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愚鲁聪明

“赵国风劲节和楚国方轻尘都死了。”刚刚走进议事厅,狄九劈面而来的一句话就让傅汉卿呆在当场。

萧伤淡淡补充:“天还没亮我就接到方轻尘的死讯,立刻招集大家开会。刚说了两三句话,外面的传音铃就响个不停,风劲节的死讯也送进来了。”

傅汉卿怔怔呆站了一会,这才问:“他们是怎么死的?”

“赵王听信奸人之言,用一些很无聊的罪名把风劲节处死了,据说当时他刚刚沙场征战归来,得到的奖赏就是当众处斩。”瑶光语气之中讥诮之意极浓。

“楚王好象发现了方轻尘与敌国私通的信件,把方轻尘从战场上召回朝中,想要夺他的权柄,方轻尘一时想不开,居然就在金殿上剐腹剜心,以表心迹。”萧伤的语气简直有些啼笑皆非“明眼人谁不知道,方轻尘如果真有叛意,何需与敌国构结,这明明就是陷害。楚王的愚蠢实在可笑,但方轻尘那么厉害的人物,居然会这么死心眼却更加让人想不到了。他这一死倒是痛快了,咱们可就有的头疼了。”

“方轻尘一死,他生前力推的一切政策,都极有可能被推翻,更何况,如今楚国外有强敌压境,内有奸佞乱政,方轻尘这擎天之柱一倒,局势怕更要乱到难以收拾。我们在楚国的所有生意,所有分坛只怕都要受影响。”莫离眉锋紧皱。

“当务之急,便是立刻筹谋……”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休。然而傅汉卿自听明白方轻尘和风劲节的死因之后,便一直神情恍惚,四周都是人声,他却是一个字也不曾听进去。

狄九沉默了一会,终究按捺不住,上前几步,轻轻伸手,按在他的肩上。

傅汉卿这才怔怔抬头。

“你……”狄九望着他,想问,你还好吗?迟疑一下,却又什么也不说,只是微笑,只是安静地同他站在一处,轻抚在他肩上的手掌再也没有收回。

这时别人也都注意到傅汉卿的不对劲,萧伤笑道:“对了,风劲节虽说只是个边关小将军,他的死对我们没什么影响,不过,他似乎是教主的好朋友呢?朋友含冤被杀,我们要不要替他报仇,给赵王找点麻烦。”

傅汉卿默默摇头,过了一会儿才道:“我和风劲节是朋友,这只是私人关系,没有理由,为了我个人的私事而把整个修罗教卷进来。”

萧伤翻个白眼,这人,多少年下来,还没学会享受身为教主的特权,动不动讲什么公私分明,说什么不应该不可以,明明是黑道魔头的首领,非要摆个圣人样出来。当教主人人都要象他这么自律,这样的教主还有多少人会有兴趣来争夺。

傅汉卿又道:“就算我和他是朋友,但他的路由他自己选择,就算最后被杀,也是他自己的事,我本来也没打算去干涉。”

瑶光轻轻一笑:“好无情的说词,我怎么看不出教主竟是如此冷酷之人。”

傅汉卿只是有些无奈地笑笑。

“即然不打算替风劲节报仇,他的事我们就别管了,眼下立刻处理楚国之事是正经。”

“我们应该立刻下令,让楚国各处生意都尽量把大笔的钱财藏匿或转移出来。”

“要小心地把大部份实力化整为零。”

“通知各处分坛,不许惹事,不许授人以柄,注意风向……”

“最好能派人……”

诸人纷纷提出自己的意见,傅汉卿倒是字字句句都听明白了,只是脑子完全一乱团,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心中莫名地烦燥起来。忽得道:“风劲节的死,我没什么可说的,大家也不需要去做什么。方轻尘死后楚国什么样的大变都可能会发生,早做准备也是好的,我就没有别的意见了,细节上的问题,你们自己讨论吧。”他居然转身就要走。

狄九微微一皱眉,脸上略有忧色,低低唤了他一声:“阿汉……”

