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钟世杰就被带了进来。
在钟世杰被带进来之前,章国森的眼神定格在门外,当钟世杰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的时候,他的眼神就定格在了钟世杰的脸上。
“章国森,你看看,这个人你认识吗?”
“钟——你……”
“章团长,这个人,你是不是很熟悉?”
“怎么不熟悉,他不是小鬼沟的钟木匠吗?”
“他就是一九六三年大年初三的夜里面到你家去找东西的人。你仔细看一看。”
“我还是不明白。”
“钟世杰,请你告诉他,你究竟是谁。”
钟世杰慢慢地走到章国森的面前,两只手放在胸前,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事情就发生了。钟世杰突然扑到章国森的身上,紧紧地抓住了章国森的衣领,从牙齿缝里面挤出一段话来:“尊敬的团长大人,我问你——我表哥——华荣被你弄到哪里去了?”从钟世杰牙齿缝里面挤出来的还有几许唾『液』的飞沫,飞沫喷到了章国森的脸上。
“什么华荣、柴进、武大郎,钟木匠,你胡咧个啥。”
卞一鸣和李卫国将钟世杰的手从章国森的衣领上掰开来,将他拉到板凳上。
“章团长——章大胡子,你仔细了看看我是谁?”
“你——”章国森一脸惊愕,他大概已经认出了种子韬。凭着章国森的智商,他应该能从李云帆和钟木匠的话里面听出一些眉目来了。不然,他不会将华荣和柴进、武大郎往一块扯。
“我的团长大人,你再仔细看看我是谁?”
“钟木匠——你——”
“你当真想不起来了,我就是种子韬啊!”
章国森瞠目结舌,一脸惊愕,面如锅灰。
“怎么样,你认出来了吗?”
这次,章国森连“你”都说不出来了。颧骨下面的两块赘肉完全垂下来了。
“你也许会问,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让我来告诉你,你为了我和水仙的事情毁了我的命根子,一个多月以后,我的胡茬就一小撮一小撮地往下掉,接着,说话的强调也变了,这块疤,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我告诉你吧!这是我自己用烙铁烫的,我这里有两颗黄豆大的黑痣——一上一下,现在,你总该明白了吧!”
章国森的语言出现了突发『性』的障碍,他低着头,眼神聚焦在了自己脚上那双翻『毛』皮鞋的鞋头上。他已经认出了种子韬,从他那双失魂落魄的眼睛和一脸沮丧懊悔的表情来看,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这个他曾经非常熟悉的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飘忽晃『荡』了二十几年,他竟然一点破绽都没有看出来,特别是火灾发生前——自己家遭贼之后,自己都没有往这方面想。此时的章国森,其内心深处所充斥的恐怕就只有懊恼和遗憾了。
嘴巴除了用来吃东西之外,更是用来说话的,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出来的。
“章国森,请你回答种子韬的问题。”李云帆道。
章国森抬起头来:“什么问题?”
“你把华荣弄到哪里去了?”
“这……”
“表哥华荣在十一月四号的夜里跟我说过,如果他遭遇不测,凶手一定是你,后来,我在表哥的皮箱里面发现了一个笔记本,这你总该记得吧!我表哥华荣有记日记的习惯。要不然,我怎么会从龙山镇找到杨柳村来呢?”
章国森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豆大的+*小说 *wwW.*class12/汗珠,眼袋就像被挤干了水分的黄瓜皮一样突然瘪了下去。包括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虚脱的症状。他只顾一个劲地抽烟。
很显然,章国森方寸已经大『乱』,精神完全崩溃。
“章国森,你到底把华荣怎么了?”种子韬一边说,一边试图从把板凳上站起来,结果被卞一鸣摁住了:“尊敬的章团长,该说的,我已经向公安同志说了,你就不要死扛了,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都是命,逃不掉的。”这句话从种子韬的嘴里面说出来,是很有现实意义的。
“章国森,说吧!你是一个聪明人,该面对的,你必须面对。我问你,华荣到底在哪里?”
