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国森收藏了几十年的书是翻开了,但还有最后几页,我们还没有读完,读书吗,就得读到最后一页。
李云帆一行走到刘家洼的时候,时间是两点十分,县公安局局的警车还没有到,雪天路滑,估计还得一个多小时才会赶到。
那就再等一会,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时间把章国森这本书读到底。
当章国森的父亲被带进静心庵的时候,当陈皓和卞一鸣将两个手提包放在章国森脚下的时候,坐在板凳上的章国森扑通一声跪倒在章老大的面前,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一幕人间悲剧上演了。
“爹啊!都是我害了你老啊!”
“国森啊,你给爹说说看,床底下的那两包东西到底是咋回事啊?”
“爹,您别问啦!公安同志,你们不能抓我爹,这件事跟我爹没有一点关系啊!我爹可是无辜的啊!”
“怎么没有关系?赃物就藏在他们老两口的床底下,窝藏赃物,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吗?按道理,我们还应该把你的母亲请到这儿来。”李云帆厉声道。
“可我爹和我娘,他们不知道这是赃物啊!”
刘局长和郑峰准备坐下来欣赏章国森的表演,遗憾的是,现在的章国森已经从戏里面回到现实生活中来了。人本来就应该生活在现实之中,因为戏是虚假的,虚假的东西都是过眼烟云,而现实生活却是真实的,只有真实的东西才是可以触『摸』、可以拥有的、可以长久的。
李云帆示意李子荣把章国森拉起来,李子荣和王萍将章国森扶到板凳上坐下。
“章国森,你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李云帆坐在章国森那张办公桌的旁边道。
王萍准备好了笔记本,这恐怕是刑侦队对章国森最后一次审讯了。
“一九四六年秋天,我回来的时候,把两包东西塞进鸡圈里面——我爹娘没有看到这两包东西。”章国森终于承认他带回来的是两包东西了。
章老大只顾一个劲地抹眼泪,浑身颤抖得非常厉害。
王萍为章老大倒了一碗水。
李云帆看了看手表,时间是两点五十分:“章国森,你抓紧时间,说重点。”李云帆估计警车就要到了。
“那天夜里,等爹娘睡下以后,我把东西藏在了地窖里,我在地窖里面挖了一个暗坑——东西就藏在暗坑里面,我睡在暗坑上面。盖房子的时候——在上梁前下了几天雨,我乘工人回家的空档,在东厢房的地底下挖了一个暗坑。”种子韬的判断果然没错。
“你老婆董阿香知不知道这件事呢?”
“我回到家的那天夜里,阿香正在娘家——还没有回来。”
“后来呢?”
“一九六三年大年初三的夜里,我从柳家口回到家,发现有人动了屋子里面的柜子。”
“你在柳家口喝喜酒,怎么回来得那么早?”
“家里面有东西,我不放心。所以早早回梨花坞了。”
“你当时有没有想到是钟世杰呢?”
“我当时没有往这方面想,我估计是有人闻出了味道,我不是给了李桂兰和温淑花几样首饰吗?银子『露』了白,祸事可能就出在那几样首饰上面。”
“你有没有给张望弟和菊花首饰呢?”
“望弟和其它女人不一样,我曾经给过她一个金戒指,她死活不要,后来,我就经常给她扯布做衣服,菊花是火灾以后好上的,自从家里面出事以后,我就不敢再送首饰给女人了,顶多买一点小东小西送给她。”
“你难道没有从种子韬的身上闻出一点味道来吗?”
“没有,种子韬的变化很大,特别是他说话的声音,他说话的口音和村里人一模一样。”
“你难道没有从温淑花的口音里面听出一点什么吗?在杨柳村,连足不出户的瞎子成有仁都能听出她那口京腔来。”
“我们每次在一起都像蜻蜓点水一样——时间都很短,来去匆匆,当时的心思没在这上面……”
章国森的言下之意是他当时的情绪完全集中在鱼水之欢、腾云驾雾上,章国森说得没错,有一句话说得很好,『性』*中的男人,智商为零。
“这两包东西是什么时候转移西屋去的呢?”
“家里遭了贼以后——时间也是一九六三年的三四月份,我妹妹国英接我爹我娘到她那儿去住了几天,我利用这个机会,在我爹我娘的床地下挖了一个暗坑,把东西藏到了里面。”
“坑里面的土是不是堆到了枣树所在的位置?”
