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古国实施新政,成立了查询组,第六查询组负责对古国国家塌陷局的计审工作。
在古国,塌陷局是个小单位,平时被忘却,只有发生塌陷后,才被人们想起。什么时候查询古家局?人们认为那是遥远的事。
亥市乙区筹建汽配城,角亥台的2号深井需要动迁,区动迁办通知角亥台近日要对资产进行评估,要求塌陷台予以配合。这个用来观测的深井已经废弃多年,动迁补偿对于塌陷台来说是一件求之不得的美事。甄台对杨光说:“杨哥,你去清理清理井房,看看怎么弄出一个正在工作的样子来。”“甄台,好说。库房里报废的仪器很多,搬十几台通上电,我让指示灯闪起来不就是在工作吗。”甄台说:“这事要快,钱科,你给他拿五百元钱。”杨光雇车运了十多台破仪器,顺路拉着两个民工,打扫房间,清理小院的杂草。一个星期以后,甄台接到评估公司的电话,评估公司的人要到现场核实资产,甄台和钱科带着深井的文档去了井房。
针对深井动迁,甄台召开台务会,特别邀请杨光参加。甄台说:“深井用地没有土壤局的批示,建房没有经过城筑局的审批,深井钻探没有经过环境局的审批,全是临时建筑。如果手续齐全,能陪上个几百万。”乌焦青说:“啥审批呀,那口深井是物探局废弃的,还好物探局取消了,是吧——,不是观测专用井,是吧——,为了省钱吗,我们是利用利用,是吧——,都明白的。”甄台拿出一页纸说:“这是评估的结果,你们看看,如何能多要点钱。”甄台说着,把评估结果放在桌面上。这是一张列表,评估的总额是五十一万。乌科说:“行啊,是吧——,都明白的。”钱科说:“就是一个废弃的观测点,五十万可以了,别弄巧成拙。”乌科说:“夜长梦多,钱到账户才是真的,要快,是吧——,都明白的。”杨光说:“这表格里有仪器的数量,怎么没有评估的金额?”甄台要过表格,看了看说:“啊,评估的人对我说过,要我们提供仪器的价值证明。”杨光说:“这些仪器便宜的也要三万多,贵的二十多万,仪器是省局配发的,找省局去复印对应的发票。”甄台说:“我不想让省局关注动迁的事,再说郜局销毁账目,发票都烧了。”钱科说:“不让省局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五十万的补偿款不会给你现金的,肯定是转账。”杨光说:“动迁是台站的一件大事,甄台不上报观测处吗?其它台站的动迁,观测处是派人参与的。”甄台说:“郜局要退休了,处长们都各忙各事,到处活动,自己的官位和单位的工作哪头轻哪头重,处长们都明白,没人管这闲事。就现在,处长你请都请不来。锅炉报废的事,我面见郜局,郜局给我的答复是对付着再用一年。杨光,你按照仪器的台套数填一个价钱,我盖上单位的公章送过去,不行再说。”杨光说:“要是这样,报的数额不能太大。”
对于杨光报的仪器价格,评估公司没有提出疑义,满足了塌陷台的全部要求,最后的赔偿金额定在六十八万。乌科说:“杨光你不行,多报啊——,是吧——,都明白的。”钱科说:“就是,杨光你多搬几台仪器呀,还能多要不少钱。”杨光说:“这还赖到我的头上,你们当时干嘛去了?”甄台指着乌、钱二人说:“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别整那马后炮的各式。”
想不到柏台给甄台留下这么一笔财产。杨光想:“这绝对不是柏台的本意。看来,甄台是一员福将啊。”
