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汪台去世二年后,在周二例会上,甄台对杨光说:“你去市场买一个折叠床,安置在会议室的东北角上。”他又命令钱想,“买一套行李来。”然后对二人说:“在下周二之前置办齐全。”甄台还把自己用的便携计算机搬到了会议室的桌面上。大家都认为是甄台要用,猜测他要在台站午睡。
接下来的周二的例会上,在甄台的身边,以前汪台的座位上坐着一个年轻小伙。甄台介绍说:“小毕,是我市甲区的人,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塌陷学校的应届毕业生,来我台代理副台长。”
小毕在座位上向前微微探身,把嘴角的烟卷用手指夹走,烟灰被点进甄台面前的烟灰缸里,说:“鄙人赴任之前见过郜局等人,同观测处的宋处进行过长谈。宋处说建立副台长威望最快的方法是提高台站的观测质量、提高评比的成绩。从这个角度考虑,到角亥台去工作,施展的空间最大。”大家都能听懂,言中之意是角亥台的观测质量不好,提升的难度比较小,提升的速度比较快。说得甄台的头一动不动,眼球侧转斜视着他的新台副。
毕台就住在会议室的折叠床上,周二的班是乌科的,晚上乌科自备酒菜,对毕台说:“毕台,整点,是吧——。”“乌科,不喝,值班时间不能喝酒。”弄得乌科也没有喝成饭前酒,乌科是日日两饮的。毕台在机房转了几圈,搬过椅子站上去,把服务器房间里的空调空气滤网取了下来,上面满是尘土。“乌科,这好像从来没有清理过。”毕台把这片赃物递给乌科,“去,弄干净以后再装上。”看着乌科把他吩咐的活干完,毕台上二楼就再也没下来。乌科掏出酒瓶子,对着瓶口就吮,把今晚的饭前酒变成了睡前酒。
一个星期后,毕台对杨光说:“你清理清理计算机机箱的灰尘,我看都八年没动过了。”杨光说:“毕台,这些计算机全都不满八岁。”“让你干,你就干,哪来的这么多的废话。”一个月以后,毕台对甄台说:“你的这几个手下真应该好好地管一管。”“是是是,我看出来了,毕台来了以后,这几个人有所收敛。毕台,你设想一下,我这台长的窘态吧。”“我听局里的人说杨光的业务水平很高,我看言过其实;钱科一脸的媚态,遭人烦;特别是乌科,一副高瞻远瞩的伟态,一开口都是预言;我认为刘朝阳的业务水平还说得过去。”一个月后,毕台开始参与定位科的值班,跟刘朝阳混得火热,“你妈X的,你得跟我学,别看你是代理台副。”毕台说:“还跟你学?你妈X的,你那肚子能装进多少油水,多吃一点点就跑肚拉稀的。”
自塌陷学校毕业,跟省局的高层熟悉,甄台都礼让三分,来了就代理副台长,还是本地人,定位科还正缺人。乌科和钱科的内心同时犯合计,二人互通有无。要是省局正式任命小毕为副台长,二人对小毕的看法就换一种方式了。二人觉得毕台有通达郜局的能力,没有必要窝在一个台站,二人推测小毕是一个路过的台副,但是又不能解除自己的疑虑,二人欲求证,就想方设法地到处打探有关毕台的信息。二人在喝光白酒换啤酒的档口凑近甄台,乌科说:“甄台,这刚参加工作就任副啊——,不合适吧,是吧——,钱科。”钱科问:“甄台,这毕台就是我台站的人了?”甄台说:“你们二人互看,一脸的忐忑不安相。一个人连干三杯酒,我就告诉你们。”“好!这可是甄台说的啊——,干!是吧——,钱科?”“我先干,不用杯,直接用瓶吹。”甄台见二人各自吹光一瓶啤酒以后才说:“省局强塞给我一个毕台副,为什么?我还想找一个人问问哪。”二人看看甄台,钱科说:“甄台,你连吹两瓶。”“啊——,这不是耍啊——,是吧——,都明白的。”甄台大笑道:“哥仨一起吹。”
乌科对钱科说:“钱科,想搞清楚,一般人的可信度啊——,问高层啊——,是吧——,都明白的。”“乌科,问公孙处。”“钱科,所见略同,你问——,是吧——。”“乌科,你敢问吗?”“这说的啥啊——,给你机会吗,是吧——,都明白的。”“乌科,还是我问吧,看把你吓的。”钱想开着座机的免提拨通电话,“公孙处,是我,钱想。”“是钱哥,最近忙吗?”“不忙,公孙处忙吗?”“还好,钱哥有话就直说。”“我想问问毕台。”“那个毕台?”“就是在我台的毕台副。”公孙处说:“小毕呀,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是陷校的自费生,他姨父是经济部的副司长,分管古家局经费的审核,大有来头。”“你好,公孙处,是我呀——,是吧——。”“是乌大哥。”“听出来了,知我者公孙啊——,是吧——。”“我应该想到关心这事的人你也是一个,刘朝阳在吗?”“啊——,他不在,是吧——。”“最好在,省的他再来问我,我还得挨骂。”“公孙处,这毕台就扎根啊——,是吧——,都明白的。”“我给你们一个想听的内参,小毕是去你们台站锻炼的,他是观测处的人,人家视你们台站为粪土。”“粪土好哇,有营养能育秧苗,是吧——,都明白的。”
