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同志们所能做的就是耐心地等待。
十一点钟左右,从小梁村方向跑过来一个人,气喘吁吁的,他就是河西村的鲍老二,公社来电话,通知孟书记马上回公社参加一个会议。
孟书记不得不和同志们握手告别。
临别时,孟书记把房书记拉到走廊上关照了几句,无非是照顾好同志们之类的话。
同志们将孟书记送到渡口。
二墩子将孟书记的自行车扛上了渡船,放倒在船舱里,然后摇起双橹。
船向河对岸驶去。
同志们看着孟书记的身影消失在密林深处。河对岸有一条两里多长的林中小路。
大家正准备回村公所的时候,听到了二墩子和一个人对话的声音。
“曹会计,你这是上哪去啊!”
“二墩子,刚才船上的人好像是孟书记吗?”
“不错,孟书记回公社开会。”
李云帆回头看时,有一条船从阴暗的河谷密林深处里闪了出来,摇橹的就是曹大年。
曹大年果然来了。
李云帆走下石阶:“曹会计,把绳子扔给我。”曹大年今天如果再不来,李云帆就准备晚饭后去找他。
曹大年将绳子扔给李云帆,然后跳下船,在下船之前,他将放在船头的一个竹篓背到右肩上。
二墩子的船也靠了上来。他将船篙从船尾『插』入水中,将船牢牢地固定在了水面上。
“曹会计,有什么情况,是不是想起了什么?”李云帆道。
“李队长,我给荣家送几只野兔和野鸡,顺便带一点给同志们尝尝。”
曹大年答非所问,从他那木然的表情中就能看出,曹大年显然不是来提供线索的。同志们都很失望,敢情曹大年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想到刘医生先前提供的情况,李云帆还是想做一些努力:“曹会计,走,耽误你一点时间,到村公所坐坐,我们有一些问题想问问你。”
走进村公所,曹大年放下背篓,从里面拿出三只野兔和六只野鸡,交给房书记:“今天中午就烧给同志们吃,多下来的把皮剥了,再用盐码一码。明天再吃。”
“曹会计,这恐怕不行吧!”李云帆按住了曹大年的手。
“李队长,这有啥不行,又不是花钱买的,这是我昨天下午收工以后上山打的。山里人,没啥精贵的东西招待同志们。”
李云帆只好作罢。
房书记将东西交给二墩子,二墩子拎回家去了。
该进入正题了。
“李队长,昨天,你们跟我说过以后,我一路上都在想这件事情,可我想破了脑袋,就是想不起来,我心里面也急啊!如果想起来,我早就来了。”
“刘医生已经提供了一些比较重要的线索。”
“刘医生是咋说的?”
“他说,画像上的女孩不是小梁村的人,就是黑河村的人。”
“小梁村和黑河村?”
“黑扎营的吴二爹在荣子豪出事之前,曾经在荣家后面的松树林里面看见荣子豪和一个女孩子在一起,当时,夏晓筠已经嫁到龙华堡去了。”陈皓道。
“啥时候?”
“更深人静的时候。”
“茅队长也看见荣子豪和一个女孩子在一起。”
“啥时候?”
“时间也是在深夜十一点钟左右。”
“在什么地点?”
“在黑扎营山门前的小石桥——在河的南岸,两个人应该是从黑扎营往渡口方向走。”
“吴二爹和茅队长看到他们的时间是在同一天吗?”
“不知道,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看见荣子豪和神秘女孩的时间,都在秋天——在荣子豪出事之前一两个月,当时的天气还有点热。”
曹大年沉思片刻,猛吸几口烟道:“我说一件事情,对你们有没有用,我不敢说。”曹大年的记忆之门似乎打开了一条缝。
“你快说。”
“有一回,我和大少爷到龙华堡去送货,走到渡口的时候,他让我在船上等他一会。”
“他要去干什么呢?”
“大少爷没有说,我看他从村公所东边朝黄桑林走去,按方向看八成是去黑河村。”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同志们从曹大年的话里面听出了一点实质『性』的内容,大家都振作起了的精神。
“也是秋天,大概在大少爷出事前两个月的样子。”这个时间,与吴二爹、茅队长看见荣子豪和神秘女孩的时间是吻合的,至少是比较接近的。
“后来呢?荣子豪是什么时候回到渡口的?身边有没有女孩子?”
