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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第三个来访者
我追出去,什么也没看到,那个布娃娃陶琪像烟一样消失了,周围只是空旷的草地,我想不通他的行动何以如此快捷,况且按照陶先生夫妻俩的意思,陶琪已经离开了。
也许他的离开只是个假象。我正这样想着,看见远处走过一个人来。
包裹在肥大袍子里的薛文萁,不忙不忙的走到别墅门前,顺便盯了我足足五分钟。
“你怎么在这里?”
我没直接回答,只是问道:“你也是被请来的吧?”谁料薛文萁听到这话,一把推开我,冲进房子里去了。
“我不会让你们抢我生意的!”
真聪明啊,马上猜到我跟林杰一起来的。可是,怎么不把话说清楚呢?我跟着他进去,一楼大厅里的夫妇二人小心的看着我,指指楼上。
薛文萁已经上楼,我追过去,刚走了一半,便听见林杰在那里大声说:“我跟你讲过,今天的客人是我不是你!马上出去吧,这顿饭你吃不起!”
薛文萁的语气好像吃了只苍蝇:“就你这种水平,还是回家去吧,不是说没把握的事情不能做吗?你不适合当天师!”
吱啦一声,开始我并没意识到发生什么,站在六人餐桌前面才看清楚,薛文萁坐到林杰对面去了。
“我是客人,当然坐在这里!”
林杰盯了他几秒种,拍着桌子大笑起来。
“笨蛋……呵呵,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脱身,如何脱——身啊……”真亏他还有这么好的心情。那边薛文萁觉得不对,想站起来,发现了同样的问题。
“活该!笨蛋!白痴……”林杰拍着桌子开骂,薛文萁阴沉着脸,掏出三张符咒,打算抛过去,谁知道刚刚举到空中便发生了小型爆炸,一时黑色的碎片糊了他一脸,终于做到了从头到脚,一片漆黑。
林杰笑的眼泪出来了,还是不忘大声道:“你是乌鸦还是黑狗啊?我看是后一种,乌鸦不会夹着尾巴!”
薛文萁检查了自己的装备,失望透顶,用低低的咒骂回敬林杰。我看我不能再管这两个人了,站在这里耳朵都要报废,唯今之计是要想个办法帮他们脱身,大概找到陶琪就一切解决了吧?
正这样想,就感觉身后有动静,回头看见一抹橘色正经过走廊,跑到最尽头的屋里去。
那扇门关得很严,但禁不住我又拍又撞,刚刚打开的时候,屋里有很大的风猛然扑出来,差点把我掀翻。
背心靠在墙上,站稳,我发现屋里的窗户全部敞开着,像几张血盆大口。
风是从窗外吹来的?我慢慢的走进去,脚下的尘土浮上来,有些呛人。别墅里怎么还会有这样乱七八糟的房间?旧柜子、床、缝纫机、被套,有些已经发霉,有些早已腐烂,亮眼的橘色隐在缝纫机底下,我倒吸一口冷气,小心的蹲下。
只是一块布,我扽出来的时候,这布头碎成了很多片。
站起来,再转头,一张脸赫然出现在面前。
十分标准的男孩子的脸。
五、陷入仇恨的布偶
不是第一次面对陶琪,但我还是感觉浑身冷森森的。
一个真人这么大的布制玩偶摆在面前,对着你眨眼,脸上缝合五官的针眼都清晰可辨,大概没有人会镇定自若的以为,这只是偶然吧?我倒退几步,撞到那台祖母级别的缝纫机上。
随着咯吱一声,陶琪布偶猛地冲上来把我推倒一边。“你把它撞坏了!”半晌,他转过身子,满脸愤怒气的指着我,动作有点机械,但确是灵活的。
“我不是故意的……”我说,还是有些搞不清楚情况,“你是陶琪?”
“你早知道!”他咬着牙道,“你找我!”
“我当然在找你,你把我朋友封在椅子上了!”我说,“还有你的父母,他们日子不好过,适可而止吧!”
陶琪神色缓和了些,慢慢道:“他们想烧死我!”
我想想,道:“至少你爸爸,他还是很疼爱你的,如果你一直在这里,应该知道。”陶琪冷笑一声,向前走一步。
“他疼爱我?对,他们都很疼爱我,十六年来,每天都那么爱我,可是——现在有个小琴了,他们竟然想要烧掉我!我刚刚获得生命,刚刚想要像个真的孩子一样报答他们,他们怎么可以!”
“如果迟早有一天会抛弃我,那么当初为什么还要给我疼爱?”陶琪说,如果可以哭的话,我一定可以看到泪水的。即便是一个布娃娃,伤起心来也是很可怜,我想安慰他一下,不料陶琪再抬起头来已经换了一副扭曲的充满恨意的脸。
“我恨他们!为了报复,我会杀人!我绝对不会解开这里的符咒,现在就连你也不能走出这间屋子了,如果想逃走,除非集合六个天师的力量!你做不到的……”
他没等说完,便再一次撞开我逃跑了。
陶琪,你如果不想让我们解开符咒,为什么还要反复指出餐桌的存在?