钱想请毕台喝酒,毕台不拒绝。刘朝阳请毕台喝酒,毕台不拒绝。甄台多次请毕台喝酒,毕台一次都不拒绝,还要求甄台上点档次。次次都到场的乌科才明白,毕台不是为了工作而禁酒,是不喝缺少档次的酒。乌科请毕台喝酒,“毕台,请你喝好酒,是吧——,你明白的。”“啊,去哪喝?”“毕台,去那么大那么大的酒店,哈哈——,是吧——,都明白的,甄台。”这次的宴请,毕台没有拒绝。
在定位科值满两个月的班,在周二的例会上,毕台宣布:“定位科的业务我已经完全熟悉了。从明天起,我到预兆科实习,一个月后参与预兆科的值班。”
甄台请毕台去喝酒,这是一次二人的酒。“毕台,预兆科有八个观测项目,主管人都是钱想。”“甄台,早就听说你台都是些奇葩的事。”“毕台,今天不讲前八百年。老周做过开颅手术又快退休了,让她主管不参加评比只作验收的网络通讯项目。小米是女同事,固体水平项目最简单,就让她管。给柏松安排一个什么项目合适,我还没想好,你费费心吧。其余的都归钱科主管。我强调一点,分配给小米和柏松的项目让钱科彻底交权,要提防钱科假交接。这不太容易办到,我想毕台先抓住钱科的失误,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一个月内,毕台给钱科记了几页的失误日记,相纸显影太轻、太重,日志忘记签名,污染日志页面,仪器检查超期一天,入库的数据忘记排除已知的干扰,月报上传延误一天等等。甄台看完以后说:“都是小打小闹的毛病,不能使钱科就范。”“甄台,我查得非常认真。”关键是毕台认为自己很客观,把日记让钱科过目了。因为毕台是省局的人,钱科不好当面反驳,就对甄台抱怨,“这毕台是啥意思,专门找我的毛病。他也不想一想,他下个月参加值班难道就不存在失误?”甄台知道毕台找不到令钱科心服口服的突破口,就对毕台说:“如何查,你可以问一问杨光。”毕台也觉得自己抓不住要点,“我不问他,那幅神情总是拒人千里之外。”“还可以问乌科。”乌科对毕台的发问欣喜若狂,“毕台,这事说大就啊——,可以开除——,说小就小,立刻改正,是吧——,都明白的。”“乌科,少卖弄快点说。”“上面的山洞,每天固定在8时00分以后至15分之前更换相纸,夏天天长冬天天短,准时换纸都难受啊——,是吧——。钱想就在夏天把仪器的时钟调快半个小时,在冬天把仪器的时钟调慢半个小时,从记录上看不出来,是吧——,实际上都不是8时整,是吧——,塌陷数据是有时间要素的,这是在造假,是吧——,都明白的。”毕台得到这个信息以后,同钱科的谈话很直接,“钱科,我发现你的换纸时间不对,不是早就是晚的。”“毕台,这是时钟的误差,以后经常对时就好了。”“你的意思是我撒谎?这事往大了说就是造假,可以开除你。”钱科一听就知道蒙混不过去,就说:“毕台,晚上我请你喝酒,慢慢谈。”在酒桌上,毕台说:“钱科,网络依旧归老周,把固体水平给小米,再给柏松一个项目。是真正的交接,不似以往的假交出。”钱科的眼珠转了三转,他明白了毕台的真实意图,也明白毕台不可能懂得这些细节,是甄台要假手毕台达到自己的目的,还有谁参与,杨光?乌焦青?刘朝阳?他不想对毕台屈服,“预兆科有八个评比项目一个验收项目,老周不用承担任何项目,其余的人每人三项。”毕台说:“钱科,你是不见死尸不挤眼泪,你看不起我毕台是不?”“毕台,咱们之间没有隔阂,我对事不对人。”“钱科,分配项目是我这个副台长的份内之事,我下命令你执行。”钱想把脸转向甄台说:“甄台,你早有把项目分配到个人的建议,借着这个机会,干脆一次性做到位。”毕台发现钱科不买他的帐,就说:“随着季节调整时钟,不论你承认与否,我把这件事上报给省局,钱科可有胆量试一试?”甄台忙说:“钱科,调时钟的事我才知道,丑闻没有出台站,我只当不知道,丑闻散布出去,我绝不维护你。”上报省局的行为,钱科相信甄台是绝对不会干的,我不怕本单位的人,可是毕台不是角亥台的人,人在上级机关,年轻人易冲动,毕台还特别好面子,他认为我对他有忤逆的成分,他又提出了警告,问题严重了。“甄台、毕台,我听两位台长的。”
毕台紧逼钱科,“交出两个项目。”钱科把维护最麻烦的液体水平仪项目给了柏松,想不到柏松不接,“毕台,我只接收岩磁项目。”岩磁项目是钱科的心肝肉,这是角亥台评比成绩最具潜力的项目,钱科不同意。柏松的态度很坚决,“不给也行,我还是像从前那样值班。”钱科默许了柏松的提议,甄台不同意,“柏松必须主管一个项目。”说谁谁都不听,感到难堪的毕台对柏松发火,“你说不接就不接呀?”“毕台,不是抗你的命。毕台给评评理,钱科为什么交出最不好的留下最好的。”毕台说:“没有最好的也没有最坏的,都是工作,集体唯大。”“毕台,有一种人,你跟他谈具体的,他言大局;你跟他说大局,他跟你讲细节。总是他有理,这种人有个专用名词叫领导。”毕台跳了起来,一指柏松,“你什么意思?”甄台赶紧说:“岩磁由柏松主管,就这样定了。毕台下一步监督他们尽快进行交接,一定要彻底交接。”柏松觉得甄台变了,学着和稀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