“是,枣树是后来栽的。”
“章国森,你的意思是老两口对床底下的东西全然不知。”
“是——我爹我娘确实不知道。”
“国森啊!你爹我又不是睁眼瞎,咋能不知道呢,有一回,我提前收工,走进西屋,看见你床底下爬出来,手上全是土,你说是找东西,我当时就起了疑心。我爬到床底下,『摸』『摸』砖块——是松动的,掀开砖块,这才发现下面藏了这些害人的东西。”章老大道。
“我们到你家调查”11。27“纵火案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
“我不是让这些东西看花了眼了吗?我糊涂啊!‘贪’字头上一把刀啊!”
“这件事,你问章国森了吗?”
“问过,可他说,这些东西——他说,在北平的时候,他的部队驻扎在一个皇家陵园的附近,他就带几个人拿了墓室里面的随葬品,然后就逃回来了,他怕人家找上门来,在地窖里躲了一年多。”
章国森还是一个编故事的高手。
“章国森,你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你的老父亲吧!”
“爹,我对不起你啊!为了这些东西,我杀了人……”
“什——什么?你——你杀了人,你——这个不肖之子。”
“杀了几个人?说清楚了。”李云帆道。
“我杀了三个人。”
“我的天啦!我们章家祖祖辈辈老实本分,没想到你做出这等伤天害理、遭天谴的腌臜事来,你这个畜生。”章老大站起来,走到儿子的面前,狠狠地抽了一耳光。”
章国森用左手捂着自己的脸,瘫坐在地上,如同一只丧家之犬。
王萍把章老大扶到了椅子上。卞一鸣将章国森扶到板凳上。
“杀了哪三个人?”李云帆道。
“龙山镇的舒会长和他的管家,还有华排长。”
“华+*小说 *wwW.*class12/排长?就是第一次到咱家来的华排长,他不是和你——和你拜了把子了吗?他可是和你——和你一起叫我爹的人啊!”
章国森痛哭流涕,低头哽咽。
“公安同志,自古道,杀人偿命,他的命不够,加上我这条老命。这也是我章有贵的报应,该!谁让我生出了这样的儿子来呢!活该!”
李云帆和刘局长、郑峰低语了片刻,然后道:“老人家,您罪不至死,就是贪念蒙住了您的眼睛,考虑到您年事已高,家中遭此变故,对您已经有了足够的惩戒和警示作用,回去以后,带着老伴和孩子们好好过日子吧。”
“公安同志,你们这是要放了我吗?”
“是啊!这也是二位局长的意思。”李云帆道。
章有贵不禁失声痛哭,其状可怜,其情可悯。
扑通一声,章国森双膝着地,跪在李云帆和陈皓的面前,连磕了三个响头,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额头上已经流出了血。他想说话,但泣不成声,额头上的血顺着鼻梁往下流,鲜血和着眼泪,还有鼻涕,其状可悲,其情可哀。
在场的人无不神『色』凝重。
卞一鸣和聂振华将章国森扶上了板凳。
“李子荣,你和李卫国把老人送回梨花坞。”
“是!”李子荣第一个站了起来,聂振华也站了起来。
“请等一下,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有向公安同志坦白交代。”章国森抬起双臂,用衣袖将眼泪和额头上的血迹擦了几下。这样一来,章国森的额头变成了红『色』。
“什么重要的情况?”李云帆道。
同志们没想到事情还没有结束,章国森的书还有几页呢。
“还有几样东西——被我藏在了另一个地方。”
“什么东西,在什么地方?”
“在东厢房的天花板上,一共有三样东西,两个玉器,一个是玉雕的龙,一个是玉玺;一样金器,是一个金鹤。”
“照这么看,你撤除天窗,在屋子里面安装天花板,不是为了防盗,而是为了藏宝。”
“是。”
“章国森,我再问你最后两个问题。”
“是。”
“你带回来的这两包东西,董阿香知不知道?”
“不知道,我没有跟她讲。”
从某种角度来讲,董阿香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一件好事。老天爷总算眷顾了这个本分而善良的女人。
“你为什么要把藏在天花板的三件宝贝说出了呢?”
“这些东西害了我,我不能再让它们祸害阿香和孩子们了,只要她们有手有脚,饿不死的。”章国森总算说了一句大彻大悟的话。虽然为时已晚,但对世人却有一定的警示作用。
审讯结束的时候,小刘带着一位驾驶员上山来了,警车到了,小刘将一双军用棉鞋交给了李云帆。
李子荣、李卫国和聂振华押着章国森和种子韬提前下山去了;其它同志打点行囊,离开了静心庵,告别了顾大娘,走出了刘家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