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我睡得极不安稳,桥上那一幕如鲠在喉,始终挥之不去。
脑中如同放电影一般,浮现之前跟蓬莱阁的底下人几次无意中的碰面场景,我虽然是在青芷的身边,加起来也算接触过好几个那边的人了。
唯独墨言,我知道这个人的身份不同于女帝配给蓬莱阁的那些人手,因为有了殉玉阁的影子在后头,总觉得这人的一举一动都不简单。
躺在那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到了半夜,我还是习惯性的起来,点起了烛火,将几天下来近乎看完的册子继续研读。
重点依旧是在最后几页上。
重中之重!
我没想到时间紧迫的情况下,总算是能在西兰宫中,由毫无头绪的局面变成了有迹可循,可是册子上记录的文字,实在是勾起我很不好的回忆。
上一次,是在悬崖顶上,这一次......
青芷的师傅在宫中的那段时光,阅览的藏书量让我叹为观止,真想有机会能见一见这个特别的人,可惜听青芷说,自从她出宫之后,就消失了影踪。
这事有些蹊跷!
据说女帝曾经想起过青芷的师傅,还专程拍了人出去找寻,可惜找遍西兰整个国中,都没有寻到她的足迹。
她在这里的几年生活,随着时间的流逝,都会渐渐被人淡忘,唯一能找到跟当时有些关联的,留下些印迹的。也就是她留下的那箱册子了。
我的手指拂过纸页,眉头紧锁的看着上面那几行浅浅的文字,这一刻。无比想念云楚,有他在,似乎就没有破解不了的难题。
偏偏我还不能去找他!
我放下书册,悄悄走到门边,推开了,木门往窗外看去。
远处高耸的蓬莱阁楼顶清晰可见,在夜晚有种别样的神秘的美。
我叹了口气。就那么仰起头看着,久久都没有挪动过脚步。
我常常想起跟在云楚身边的日子,其实我离他的距离并没有多远。横梗在我们之间的阻隔却始终都在。
转身时刻,我的视线落在了房中堆存杂物的那个角落上,心中一动,走过去蹲下身子。
我从最底下翻出了疤脸男进宫后不久就交托到我手中的盒子。
这里头的东西。让清思殿的宫女侍从在疤脸男的小院怀着希望而来。满怀失望离去。
我真心佩服这个人的厚脸皮,居然能顶住了一次次的催讨,从来都没有招架不住跟我诉过一次苦。
修炼到人家的段位,我还是需要火候啊!
也是这个盒子,我的命运到了宫中之后几经波折,从最初被疤脸男诓骗着只要过来几日,到觉察进入蓬莱阁某人的身边破解暂时无望,到最后变成常驻花圃的一份子。
也许下一步。还得去往麟德殿。
最初的开始,都跟这个盒子息息相关。里面装着的疤脸男口中所谓的“旧图”,到底是为何物?
我小心翼翼的捧着盒子站起身,放到了桌上。
烛火之下,一本册子,一个盒子并排放在了我的面前,脑中有什么关键的念头一闪而过,可惜来得太快去得也快,有种捉不住的无奈。
心急是没有用的,我支起手肘趴在桌上看着面前的东西,暂时陷入了沉思中。
......夜里的国都城小院,此刻同样是一片宁静安逸的氛围。
白先生接到蓝衣人给他的引荐信,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结尾的落款处那个秀逸的“放”字,他多看了几眼。
低下头,白先生揣测着,这也许是对方名字中的结尾那个字。
可是眼前这封信拿在手上,就算是轻飘飘的,都让他觉出了份量。
龙海之滨那块土地,只要是入了这行当的人,又有谁不向往呢?
这么大一份诱惑摆在面前,白先生在最初的惊喜碰撞之后,心中竟然生出了几分惶恐来。
这种情绪一直延续到了蓝衣人进屋之后。
茶水早就凉透了,蓝衣人在厨房耽误了些功夫,等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盘子。
正是初冬的深夜,揭开盖子的刹那,白先生眼前一亮。
玉白色的盘中,几只造型生动,童趣盎然的小动物出现在眼前。
“先生尝一尝,再过几日,我便要见我家小妹了。”蓝衣人语调轻缓的道。
”她最欢喜品尝美酒佳肴跟这类精致的小点心。“
蓝衣人指了指盘中的点心道:“先试着做一次,到时候......哄她开心。”
白先生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指从那堆童趣可爱的小点心中选了一块小白鹅造型的糕点,慢慢放进嘴里咀嚼,清香软糯的滋味让他眉目舒展。
他心中升起了几分好奇,不知道眼前人的小妹是个怎样的人?
