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一意孤行

柳恒忧思重重,方轻尘步出军帐,却是仰天一笑。当他是傻子么。他就是真的气急攻心,也不会忽略有人运功时气机微妙的变化。看来秦旭飞咬定牙关不放松,除了那一堆利益顾忌之外,果然还另有隐情……

方轻尘皱起眉头。不会是若鸿出了什么事?思索片刻,他摇摇头。或许不是隐情,只是一些比较聪明却也纯属自找烦恼的猜疑吧。无论如何,柳恒在他的盛怒中能撑到这个地步,也极不易了,倒真是条汉子。他用这样强烈的气势逼下去,那家伙却硬是能挺,妈的,再挺他就要变成挺尸了。总不能真的要他的命。

片刻之间,方轻尘脑子里就已经转过了七八个念头。怎么办?总不成真的把柳恒抓到江边表演凌迟大戏,就算他不在乎毁掉自己这么多年建立起来的大英雄大好人名声,他也得顾忌秦小子受刺激过度,回头找了楚若鸿原样的戏法照搬着在他身上来一次啊。

在这里拖住那头犟驴,然后散布谣言,说若鸿已经死了,逼着在楚都留守的人把若鸿摆出来给大家看,然后借机劫持?这念头一闪他就立刻打消了。诅咒楚若鸿死让他不舒服,但是更关键的是,卓凌云手下的探子明显不够精锐,就算他们能劫持成功,要带着疯癫痴呆的楚若鸿逃亡千里不露行踪,难度也太大。

干脆去找个长得像若鸿的替身,然后散布说若鸿已经逃脱,让他来公开假扮若鸿?反正若鸿疯癫了,清醒过来很多前事记不清楚也是正常,身体消瘦形容变化也是难免,要休养身体不能多见人也可以说通……只要有他这个第一忠臣的认可,大家知道替身是假也会指鹿为马,说他是真。这样不但可以鼓舞士气人心,而且秦军手中的若鸿价值大减,要再救他出来换他出来也就容易许多。

只是……如果他不再那么有价值,秦人会否一如既往地认真照顾他,保护他的平安。

方轻尘一阵心烦。投鼠忌器,就是如此了。心里本来就不痛快,灵敏的耳朵还捕捉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更是恼怒,没好气地道:“出来吧。躲什么躲?”

凌方和赵忘尘乖乖从旁边军帐后头走出来,老老实实垂手站在他面前。

方轻尘扫了他们一眼:“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

凌方极老实的说:“知道,我们不该偷听方侯说话。”

赵忘尘却想了一下,过了一会才道:“我们不该想来偷听方侯说话,却没有本事隐藏住行踪。”

方轻尘也不置评,只淡淡问:“我和柳恒的话你们都听见了,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赵忘尘低了头不吭声。

凌方对方轻尘的愚忠的确是很有那么点腹诽的意思,但是这种话,怎么也不好明说。闷了半晌,也只闷出来一句:“方侯待废帝之心,天人共知。方侯已经做到如此地步,秦军还是不肯放人,那是秦人狠心无道,方侯已然尽力,可以无愧了。”

“我知道你们都不会赞同这件事,但我还是要救他回来。不管花什么代价,不管用什么方式,我一定不会让他一直落在秦人的手中,不闻不问。这件事,你劝不了,凌云远枫来了,我也同样不给面子。以后,不要再为这件事浪费唇舌了。”

方轻尘说话的时候,语气极平静。然而,那种不可动摇的坚定,和昭告心思的意图如此明显,惹得凌方愕然抬头望着他,连赵忘尘的神色都颇显讶异。旁人把方轻尘当成神来拜,他做为弟子,离方轻尘最近,却是认定了此人看似仁厚,实则偏激,看起来待谁都好,其实对谁都一样疏离。那么,有什么理由,会让他对救回一个负他至深的君主,如此执念至深?

方轻尘不看二人怔忡的表情,径自走开。

他和他的事,谁也不懂。就是小楼中的同伴,也不懂。他是偏激任性,情断义绝之时,他是忍不下百倍报复。但是他始终还是容不得旁人去欺辱那个人的。他可以生生将那人逼疯,但是现在,他也一样还是想要把那人牢牢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他等不得三年五载,一场又一场的仗打下去。他没有耐性没有隐忍,没有足够的镇定从容,在知道那人一直疯颠不堪,无人真心照料之时,还能安坐在千里之外,安安心心排兵布阵。

这一次,他一定要把那人弄回他的身边。不择手段,不容异议,不接受拒绝!无论如何,他要见他,他要护他。他要……治好他!