傅汉卿脚步略顿,轻轻道:“你和他们慢慢商量好了,我去你的天王殿等你。”这才快步离去。

狄九眉锋微蹙,却只无声地看他背影远去。

身后萧伤在低笑:“明明心里难过,又不能肯说。即是不痛快,杀到赵国去报仇也好,非要在这里讲什么公私分明……”

“怕也不只是不想连累修罗教,也因着他自己总是不想杀人罢,即使是为了朋友报仇他也下不了手杀人。”瑶光轻叹着摇摇头,觉得教主的这个弱点,真该列为被教至高机秘,让外人知道,修罗教主怕杀人,大家都哪里还有脸在江湖上混下去。

“赵国现在局势很稳,国家又少战乱风波,在诸国中算是很安定的了,我们在那边的生意做得极大,若真是去赵国搅风搅雨,我们自己的损失将难以计数,更何况,这些年我们好不容易渐渐安定昌盛,天下人肯用新的眼光来看我们,若再兴起风浪,与一国为敌,我教这些年来的功夫不就白费了吗?”莫离叹道“教主这也是为了我们着想。”

狄九心中微微一哂,实情只怕远非如此吧?

然而,却什么也不多说,只淡淡转头望向众人:“对教主的感慨发完了没有,我们可以继续讲正事了吧?”

傅汉卿一路前行,脚下自动地走上通向天王殿的道路,心却迷迷茫茫,浑然无觉。

空中艳阳高照,身上也并无暖意,眼前春风拂面,心头也不觉清凉。

又是惨烈的死亡,又是惨烈的手段,这一世的所有喜怒悲欢,转瞬便渺不可追。

劲节与轻尘,他们已经回去了。

劲节想来应该好一些的吧。在同学里,他虽然最努力,却又象是最不用心的,对人世,对论题,极之疏离冷淡,死亡于他,也许是没什么的吧。至少前几世,好象是一点触动也没有的。

听说他的成绩很不错,照理说这一世结束,他的论文肯定可以通过了。这样,对他来说,也算是超出苦海了吧。

ωωω_ ttκд n_ C○

只是……轻尘!

傅汉卿迷迷糊糊地来到天王殿,恍恍惚惚地通行无阻。

天王殿外围守卫的弟子虽多,但都知道,教主是除天王之外唯一可以随便进出,不受盘查之人,自是没有任何人会来碍眼。

而在天王殿内层,广大的院落依旧还是冷清寂寥得不见一个人影。

狄九还是那么不喜欢有贴身近人的侍候照料。傅汉卿进得厅去,只觉四周沉郁压抑得厉害。

轻尘……

骄傲自恋,任性无情的轻尘。

那个每一次死亡都惨烈而决绝,每一次放手,都冷酷而狠厉,每一次都用倔强的目光反击所有人的责难,每一次都用挺直的背脊对抗教授的激烈批评……

轻尘,这一世,到底还是败了,输了,失去了,放弃了……

轻尘,把自己的心挖出来,是什么样的感觉。

是不是很痛,很痛!

你已经回去了吗?我们的老师,我们的同学,会有人问你,痛不痛吗?还是仍象以前那样众口一词地责备你,太过份,太过份!

傅汉卿又逃出厅外,走进院子里。

抬头看,满天骄阳不曾变,低眼处,满地阳光不曾变,然而徐徐行过绿草红花小轿流水,依然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轻尘,你那样聪明,那样能干,不象我懒怠愚蠢,你总是处处掌握主动,你总是尽心去爱,尽心去做,为什么,你还会失败,你还是一次一次,失去你的完美爱情。

如果连你也会输,那么……我呢?