他吃着点心,忽略了一个事实,要是真如蓝衣人说的既然为了做给小妹吃,怎么当哥哥的反而不自己尝尝倒是叫个不相干的人代劳呢?
蓝衣人的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微笑,见他一连吃了三块,便从怀中取了本边角略略泛黄的册子出来,放在点心盘子的边上。
白先生一愣:“这是......”
“我跟收信之人算是旧友,这是当年他在我家住的时候,赠与我的。”
“这么些年,我一直都存着,此番到西兰来,我带在行囊中,沿路有事无事的时候都会拿出来看看。”
蓝衣人目光停在白先生的脸上:”鲜花赠美人,宝剑赠英雄,此物适合先生,一定会被善加利用的,我很放心。“
”是以......我就割爱了吧。“
他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怅然若失的表情,这表情落在白先生眼中,心头一震。
白先生急忙翻开册子,见到上头的《江川旧梦》四个字,眼睛顿时睁大了,难以置信道:”难道是......“
蓝衣人点头,微微一笑道:”正是那位戏曲大家流传下来的。“
”汇集他平时最得意之作,等先生到了海国当地,可与我那位旧友切磋。“
......蓝衣人出得门去,身后屋内的烛火怕是今晚得亮个通宵了。
他站在大树底下,老者慢悠悠踱步过来道:”你搞什么幺蛾子哦,这真心不是你的风格啊。“
“你该不会是在庙里住了一段时间,转了性吧?”
老者疑惑的看着蓝衣人道:“照说真是那样的话,你怎么还愿意跑这一趟,连我都被你弄糊涂了。”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蓝衣人低声道。
他自来的路上,除了跟老者斗嘴外,始终都是一副乐天的表情,难得流露出这一刻的伤感。
老者明显是感受到了,撇了撇嘴,体谅他的心情,偏偏故意道:”你别跟师傅整这些论调。“
”来者犹可追是吧?但也有一句话叫做为他人作嫁衣裳呢,”老者白了他一眼道,“当心一颗心放进去,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蓝衣人忽然转身,回眸看着老者笑道:”就算是这样,我也尽了心尽了力。”
“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
”师傅,这个道理,我明白的......太迟了。“
”希望这一次,不算太晚。“
......夜半时分,蓬莱阁后院的花圃中,忽然闪过了一个人影。
那影子,一路躲躲藏藏的迂回在院里。
先后探了三,四处,似乎临到西北角落的时刻,停顿了一下。
两处通路择其一,短暂的犹豫过后,毅然做出了决定!
几无声息的落在了一间不起眼的屋子跟前,身影掩藏在树后。
夜风吹动窗棂,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屋内的灯才熄灭。
不见有异动,身影便闪到了窗子底下,随即又挑了一处更隐蔽的角落,在暗影中悄悄潜伏着。
深夜的寒意袭人,那影子却是格外的坚定,大约守候了将近一个时辰,影子猛然间改变了主意,沿着小径偷偷往偏门去了。
......女帝刚刚在书房发了一通火,地上犹有碎片。
值守的侍从甚至不敢上前问一句,这关口,触怒了圣上可不是开玩笑的。
一个不小心,脑袋就得搬家呢!
侍从战战兢兢的守在外头,一直等着屋内人的指令。
打破僵局的是匆忙而来的身影,女帝接过深夜前来的女官递过的线报,打开之后一目十行看完了。
”送过去的人,为何到现在没有消息传来?“
“都是一帮废物,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
”陛下,“闻讯赶来站在她身旁的女官带着忐忑道,”虽说离得近,但是那边的人并无太多机会能到主楼。“
女帝点了点头,表情极为冷漠地道:“麟德殿那边呢?不是让皇贵君去筹备宫宴了么?两头可有接洽?“
”未曾见到管事过去,“女官偷偷抬起头,扫了眼女帝眼中焦灼的神色,压低声音道,”倒是那个小丫头,几次三番的去得勤。“
”听麟德殿的人说,皇贵君还曾经单独见她。“
”单独见她?“女帝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她站起身看着女官道,”此话当真?“
女官极为肯定的点头道:”千真万确,还......不止一次。“
女官退后几步,跪倒在地俯首道:“臣斗胆,望陛下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