一面走,一面思考,他筹谋的范围迅速扩大到楚国的周边国家,抽丝剥茧,小意推测,牵动哪根线,可以影响秦旭飞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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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天天过去,后续的军队也一批批到来。淮江以南的大半个柳州,彻底为方轻尘所掌控。安抚民生,接管俘虏,建立新的管理机构,一切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这次柳州之战,他带走的军队多是卓凌云的兵将,所以负责后续接应的,就是萧远枫的大队人马了。除此之外,武陵节席使王哲,建州琅琳大将军江朗,这些当年曾在方轻尘帐下为将的小诸候们,也有好几个随队而来。

这几个人来了,方轻尘就不放他们走了。安排了下头的文官武将接管柳州之后,方轻尘也飞鸽传书,快马传报,让所有投诚于他的南方诸侯,尽快把事情安排一下,轻骑赶来,他有要事与众人相商。

此时此刻,隔着淮江,南楚大局已定。那些小的势力,无论是主动还是被迫,十之八九,都已经归到了方轻尘帐下。然而,似乎是天公不作美,这次方轻尘召来他们来开会,很多信使,因为下暴雨啊,马病了啊,盘缠丢了啊,迷路了啊……等等莫名其妙的原因耽误掉很多时间。

看到书信,大家都很惊奇,看军报并没有紧急战事,秦旭飞一来投鼠忌器,二来短时间筹不出大批战船渡江,有什么事不能等回到后方再从容商谈,竟要如此把大家全召到淮江边上去,望着秦人的营寨开会?可是,这些信在路上被耽误了的,就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最后也没能赶得及。

只有卓凌云以及其他几个与方轻尘有较深旧谊的投诚诸候,不出几日,便都顺利赶到了淮江。看该来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方轻尘带着他们一大早隔江参观了一下秦人的营帐和晨练,确定所有人对于秦人的强悍都有了很深的印象之后,再入帐开会。

赵忘尘和凌方负责在帅帐我守卫,连只苍蝇都不许飞入中军大帐十尺以内。这架式,谁都知道要商量的是极严重的大事了。

方轻尘一开口就是单刀直入:“我救下柳恒之后,并未与大家商议,便写信给秦旭飞,愿以柳恒为首的这批秦军交换已疯颠多时的废帝,但是被秦旭飞拒绝了。”他目光淡淡一扫众人,问:“大家有什么意见?”

一阵寂然之后,卓凌云才道:“即然秦旭飞如此不顾爱将生死,我们也就不必再对他们客气。柳恒是将才,且绝对不会投降,不如直接就在这淮江边,斩了祭旗,以慰我大楚无数阵亡的将士。”

王哲拍案道:“秦人如此不知好歹,也不能让他们觉得咱好欺负,我们整军备战!”

方轻尘一笑:“对于我不问你们的意见,就要换回废帝之事,你们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大家赶紧闭嘴,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想说的当然有一堆,不过不能说。反正人没换回来,当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方轻尘凝眸去看萧远枫:“远枫,他们没话说,你也没有吗?”

萧远枫沉默了一会,才摇了摇头:“换回废帝是方侯心意,我不能多说什么。秦人已然拒绝,我也不必再说什么。”

方轻尘长长一叹:“我知道这件事,你们不支持也不认同,但是,你们真的觉得让我们曾经的皇帝一直落在秦人手中,合适吗?”

众将默然。对于他们这些武将来说,想想看,把废帝弄回来,然后造成军心不稳,怎么都是得不偿失。

方轻尘站起身来,目光平静地扫视诸人:“我不能忍受陛下一直落在秦人手中。救他回来,可以让秦人失去最后的名份和大义,也让楚国挣回这些年来失去的脸面尊严。但最重要的,是要全我一片心意。我与陛下之间,情谊非比寻常,要我独踞半壁山河,却只能坐视陛下沦为阶下之囚,实在情何以堪?利害也罢,情义也好,我只盼着这件事,你们能够谅解我。”

他郑重其事,朗声道:“我向天立誓,我要救回陛下,是为了全我们自己的节义,撕开秦人的最后一层护身符,绝无再扶他复立之心!便是有朝一日,废帝疯病治愈,也是天位已定,宁复他有。只要今上无大失德,我断不敢行废立之事,便是今上有失德误国之处,楚姓皇族直系血脉未绝,自当于其中择而扶之!我若违今日之誓,他朝万箭穿心,留史书万世骂名。”

