠分开之后,有没有谈对象啊?”
夏太太愣住了:“没有。”敢情大姑和夏清泉的说话风格差不多。
“你们和荣家不经常走动吗?”
“平时,晓春和他爹经常不在家,家里面就我一个人,只有逢年过节才能腾出空来回黑扎营去。”
正说着,院门响了,夏太太赶忙去开门,门闩刚拔开,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推着自行车走进院门,自行车后座两侧绑着两个长方形竹筐。这位是夏晓筠的哥哥夏晓春。
同志们走出院门的时候,有两个四十几岁的『妇』女和夏清泉打了一个招呼,然后走进院门。从她们和夏清泉的交流中,同志们能知道,她们是来找夏师傅加工首饰的。
同志们离开夏家的时间是下午三点钟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