傅汉卿在一处石桌前慢慢坐下。

是不是不要象轻尘那样苛刻地要求完美,是不是不要象轻尘那样眼睛里不肯揉一点沙子,是不是不要象轻尘那样只要有一点怀疑,一丝猜忌,就即刻抛开,是不是……只要不象轻尘那样……就可以快乐地生活……就可以迷迷糊糊,却高高兴兴地过完这一世。

小容常常说,难得糊涂,是不是这个道理。

难得糊涂,难得糊涂……可是……到底是什么都不明白,糊里糊涂,还是其实明白了,却要告诉自己,必须糊涂呢……

傅汉卿整个身子趴在石桌上,不知深深的疲惫从何而来。

不要怀疑,不要思虑,去相信身边的每一个人,去珍惜得到的每一份爱护与关怀,去感受握在手里的每一份幸福和快乐,于是,这些年,就这么过来了。

他闭上眼,忽然间,很想狄九。

忽然间,很想他的笑容,很想他的眼神,很想他的怀抱,很想他的双臂。

想听他说话,想看他微笑,想要去感受他的温暖和心跳。

已经多久了,似乎是很漫长很漫长的时间,为什么,还是不来,为什么要商量那么久,那么久……

傅汉卿心绪迷迷乱乱地想着,他觉得,如果狄九来了,他就不会再胡思乱想,如果狄九来了,他就不会再莫名悲伤,如果狄九来了,他那无缘无故飘浮在半空中的心,才分真真切切,落到实处。

所有的烦恼,所有的犹疑,所有的迷茫,所有的感触,都可以在转眼间,烟消云散。

然而,狄九一直,一直没有来。

他的疲惫越来越深,他的思念也越来越切,他趴在石桌上,渐渐睡着。

梦里并不曾见着狄九。

梦中有黑暗的天空,血红的大地,天地之间,无限虚空处,有人一身白衣,亮得夺人眼目。

隔着很远很远,他认得出,那是方轻尘。

那个骄傲的,被公认为恶毒心肠坏学生的家伙,脸上的表情是冷漠而平静的。在遥远的虚空处,他冷冷望着大地上的血海翻腾。

然而,傅汉卿向他伸出手,他高声地问那看来冷漠得肯定不懂痛的人:“轻尘,轻尘,挖出自己的心,是不是很痛?”

然而,世哲学那人漠然转身而去。

傅汉卿拔脚就追:“轻尘,轻尘,你告诉我,是不是很痛,爱上了,总会痛,动了心,总会痛,懂了情,总会痛,不管是聪明如你,还是愚鲁如我,都一样会痛,是不是?”

傅汉卿抛开了骨子里的懒散,用尽了一生的勤力去追索那远去的身影:“轻尘,你总是这样,一心一意地争取,真心真意地呵护,但也同样全神贯注地观察,只要你的爱有一丝不完美,你就这样狠狠砸碎,哪管同时碎掉的,是不是也包括你自己的心。那么象我呢,浑浑噩噩地活着,迷迷茫茫地爱着,安于现状地享受着,不去怀疑,不去思虑,不去认真看,认真想,这样的我,真的可以幸福吗,这样的我,和那样的你,到底谁对了,又是谁错了,这样的我,是不是其实可以不用痛,但是,这样地害怕痛,回避痛,是不是就真的,不痛了呢?轻尘,你告诉我,你和我,谁是对的。”

天的尽头那么远,远得永远无法接近,他把手伸向空中:“轻尘,很多年以前,我以为我醒过来了,我以为我睁开眼看这个世界,我以为,我可以敞开心胸来接受一切再回报一切,我努力地爱,我快乐地被爱,我以为我变聪明,变主动了……但是……是不是,其实什么都没有变,是不是,其实我依然和以前一样蠢呢……狄一说我很聪明,只是故意不让自己聪明,可是,是不是我根本就很笨很笨,却还一直自以为自己很聪明呢……”

“轻尘,把自己的胸膛撕开,把自己的心脏挖出来,是不是很痛,是不是很痛,轻尘,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把我们的心交到另一个人手中去?为什么要血肉淋淋撕开来,痛不可当挖出来,只为交到另一个人手中去?为什么,要把我们的心……”

迷乱中,他觉得左胸某处有一点微微地痛,本能地伸手按在那里,他忽然想起狄九。

狄九,如果把这里撕开来,我的心,也是红的吧,也是会跳的吧。

即使我再笨,再蠢,再不懂人心,不懂世界,我的心,也是热的吧?