郜局答应辞退老张的五万元始终不到位,老张拿不到钱就不肯走人。取暖期到了,老张对甄台说:“离11月1日还有半个月,找个人修一修锅炉吧。”甄台觉得老张说的也对,找来一个电焊工。电焊工趴在地面上看了又看,用锤子敲了又敲,站起来说:“我是没有办法修好,给多少钱我都不修。”甄台又找来一个电焊工,来的人检查完以后说:“这是我见过最破的锅炉,我不敢上手修理,我怕万一出事了赖到我的头上。”
古国第六查询组首次进驻古国国家塌陷局,对古家局的工作展开全面的查询。
古局视察角省局,在角省的安排结束后,古局对郜局说:“我好久没有下台站了,就去角子台看看吧。”古局的助理说:“眼下的情况特殊,古局到台站就在台站用餐,不去饭店。”
私下,角子台的于台对苗局说:“台站的食堂就是吃饱不饿罢了,古局难得到我单位,难道就吃一菜一饭吗?”苗局说:“深秋的大葱白炖煨野生海参、淡盐水鲜生姜清蒸赤河野生蟹,角子市的这两道名菜不能缺。”于台说:“食料能买到,关键是烹饪的火候,就说这海参要文火煨2个小时,时间短了不入味,火候小了发脆,火候大了发粘,普通厨师根本做不好。”苗局说:“你们台的公务用车应该修了,于台呀,要修就大修。”于台说:“苗局,明白了。”
古局视察角子台,午饭前,来了一辆餐车,这是角子市著名大酒店的野外餐车,里面内置厨房,带来半成品的菜品,还有整套的高档餐具。餐车后面跟着一辆中巴车,里面坐满厨师、服务生、服务员,还有一名大堂经理。
角申台的临时工老马六十岁的生日刚过完,在台站的例会上当众提出退休。杨台说:“你哪来的退休?”老马说:“杨台你没听错,我是退休,要求不高,就按照台站已经退休人员最低标准给我退休费吧。”事出突然,但是杨台预感到有麻烦,面见郜局汇报此事。郜局连头都没抬,“省局只出五万元。”得到答复的老马只身来到省局,求见郜局未果,人员处的接待人员的答复依然是补偿五万元。老马一纸诉状送到法院,第一被告是省局、第二被告是角申塌陷台。负责案件的法官进行前期调解,法官对省局法规处的戚处说:“国家再三强调用工要有合同,十年前没有还说的过去,近几年哪能没有,不管有还是没有,都构成事实合同,保险、养老金应该到位,事实上什么都没有。一个在台站工作四十年的人,工资从来没有达到当地工资的最低标准,你们这是违法,而且知法犯法。国家的单位同农民工打官司,开庭意味着什么,你们自己清楚。如果捅到互联网上,口诛笔伐的,你们想一想后果,私下和解吧。”省局决定私了,谈了三轮,最后给了老马十五万。针对此事,甄台对大家说:“角申台临时工告状的事,大家一定要对老张保密。老张的补偿费已经谈妥,泄露口风会造成他反悔。我丑话说在先,谁透漏的消息,我就把谁交给郜局。大家要明白,老张从来都不算是台站的人。”
老张的遣散费没有到位,深井动迁款先到了塌陷台的账户上。甄台说:“该早来的不早来,该晚来的不晚来。没有这笔钱,我去见郜局似喝一顿酒,有了这笔钱,我怎么跟做贼似的。”甄台硬着头皮去见郜局,先谈老张的遣散费,后谈锅炉的更新。郜局说:“你不是有六十八万吗,自己处理。”“郜局,我来请示郜局,这笔动迁款如何处理?”郜局说:“留在台站,等新局长上任再作处理吧。”
甄台自省局回来,在周二的例会上带来一个合同工,这个年轻人姓程,大家认为小程是来顶替老张的,烧锅炉、做饭、清理院子、打扫楼内卫生。
老张听说台站多了六十八万元的巨款,反悔了,对甄台说:“五万太少了,再加五千。”甄台一听就说:“这是谁的嘴快?一定是刘朝阳。”刘朝阳急了,“你妈X的。”甄台打断他的话,“唉,你又犯病了。”刘朝阳说:“你妈X的,王八犊子对老张说的。”甄台说:“反正不是你,就是老乌。”
