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明白明府的苦心了。”吴时来艰难的点点头,暂时压下心中纷乱的念头,就事论事的问道:“那东西真的在赵孝廉身上吗?”
“不好说,所以才要查。”曹三旸坐回官帽椅上,端起茶盏想润润喉咙,却发现茶水已经凉了。“倪大宏说,那日有可能和陆选接触的人中,就只有他们一家和你的侄子没查了。”
吴时来忙起身,从暖炉上提起铜壶,给府尹换了茶水。闻言轻声道:“我会回去仔细找找的。”
“嗯,本官自然相信悟斋的。”曹三旸欣慰的看着吴时来,状若不经意的随口说道:“那账本上有个叫冯五的,是尚宝卿徐瑛的家仆……”
吴时来手一哆嗦,便将水洒在了桌子上。
徐瑛是徐阁老的第三子,在松江经营着徐家庞大的产业……
没想到,这里头居然还能牵扯到徐家?
但转念一想,怎么可能牵扯不到徐家呢?
他在松江当推官时,就知道徐家有田地二十万亩以上,织工上万人,在本地丝织、棉纺两大支柱产业中,都占据龙头地位。
而那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了……如今这些数字,怕是要翻番都不止吧。
况且,徐阁老和严世蕃、和陆炳,也都是儿女亲家……这到底只是为了自保,还是另有什么不足道哉的勾当?
吴时来不敢去想,却也不敢不当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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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昊父子在府丞衙中左等右等。
一直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吴时来才神情凝重的返回。
看他的脸色比天色还黑,赵昊就知道肯定没好事儿。
“你们都出去。”吴时来屏退左右,关上门之后,长叹一声道:“麻烦大了。”
“啊……”赵守正不由倒吸口冷气,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赵昊的脸色也很难看,耐着性子问道:“世叔还是把话说明白,就算要死,我们也得做个明白鬼。”
“正要与你分说。”吴时来走到两人跟前,字斟句酌道:
“这么说吧。还记得你们进京时,曾遇到有人被追捕吗?”
“嗯,有这事儿。”赵守正点点头,毕竟那样激烈的场面,平日不多见。
“那人是顺天府追捕的要犯,他身上携带一样关系许多人生死的东西。”吴时来说这话时,目不转瞬的看着赵昊父子。“但后来追上那人之后,没有从他身上搜到那东西。”
“经过审讯,他招认说,在与你们的马车擦身而过时,将那东西塞到了你们车上。”
说这话时,吴时来有些歉意,但事关重大,也只能不仗义一次了。
其用意,自然还是给赵家父子增添压力了。
“有这么回事儿?”赵守正吃惊问道:“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是两本账册。”吴时来也是当过推官的,自然懂一套察言观色之法,见赵守正神情不似作伪,不由心下微微一松道。“不妨回去找找看,有没有那玩意儿。”
“嗯,这账册我们见都没见过。”这下赵昊不能说直接没有了,那岂不成‘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为表清白,他还主动提议道:
“但世叔既然怀疑到我们头上,不如我看就这样吧,请你和那倪推官一起,这就到我家中寻找。要是找到了,也跟我们没关系。没找到的话,希望此事就此了结。”
“贤侄有这态度,事情就不难办。”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吴时来点点头道:“我这就去请示一下明府。”
待吴时来出去,赵守正终于绷不住,哭丧着脸看向儿子道:“儿啊,咱们不会有麻烦吧?”
赵昊翻翻白眼,心说这是当爹的该说的话吗?
却也只好轻声安慰道:“爹你放心,咱们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再说,有我呢。”
“嗯。”赵守正这才稳下心神,又不放心的小声对儿子道:“你可得打起精神来,要是见事不好,别管我,赶紧逃命要紧。”
赵昊心说,我上哪跑去?就是潜逃出境,也还得搭他们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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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时来便再次来到府尹的签押房,对他说了赵昊的建议。
曹府尹却缓缓摇头道:“让他父亲先留在你那儿,你和倪大宏跟他去找。”
“这……”吴时来不由为难道:“那父子情深似海,这样怕会再生事端。”
“人放了再抓回来,不更难看?”曹府尹的下巴很大,有着刀削一般的线条,显得刚毅强硬的。
“等到彻底排除嫌疑再说吧……”
“这……”吴时来一阵头大,不知待会儿怎么跟赵昊说。
这时,外头响起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倪推官惶急的声音道:
“明府,可以放人了吗?”
曹府尹把脸一沉,呵斥满头大汗跑进来的倪推官。“这是什么混账话?!”
“明府,外头的举人越来越多,已经聚了两三百了啊!”
谁知倪推官的下一句话,却把强硬派的曹府尹,吓得老脸一下就变白了。
“什么?”吴时来也震惊问道:“不是让你拦住他们吗?”
“拦了,可是举子越聚越多,已经拦不住了啊!”倪推官哑着喉咙道:“又不能动粗,只能跟他们讲道理,可谁能讲的过他们啊?”
“明府,必须马上放人了!”吴时来顾不上细问,赶紧对曹府尹抱拳道:“趁着事情还没闹大,赶紧亡羊补牢吧。”
“是啊明府,他们说要是一炷香内不见人,就要去敲登闻鼓呢!”
倪推官也从旁惶急道。
曹府尹要吃人一样瞪着倪推官,心中大骂道:‘说抓人也是你,说放人也是你,拿本座当猴耍呢?!’
正在他犹豫不决,是该坚持顺天府的尊严,还是该退一步,风平浪静时,又听外头门子急忙忙进来禀报道:
“老爷,长公主府的小爵爷要见您。”
“他来添什么乱?”曹府尹堂堂三品大员,自然不会把个,连正式爵位都还没有李承恩放在眼里。
“他拿着长公主的玉牌……”门子又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