如果把它交到你的手上……

如果把它交到你的手上……

你会否……

“阿汉,阿汉,懒猪,快醒醒,都做什么梦呢,竟在鬼叫个不停……”

一迭声的呼唤硬生生把傅汉卿拉回到现实的世界。

睁眸处,已是星月漫天,身上却不觉寒意。因为,他正被抱在一个极熟悉的怀抱里。那人的身躯伟岸,那人的胸膛宽大,什么样的风寒都可以挡下来。

漫天星月下,那人脸上带着只有面对他时才会出现的淡淡笑意:“说是等我,结果却在这里睡觉。”

傅汉卿怔怔看了他一会儿,轻轻伸手,拉了他的一只手,小心地放在自己的心口处。

他不知道,隔着衣裳,他可能感觉到他的每一次心跳?只是觉得,有一张这样的手掌温柔抚按着,心口处那梦境里淡淡的痛楚便消失地一干二净。

他在如斯星月下,看着他的情人,微笑如夜晚拂动发丝的轻风:“我一直等着你,想着你,却又一直等不到,我就想睡一会,睡着了也许就能做个梦,也许梦里面,就能见着你了。”

第十七章 回归第二百二十五章 利病之药第一百六十八章 与子偕行第五章 兵帅之间第二百六十一章 秦人秦都第七章 一时失言第八十一章 布衣卿相第一百零三章 多心之人第三十六章 惺惺相惜第二百七十四章 以身相护第三百一十九章 循循善诱第四十章 倦极而眠第九十四章 悲惨世界第一百五十八章 野心蓬勃第一百九十章 人生自择第六十九章 选择第一百六十九章 送回老家第三十三章 水火地狱第四十五章 送行第三百九十章 无赖之徒第三百零八章 何须羞惭第七十三章 疑团第九十三章 隐遁第二十九章 再三再四第二百四十九章 软硬兼施第十二章 至重酷刑第一百零四章 替罪之羊第一百七十八章 物是人非第三百一十二章 山路崎岖第三百二十九章 业余爱好第三百零三章 山木有枝第一百二十七章 背道而驰第九十一章 长大第四百章 千里双鲤第五十三章 改题规则第二百四十章 束手束脚第八十二章 棒打鸳鸯第六十章 半斤八两第二百九十四章 今非昔比第一百四十四章 初闻旧事第四十七章 君臣之间第三十五章 日月同辉第七十三章 疑团第五十六章 平地风波第十五章 蒙冤第一百四十一章 变生肘腋第二百五十章 不知爱惜第二百七十八章 坦然相对第十五章 远客劲节第二百六十四章 无知稚子第六十三章 破障第三百二十三章 两个选择第九章 小楼真相第六十四章 混沌将开第十三章 如斯真相第七章 非刑第一百一十章 爱屋及乌第一百零一章 风暴前夕第四十一章 奇变第八十九章 有心无力第二百二十四章 相伴不离第八十六章 愚鲁聪明第二十九章 解脱第一百七十三章 送君千里第二十四章 办公第五十四章 相守第三百三十二章 个人问题第六十四章 混沌将开第六章 白痴与伪君子第六十六章 风水轮流转第一百一十六章 如此变化(下)第一百三十六章 尾声第八十一章 错过真相第三十九章 同行第二十二章 归来第一百一十四章 推波助澜第六十四章 争差第一百五十六章 你逃我追第四百章 千里双鲤第六十三章 辣手无情第三十七章 拙劣劝降第九十八章 自作自受第三百八十六章 年年放风第七十九章 对面不识第二百七十八章 坦然相对第五章 请观臣心第二十章 昨是今非第六十七章 混沌不开第九十七章 碎心之别第二十四章 神话由来第五十九章 初会第一百二十一章 图穷匕现第一百零四章 阴险无奈第十一章 来去匆匆第三百九十四章 星月流波第四十四章 演习第三百九十八章 夫复何求第一百三十二章 旧闻心事第一百七十八章 物是人非第二百二十八章 求嫁求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