“估『摸』有两袋旱烟的功夫,子豪回来了,只有他一个人。手上拿着一本书。”
“一本书?”卞一鸣一脸惊异。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望着曹大年。
书,书终于在这里出现了。这绝不是一种偶然的巧合。
“王萍,快——快把书拿出来。”李云帆指着床上的黑『色』皮包。
王萍从包里面拿出两本书,递给曹大年。
“曹会计,你看看荣子豪手上拿的书在不在这两本书里面?”
“子豪上船以后,就开始翻书,我瞅了几眼,书里面有不少画,画上面都是一些女人。”
曹大年所说的书很可能就是《红楼梦》。
“曹会计,是不是这一本书?”卞一鸣用手指了指《红楼梦》。
“不错,就是这本书,就是它,大少爷看的就是这本书。”
“事实已经非常清楚,荣子豪去的地方就是黑河村,神秘女孩就在黑河村,书很可能是这个神秘女孩借给荣子豪的,除了这本《红楼梦》,还有一本《茶花女》。”卞一鸣显得异常的兴奋,说话的腔调都变了。
“荣子豪会不会是在黄桑林和那个神秘女孩见面呢?”王萍停下手中的钢笔,提出了新的疑问。
“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李子荣附和道。
“也不能排除这个神秘女孩和小梁村之间的关系。她要和荣子豪约会,一定会找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村公所后面的黄桑林就是一个男女幽会、谈情说*的好地方。”
“那么,在这两个村子,谁会读这样的书呢?”卞一鸣眉头紧锁。
“房书记,小梁村和黑河村有没有女孩在龙华堡和县城读书?”陈皓道。
“有啊!小梁村有一个女娃,黑河村有两个女娃,可她们都还活着,而且已经嫁人生子了。”
卞一鸣突然站起来,走到房书记跟前:“房书记,小梁村有没有『插』队女知青?”
“小梁村?没有。”
“李队长,神秘女孩一定在黑河村。”卞一鸣不假思索道。
“根据是什么?”李子荣道。
“房书记,黑河村不是有『插』队知青吗?”
“有啊!怎么啦!”
“有没有女知青?”
“三个都是女知青。”
大家从卞一鸣和房书记的对话中听出一些名堂来了,所有人都亢奋起来了。
“房书记,你回忆一下,一九六八年,在荣子豪出事之前,黑河村有没有知青招工回城?”
“有。”
“谁?”
“陶曼,是一个上海知青。”
“她有多大年龄?”
“二十岁左右。”
“身材有多高?”
“和这位王同志们差不多高。”房书记望了望王萍。
“卞一鸣,你太厉害了,同志们,玄机就在这里。”
“陈老师,什么玄机,你快给我们讲讲。”王萍道。
“房书记,这些女知青是不是一直呆在黑河寨务农?”陈皓用提问的方式回答了汪萍提出的问题。
“刚来头一年还可以,后来就经常回上海了。”
“玄机就在这里,因为她们不是常住户口,黑河寨的人不会对她们的存在给予过多的关注,如果这个神秘女孩是本地人,突然不见,情形就不一样了。”
“可是……”
“王萍,可是什么?有疑问就说出来。”李云帆道。
“当地人对这些女知青不会太在意,可他们的父母亲人,还有和她们在一起『插』队的知青,总不会对她们的存在和消失无动于衷吧!”
“王萍的疑问是有道理的,看来,这里面还有一些问题亟待同志们去厘清。房书记,你刚才提到的这个陶曼是第几个离开黑河村的?”
“是第二个走的,最后一个是一九七一年走的。”
“请你再确认一下,他们都是上海知青吗?”
“是。”
“她叫什么名字?”
“叫王小娟。”
“你们有没有她们的资料——就是她们回上海以后的情况?”
“没有,孟书记或许知道一些。”
“我们可以通过蒲著文找到她们。”卞一鸣道。
从“好像在哪里见过。”到“想破了脑袋都没有想起来。”再到“两袋旱烟的功夫,荣子豪拿着一本书回来了。”曹大年记忆的大门被打开了,李云帆后来在日记里面是这样写道:“记忆里面的某些东西,因为时间和岁月的多重覆盖,要想把他们找出来,必须借助于某些媒介,再找一个适当的契机,才能还原出本来的面目。”
不过细心的李云帆还不满足,曹大年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见过模拟画像上的女孩的呢?是不是还缺少上面提到的两个条件呢?李云帆坚信:是问题,就一定会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