天黑了,这屋里的电话打不通,手机无网络,我无法可想,再看林杰和薛文萁对坐着运气。“要不要喝水?”我问他们,开始谁也不搭理,后来林杰道:“这里的水说不定被下了蛊,我不喝!”
薛文萁拉长声音道:“真是吃一欠,长一智!”林杰道:“总比狗改不了吃屎的好!”薛文萁道:“死到临头还是嘴硬,这是不是你们通灵家族的传统?”
“至少我们是正宗的天师,跟你这种下三滥的小角色不是一回事!”
“你——”
我觉得不得不开口了:“你们两个安静一下,想想如何脱身吧!”
林杰扭过头,不看薛文萁,道:“你上来就是有好办法了!快点说啊。”我说:“这张餐桌的符咒恐怕得找齐六个天师才能解开。”
薛文萁道:“符咒?你确定餐桌中了符咒?”林杰道:“这个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来!”我说:“陶琪亲口告诉我的。”他们两个已经听完了陶琪的故事,薛文萁想了半天,道:“我说呢,这里应该有一个很厉害的符咒,可以把我身上的符咒引爆掉,可是既然是符咒,不能凭空存在的!”
林杰皱眉道:“就是说,有个载体?他把咒语安在实物上面……哎呀你个傻子,载体当然就是这张桌子!”
薛文萁道:“那我们把桌子破坏掉不就行了?”林杰这回用脑子想了想,说:“行!小狼,放把火!”
“如果你想变成烤肉的话,”我说,“别忘了你跟桌子的距离!”
“那怎么办呢?炸弹?斧子?电锯……”林杰还没说完,忽然楼下传来尖利的叫声,一发不可收拾,是陶先生,不知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
窗外一片漆黑,此时一个大男人的尖叫听来刺耳又可怖。就连薛文萁也开始冒冷汗。楼下发生了什么,我对林杰说,要下去看看。
“你一个人,又没有工具。”林杰心有余悸道,“小心点!”
我点头,走下楼梯。
没走几步,灯居然灭掉了。
六、报复
“我恨他们!为了报复,我会杀人!”陶琪曾经充满仇恨的这样说。
我没想到这句话很快不再是恐吓,楼下的大厅已经没有灯,唯一的光源是敞开的冰箱,陶先生瘫在开放式厨房里面巨大的冰箱前,捂着脸。
尖叫稍稍止歇,他又开始抽泣。
冰箱里面并不是什么瓜果蔬菜,一股恶臭从敞开的冰箱门扑出来,一个女人半躺在里面,脸上血肉模糊,显然已经死了多时。我实在不想走进去,只是摸索着找到了电灯开关。
陶先生还在哆嗦,递给他一块湿毛巾,我问:“为什么要关灯?”
“不是我关的,它自己灭的……”
“那冰箱里……”我瞅了一眼冰箱,门已经被掩上,陶夫人正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那具悲惨的尸体,现在客厅是看不到了,“你知道那是谁吧?”
“是,是美江,小琴的妈妈……我认得她的衣服。”陶先生忽然大叫起来,“这不关我的事!不是我干的!”我说:“现在应该先报警!”
陶夫人此时回来,说:“我们谁都出不去,电话也打不通,没办法报警!唉,美江怎么会死在咱们家呢?小琴这回真的无依无靠了。”我看看陶夫人,又看看陶先生。
“我先上楼去了。”我说。
总觉得那个女人有问题,不止是她对陶琪的态度,最可疑的是镇定自若,似乎从一开始,她就没有真正惊惶失措过,是天生胆大,还是知道的太多了?
人是有感觉到危险的本能的,我忽然觉得,陶夫人比陶琪更加可怕,她身上似乎有一种满不在乎的血腥味道,陶琪即便跟我面对面,也不过只是怪异而悲伤罢了。平心而论,我并不惧怕陶琪。
“林杰!薛文萁,你们知道如何叫别的天师来帮忙吗?”
他们两个没回答,只是在各自的椅子上靠着。
睡着了吗?
“小狼,我很难受,这把椅子,好像在吸取我的力量……”林杰慢慢道。
我问他:“你有办法联络到其他天师吗?”
“有一个组织叫做天师联盟,我跟薛文萁都在上面注册过,我想,姓陶的也可能是在那上面找到的地址。”
上网?
笔记本电脑放在楼下的茶几上,陶夫人在上网。见我来了,便站起来道:“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不用了,我想上网。”
她愣了一下,说,好的。
天师联盟果然在他们的任务栏里,我用林杰的帐号登陆,然后按他所言进入聊天室,据说每天都有天师联盟的人值班,今天最上面的名字是:红绡。
这个聊天室里似乎都是真名,我看见红绡很快给我打了一行字。
“上回问你的事情怎样了?”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想了半天,愣住了。
不是因为问题,而是……看到了笔记本侧面的电话线。可以拨号上网,那么自然可以打电话!