哑口。
“章国森,你把华荣弄到哪里去了?”陈皓大声道。
无言,几粒汗珠顺着章国森的左太阳『穴』和颧骨下面的那块赘肉往下滚。
“啪!”李云帆拍桌而起:“说!华荣到底在哪里?”
“在——”章国森猛一抬头,从嘴里面冒出一个字来。
“在哪里?”
所有眼睛都聚焦到了章国森的脸上。
“在——他在——在天——天井洼。”章国森终于从牙缝里面挤出了这几个语句虽不连贯,但意思比较完整的字符来,好像用尽了他一生的力气。
“天井洼?”李云帆道,“天井洼在什么地方?”
“你把他带到了天井洼,然后在天井洼下了手……”种子韬二目圆睁,龇牙咧嘴。
“胡队长,天井洼在什么地方?”郑峰问坐在一旁的胡队长。
“天井洼在葫芦口,进葫芦口必须经过天井洼,就在葫芦口的东南方向,那里有一大片松树林,山上有一个山洞,洞里面有一个很深的天井,撂一块石头下去,好长时间才能听到响声。”胡队长道。
“天井有多深,人能不能下去?”刘局长道。
“大概有十几丈深,坑直上直下——上面小,下面大,用绳子可以下去,就是井口太小,只能容下一个人。”李书记道。
“有没有人下去过呢?”
“没有人下去过。”胡队长道。
“我表哥跟了你这么多年,死心塌地——忠心耿耿——为你卖命,没想到你——。”种子韬又要冲过去,结果被卞一鸣和李卫国拦住了。
“章团长,说吧!你先把华荣的事情说清楚了。不要遮遮掩掩,吞吞吐吐,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跟你耗。”
章国森的语言功能还没有回复,也或许是他还没有缓过神来,所以他想用抽烟代替说话,他和那一包香烟较上了劲,大半包香烟很快就没有了,脚底下全是香烟头,有不少烟头还比较长,对章国森来说,抽烟已经成了一种形式,也就是说,香烟已经成了道具。
难道章国森要做躺在烫猪盆里面的死猪——随他去了吗!
就是死猪也要敲开它的嘴,开它的膛,破它的肚,看看它的肚子里面到底有一些什么样的杂碎。
李云帆和陈皓交换了一下意见,道:“章国森,如果你不讲的话,那我们就先和你父母谈,一九四六年秋天,你潜回梨花坞的时候,你老婆董阿香当时在娘家,家中只有你父母,我想,他们应该知道一些情况。”
章国森仍然低头不语。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当事人还保持缄默,这对李云帆和同志们来讲,还是头一次遇到。也许章国森的肚子里面藏着这么多的杂碎,所以,章国森要经过反复的权衡和掂量才能决定展不展示出来。
“卞一鸣,你带两个人到梨花坞去一趟,把两位老人请过来。客气一点,路上小心。”
“是!”卞一鸣朝李子荣和李卫国挥了挥手,三个人朝门外走去。
“不用了,我说。”正当卞一鸣他们就要走出屋子的时候,章国森开口了,“我说。”
常言道:机关算尽,到头来,反搭上了身价『性』命;
俗话说得也很好:聪明反被聪明误,谁曾想,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时候的章国森会不会有这样的大彻大悟呢?有又能怎么样呢,悔之已晚。
“那就说吧!”
“能不能让我把棉衣穿起来?我有点冷。”不冷才怪呢?气温这么低。又淌了一身的虚汗。章国森除了身上冷,心里面也一定是凉飕飕的。
这时候,大家才注意到章国森的棉衣是披在身上的。
陈皓和李云帆低语了两句,然后站起身,从口袋里面掏出一把钥匙,走到章国森的面前,打开了左手上的铐子,等章国森穿上棉衣之后,又将左手铐了起来。
章国森扣上了棉衣的扣子,然后抬起头来看了看李书记,又看了看胡队长:“从哪里开始说?”看来章国森要说的东西还不少呢!