此话一出口,帐中一干人等给他吓得全站起来了。以他的身份,和同众人的关系,迫得要发誓保证,事态已是极为严重了,何况他的誓词如此狠毒。这个时代里,誓言,大家是会当真的。食言而肥,那是要在多少年代之后,才会被认为是无所谓。

萧远枫尤其惶恐,若不是为了让他安心,方轻尘完全无需如此。身为主帅,又是故师,被迫要对自己的部属徒弟发誓保证,说起来,也算是羞辱难堪了。萧远枫汗都出了一身,连忙出座行出数步:“远枫便有私心,也断不敢置天伦大道不顾,置方侯殷切忠义之心不理。方侯无需如此……”

方轻尘微笑对他摇摇头:“远枫,你不负我,我此生也绝不会负你。只是,我也不能再负陛下了……陛下他便有失德失策之处,这些年抱骨疯颠,伤痛欲绝,也该够了。他一国之君,沦落至此,已是人间至惨,我耳闻心知,岂能不救……”

他话说得极诚恳,动情处,眼中尽是悲痛。

帐中众将心绪多被触动,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都逼得他发毒誓了,又听他这么诚恳地说出不负二字,知道他为人的,谁还能放不下心,就算还有一点放不下,又有谁还忍心再表达不满。

萧远枫再不敢迟疑,深深下拜:“方侯不负远枫,远枫岂敢相疑方侯,废帝之事,任凭方侯决议,远枫旧属,有人敢出一字非议,远枫必以其首级相谢方侯。”

方轻尘笑笑,拍拍他的肩,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但眼神里的宽慰,鼓励,感激……表达得淋漓尽致。

卓凌云不似萧远枫这样有切身利益牵涉其间,所以也不太纠缠这事到底该不该,可不可,只是直接就问:“如今秦旭飞已明言拒绝,方侯准备如何继续营救废帝呢?”

毕竟当初打听消息的探子全是他手里放出去的,楚若鸿到底被藏在哪里,真是半点风声也没透出来过。找不到营救的地方,又没法在短时间内以压倒性的优势威逼秦旭飞屈服,怎么办?

方轻尘一笑问道:“你们觉得在如今的局势下,我们与秦人,到底最后会是谁胜。”

大家没料到方轻尘忽然转了话题,略带不解的交换了几个眼神,王哲才笑道:“既然有方侯在,自然是我们胜。”

江朗则故意大声附和道:“对!既然秦旭飞不知好歹,咱们就打到他把废帝交出来!方侯,你说吧,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方轻尘又好气又好笑。“我军尚未整合完毕,不宜立时大兴杀伐。”

这话是纯粹给在场的一干天下豪强们留面子,言下之意就是,南方穷得地皮都让你们刮低了三尺了,当兵的十个有八个,拿的是锄头铁铲,在情形没好转之前,谁也别想指望我带着这种队伍去跟秦旭飞的二十万精兵硬碰。不过这些年内战打下来,众人的脸厚心黑程度全都有所增长,这时候也大多可以神色自若地点头:“是是是,各部军马确实需要整合。”

“不过,大家手里的精锐之师战力确也极强,我虽不敢贸然北扩,但只要稳扎稳打,坚守拒敌,秦旭飞也奈何不了我。过个三年五载,南方的元气恢复了,与秦军交手,我自觉确有七成胜算。只是……”方轻尘深深叹息,神色甚是悲凉:“我们楚国,还能承受得起五年战乱吗?”

卓凌云脸上发烧:“南方全境一统于方侯手中已成定局,战乱一止,再施仁政……”

方轻尘微微一笑:“仁政?我们的敌人,怎么会坐视我们休养生息。”

众皆默然。沉寂良久,萧远枫咬牙道:“不是我们要打仗,现在是秦人占了我们的国土。不把他们赶出去,大家谁也别想再过好日子。大楚要重归一统,这番苦痛是必需的。”

“那么,把人赶出去之后呢?”方轻尘平静地问:“秦人根本没有退路,破釜沉舟之下,必然与我们拼死战至最后。到那时秦军是赶出去了,我军也必然是元气大伤。”方轻尘伸手一指帐外:“这里五千人,是我们南方最精锐的战士,若是与秦旭飞全面大战,五年之后,他们当中,还能剩下几人?”

众人又是无言。秦军的强悍善战,大家都心知肚明。

看大家都已经开始犹豫,方轻尘又不慌不忙地加上最重的一句:“别忘了,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楚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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