知道老张要走,值夜班的杨光给了老张五百元钱,嘴上说是一点心意。杨光在心里合计过,“我结婚老张上礼一百,女儿上大学上礼二百,女儿结婚上礼二百,杨光觉得自己至少欠老张五百元钱。”老张对杨光说:“整个台站,就你一个人给了我钱。”
甄台马上去找钱科,说:“立刻带着老张去银行,帮他办卡打钱,给他五万五,办完以后就让他走。”办卡打钱很顺利,午饭老张也没有吃,直到15点,老张还守在自己一堆已经打包物品的锅炉房里。甄台小心地问:“老张大哥,你在等什么?”“我给我小弟打了电话,让他找车来接我。”甄台说:“老张,你回个电话,不用他来了,我找车送你。”甄台给休班的杨光打手机,“杨哥,你雇一个小箱货,立刻带车到台站来,送老张回家。”
杨光雇来的小箱货车载着老张和他的物品走了,没有一个人去送行。当天晚上,甄台请大家喝酒,庆祝遣散老张的工作就此圆满完成。
这桌酒喝到深夜,下楼的时候钱科撞上楼梯转弯处的护栏,肋骨断了两根,确诊为骨质疏松,医生建议他多运动多晒太阳。甄台趁机对他说:“人啊,不得不服老,你呀把工作全分给柏松和小米吧,把预测分析交给小汪,自己保养保养身体吧。”钱想直点头,说:“甄台说得太对了,这次骨折使我完全想明白了。”钱科不能爬台阶入山洞,递交了一个月的病假申请。可是钱科天天上午到单位来,慢慢地走,尽量减少蹲起和弯腰的动作,坚持着去省局报账。甄台直摇头,自语道:“真是本性难移,可怜又可恨。”
钱想的病让乌科害怕了,也去医院检查,也确诊为骨质疏松,乌科决定步行上班,三公里的路走一个单程,他就汗透衣背,没能坚持一个月,他又骑上自行车。
小程是合同工,甄台安他进了预兆科,参与预兆科的值班,四个人轮值半天的班。
小程是康处的外甥,老周退休的编制还在,人们推测小程要占这个名额,合同工转为正式的编内人员。
合同工小程的工资比小汪和柏松的高。
甄台私下里对小程说:“你先自费学学经济,等考取经济证以后,费用由台站报销。证件到手后,由你兼任出纳,这事千万别对钱科说啊,千万!”
因为查询组入驻古家局,4016年的5月,古家局通知各省局,一切的人员变动暂停。
年末,郜局取消了全局的年度责任奖,十三个月工资没有按照全额发放,发放的就是工资组成的前两项,省局和台站是一样的,去年的发钱盛况只是昙花一现。公孙处说:“郜局没钱了。”
老张走了,锅炉坏了,天气冷了。预兆科夜间无人,台长室经常无人,定位值班室暂时用电暖器取暖。甄台找来袁工头,想找到一种不用临时工的取暖方法。袁工头建议采用燃油锅炉,过了一天,被甄台否了。袁工头建议使用中央空调,过了一天,又被甄台否了。最后袁工头说:“把二楼的水断了,定位科、预兆科和卫生间使用电暖器,稍稍改造一下供电线路就行。”这个方案被甄台采纳了。
预兆科的人不吃午饭,甄台不吃午饭,老张走了,定位科的人自己准备一日三餐。杨光对甄台说:“午饭和晚饭自己做,早餐最好买点方便面和鸡蛋。”甄台答应了,对汪连权说:“小汪有车,统一由你采购。”第一批食物要吃光之前,刘朝阳对小汪说:“你——嗯,买点蛋糕、饼干,你们不吃我吃。”不久,乌科对小汪说:“买点油茶面、奶粉,开水一冲多方便,是吧——,不是我吃啊,大家都可以啊——,是吧——,都明白的。”刘朝阳又变了,“你——嗯,买几包黑芝麻糊。”谁的要求都不好拒绝,汪连权只好全都买上一点,甄台看着发票说:“这向省局报账,黑芝麻糊一袋、夹心饼两盒、油茶面一包,红烧一统方便面三包,这像话吗?今后什么都不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