“华荣是怎么死的?”
“我和华排长到了文登镇以后……”
“到文登镇是在什么时间?”
“一九四六年秋天,是十一月份——是月初,具体时间记不清了……”
“往下说。”
“当时,天已经黑了,我怕被熟撞见,就带着华排长进了天井洼,一直猫到十点多钟,天井洼有一个天然的溶洞,我们就躲在溶洞里面……”
“章国森,别停下来啊!”
“因为刚下火车,又坐了半天的马车,我们就在洞里面眯瞪了一会,洞里面有一些稻草,以前天井洼是一个采石场,一些工人没地方呆,就睡在洞里面……”章国森又停下了。
“华排长没有发现天井吗?”
“没有,当时洞里面很黑咕隆咚的,什么都看不见。”
“你对山洞里面的情况很熟悉吗?”
“是,小时候经常去玩。”
“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这个杀人计划?”
“是。”
“接着说!”
“我——我一直没有机会下手。”
“为什么?”
“华排长对我已经有了防备,他想分手——回老家去,我就劝他,分手是迟早的事情,但最起码要等风平浪静之后才能走,既然到了家门口,哪有不进家门就走的道理呢?”
“他的态度怎么样?”
“他勉强同意了,不过,他很谨慎。”
“怎么谨慎?”
“他进洞以后,到处看了看。”
“他看到天井了吗?”
“没有,我刚才不是讲了吗!洞里面的光线很暗。”
“你们在洞里面呆了多长时间?”
“不到两个时辰。”
“这么长时间,华荣都没有发现天井吗?”
“没有,他刚开始不愿意进洞,我先进去了,我用一块大石头把井口盖上了,然后把两个手提包压在了石头的上面,所以,他没有看见。”章国森终于把它内心最阴暗、最狡猾的地方展示在了同志们的面前,他作为当地人,对山洞里面的情况自然是了如指掌,而华荣则是两眼一抹黑,身处危局险境之中却浑然不知。
“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们就喝了一会酒……”
“你是不是在酒里面下了『药』?”
“没有,他这个人平时不喝酒。在这种时候,他就更不会喝酒了,他把酒偷偷地倒掉了。”
“你有杀他之心,难道你就不怕他杀你吗?”
“他这个人讲义气,再说,在这种情况下,我怎么会多喝酒呢?”章国森利用的就是华荣的义气,华荣的命就丢在这两个字上。
“那你是怎么杀害华排长的呢?”
“我——”
“快说!”
“我——我在烤鸭里面下了『药』。他只吃烤鸭不喝酒。”
“没有想到你如此歹毒,你把东西分给他一点,让他回老家,不就得了,可你……”种子韬怒火中烧。
“种子韬,你让他说,章国森,接着往下说!”
“不一会,他就靠在石头上睡着了……”
“然后,你就把他掀到天井里面去了,是这样吗?”
“不是,我——我搬起一块大石头……”
“讲啊!”
“我搬起石头,对准他的脑壳——砸——砸了下去……”
同志们面面相觑,胡队长“吧嗒吧嗒”地吸了好几口,都没有吸到烟,原来他的烟锅里面早没有火星了。
大家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章国森的脸,这张脸邪恶而狰狞,歹毒且凶残。
“后——后——后来,我就把他——头朝下——掀到天井里面去了。”
“你为什么要杀害他,他可是跟你章团长喝了血酒的兄弟啊!你不知道他上有老下有小吗?”种子韬蓦地从板凳上站了起来,坐在一旁的卞一鸣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坐回到凳子上。
李云帆征求了一下刘局长和郑峰的意见,立即派陈皓带两个人,到天井洼去一趟,请李书记做向导,绳子请胡队长想办法,务必找到华荣的尸骸。
陈皓从一个皮包里面掏出两个手电筒,李子荣然后拎起一个箱子,三个人跟在李书记和胡队长的后面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