为什么陶夫人说电话打不通?我站起来,感觉身后冷森森。
陶夫人站在我身后,端着一杯水,笑眯眯道:“渴了吧?”
我摇头,又坐下。
现在还能说什么呢。
她把水放在我旁边,低头道:“你要上网寻找帮助吗?”红绡接连发出好几行信息:“你的网络为什么充满邪气?没有符咒了吗?”
陶夫人挪了半步,坐在我旁边了。
我深吸一口气,手一哆嗦,关了天师联盟的页面。
“电话可以打通吧?”
“被你发现了。”陶夫人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不想警察来捣乱。”
“什么重要的事情?”
“把收养小琴的手续办好,”陶夫人道,“明天早上保安会把丢在门口的材料拿走,寄出去,我委托的人就会把收养手续办完,小琴就是陶……我们家的孩子了。”
“然后呢?你一点都不担心陶琪吗?”
“他还能把我怎样?”陶夫人冷静的说,“他手上已经沾了血,你们这些天师会把他消灭掉的!”
我说,我不是天师。
陶夫人愣了一下。
我又说,故意拔掉电话线,还有收养小琴的事情,陶先生知道吗?
他哪里有功夫想这个,我们是夫妻,难道我还不能代表他吗?我摇头,一边默默倒退:“你们不像夫妻……”陶夫人的脸被笔记本的荧光照得极为苍白,却还是和蔼的笑着:“你还年轻,不懂……”她话音未落,身后猛然出现了一个影子。
是陶琪,高举一把斧头,向陶夫人的脑袋劈下去。
七、斧子和救星
来不及躲闪,斧头发出寒光,结结实实劈到了陶夫人的头上,我不禁闭上眼睛。
没有听到惨叫和血腥,陶夫人和陶琪扭打在一起。
我不知所措,看见斧子被陶夫人夺走,一下砍断了陶琪的头!陶琪身手异处,但没有倒下去。
他只是像泡沫一样,慢慢的变淡,散开,消失。
“不要脸的小鬼!看我不把你千刀万剐!”陶夫人骂着,转过身。
她头发披散,衣服也在搏斗中扯破,再加上手中的斧头,真是一副诡异又疯狂的形象。
几股暗色的液体从她头上淌下来。
陶夫人看到我的眼神,嘴角微微一翘,道:“那个小混蛋知道我的头比较脆弱,所以这么干,我会给他颜色看看的。那么现在你,我叫你保持沉默,你会同意吗?大概不会,我看出来了,你会破坏我最重要的事情的……”
我退到楼梯旁边,道:“你究竟是人是鬼?为什么要找天师?”
“陶琪杀了我,我要报仇!”
“这不可能是全部的理由吧?”
“剩下的你可以到地狱里再打听!”
陶夫人满脸是血,手里高举着一把斧子,径直朝我冲过来。我第一个反应就是跑,但空间实在太狭窄,很快跑到二楼了走廊的尽头,陶夫人行动敏捷,步步紧逼,那把斧子不断高高挥起。
狭路相逢,斧头砍入我肩膀上面的墙壁上。我吓出一身冷汗,就势一蹲,愣是从陶夫人的胳膊肘底下翻出去。
背后一阵冷风,我手脚并用,生生把自己拖开去。
一下冷,一下疼,再摸,背后一片湿乎乎。
陶夫人手中的斧子沾满鲜血,脸上挂着说不清的笑容,我慌不则路,不留神绊倒在楼梯上,翻滚下去。
不是第一次这么摔倒了,我感觉嘴里咸乎乎,脑子似乎坏掉了,隐约记得上一次,好像是从一座好高的石头山上——我想什么啊,陶夫人已经举着斧子下楼来了。
使劲挪一下身体,失败了,我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放弃了抵抗。利刃离我的脖子越来越近,头脑里却在想别的事情,石头山……那是什么时候?恍惚间,仿佛有什么东西捅进肚子,刀绞一样疼。我喷出的鲜血,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无奈的溅开。
斧子落下来了,闭眼,一片漆黑。
清脆的金属碰撞,随后是陶夫人的尖叫。一只手拍拍我的脸,接着,是英飞的声音:“你怎么样了?”
坐起来之后,我咳嗽半天,英飞简单包扎了我背后的伤口,血已经止住。“只是皮肉伤,没什么关系。”他说,“你休息一下,那疯子上楼了,我去看看。”
“英飞,林杰和薛文萁在楼上,还有椅子千万不能坐!”我语无伦次还想把情报一次讲完。英飞居然听懂,点头,起身要走。
此时我头脑里忽然冒出一个问题,随口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的?”英飞上了两个台阶,却也不忘回答:“有人拜托我来的。”
“你的主顾吗?是谁?”
“陶夫人!”
他说完,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