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风劲节那么严肃,郑重其事的架势,容谦也有些紧张起来了。
“什么事?”
“小容,你的伤势,我已经查看过了。你也知道,我的医疗能力虽然是超出这个时代,但限于客观条件,能做的,其实并不是很多。当年我就没有能力完全治好你,何况现在……”
风劲节正色道:“我所能做到的最好,也不过是让你在漫长的治疗和复健之后,终于可以走动,可以自由地做一些简单而不费力的动作。你不要觉得这是和你以前的情形一样。这一次,你的情况会有很大的不同……”
风劲节皱了眉峰道:“你身体的痛苦会比以前强最少一倍,虚弱程度也是一样。而且,就算是我能让你勉强活下来,你这个身子也不可能长寿。”
容谦苦笑:“我能活多久?”
“正常来说,能再活半年就算你命好。不过,有我这个神医在,只要以后你不再受伤害,只要你照我的规矩,控制饮食,坚持复健,活上个二十来年,总应该是可以的。”
容谦叹息:“按这个时代的寿命来说,我若是能再活二十年,也就不算短命了。至于痛,以我的精神力,也不是不能承受。只是我还在受罚之中,五十年不得脱离这具肉身,如果我死后还要被困将近三十年,那也太……”
风劲节叹息摇头:“别说是死后被困,就是活着受痛,也不是你想的忍忍就过去那么简单。痛对你来说也许不可怕,但可怕的是,你永远都不知道,这痛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这种苦,也许只有你以后真正去面对,你才会明白。”
风劲节停了一下,终于说到了正题:“所以,做为医生,我觉得,这样的治疗,无论是治疗过程,还是治疗之后的结果,对病人都只是残忍的折磨。因此,我个人的意见是,劝你放弃治疗。”
容谦目瞪口呆:“你让我等死?”
“确切地说,我是让你速死。”风劲节笑道:“早死早超生。”
如果不是因为身体不能动,容谦肯定要一拳打过去:“你明知道我没办法超生!”
风劲节笑得很邪恶:“你的问题我们研究过了,张敏欣也问过教授了。虽然你的精神被束缚在肉体里,但如果真的肉体完全毁灭,精神无可留存,的确也就能回来了。”
容谦只是一呆,很快醒悟过来:“你想把我烧成灰,作梦去吧。”
风劲节瞪他:“你怎么不识好人心呢?你以前总是抱怨,说什么被困在一个破烂身体里动不了,我们帮你想出一个脱身的办法,你又不听。”
容谦气结:“活活烧得连渣都不剩,这还算好心?”
风劲节笑道:“没关系,我给你下强力麻药,保证你整个过程没有痛苦。”
“你……你这个没有医德的家伙。”容谦咬牙切齿。
“唉……”风劲节做智者状连连摇头:“看起来你是情愿继续活着自讨苦吃了,那我就还是麻烦一点,接手治疗你吧。”
风劲节露出深思的表情。
容谦还以为他在考虑治疗问题,谁知一转眼,这家伙就又露出恶魔式的笑容:“小容,你看,如果我跟你家的小皇帝说需要他割肉疗伤,他会不会很痛快地割一大块肉给我。”
容谦非常确定,风劲节不是来整燕凛的,这家伙分明就是想整治他啊。
看着容谦一副要跳起来掐人的表情,风劲节就想笑。难得这家伙动弹不得,不乘这个机会欺负他一番,也实在太对不起自己的一路奔波。
“你别瞪我啊,古人不是都信这一套吗?你要想啊,如果他觉得自己能有这样的机会帮到你,心里一定会好过许多。让皇帝有机会表现一下他对你的孝心和关爱,没准还是史书上的千古美谈。”
容谦磨了磨牙:“你想都不要想,这里是皇宫,就是他愿意,也大不过规矩去。你要敢说这样的话,满朝的臣子能跳起来把你活撕了。”
风劲节很失望地叹口气,思索了一下又道:“也许他会愿意配合我偷偷地进行。”
“风劲节!”容谦咬牙切齿地喊。
风劲节大笑:“好了好了,你不愿意就算了。我这也不是为了让他将来不至于沦落到可怕的方狐狸手里吗?真是不识好人心。”
容谦气结,心中开始反省,自己让燕凛向这个混蛋求救,到底是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没准这家伙一直都记恨自己害他暂时离开卢东篱,所以千方百计,以打击他为乐。
风劲节笑道:“好了好了,不闹你了,我跟你说真的,如果你不肯自焚……”说到自焚两字时,语调甚是古怪,低笑了一声,方继续道:“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这无尽苦难的。只要你回小楼,利用小楼的科技治疗,这身体破败得再厉害,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了。”
“我现在这样,怎么回得去?”容谦苦笑。
“现在当然不能回去,起码我得给你治上几个月,让你的身体状态好一些,你才经得起长途奔波。就是那样,速度也不能太快,一路上也得小心照顾身体。不过,只要能回小楼,自然一切后患皆无,什么苦难就都过去了,只是……”
风劲节凝视他,沉声道:“我们之中,你是违规最严重的一个。你已经招来了时空管理局,越过学校,对你直接判罚了。你只要一回去,就会被立刻禁足,在一百年内,你想要回转人间,哪怕只是想偷偷回来亲眼看一眼,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容谦默然。
风劲节轻声道:“小容,回去吧。强留下破败的身体在人间吃苦,有什么意思呢?现在的你,到底还能再做什么?”
容谦轻声道:“当年我说要和你一起回去,你却劝我留下。”
“当年你有许多放不下,所以我劝你留下。现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你依然还是放不下吗?”
容谦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秦燕也许已经交兵了,我很担心……”
风劲节冷笑着打断他的话:“担心又如何,你能左右大局吗?如果那个皇帝真正重视你的意见,这一仗就根本不会打起来。”
“他的立场……”
“站在他的立场,他自然是没有错。但是,你有无反省一下你自己呢?你可曾执着有力地表明你的态度,你可曾顽固反复地尝试说服他?你没有。天大的事,你都是云淡风轻的,你从不过于激烈地表明你的意愿,于是,别人也总以为你并不十分在意,既然如此,旁人不理会你的意见,也就理所当然了。”
容谦叹息:“我不愿意让他生出被强迫接受的感觉。而且,我和朝中别的臣子不同,我曾经的权威声望太重,若是对政务表现地过于热切坚持,对皇权将会是一种动摇。”
风劲节冷哼一声:“要么你就别管,要么你就放开一切,认真去管一管。这样左右摇摆,注定你什么都想干,可是又什么都干不成。在这个国家,看起来你地位尊崇,可是事实上,除了小皇帝对你的特殊感情,你还剩什么,你又还能做什么?除了被关在皇宫,困在皇城里,接受一个没长大的小孩的孺慕依恋,你的生命,还有什么别的意义?就是这样,你还是不肯回去吗?”
容谦怔怔不语。
自从他重新公开出现,受封国公之位,看似享尽尊荣,其实地位是有许多难堪尴尬之处的。以前不去细想这种事,如今叫风劲节毫不留情地揭穿开来,确是十分伤人的。他的存在,确实对这个国家已经没有什么帮助了,而对燕凛……也许,反而是一种连累吧。
他苦涩地笑笑:“不是还有几个月吗?你先把我治得勉强能赶路吧,如果没什么事情发生,我就……”
他叹息一声,终于觉得自服药以后,忽然旺盛起来的精神,正以无以伦比的速度疲惫虚弱下去,真想闭眼大睡一觉,却还是声音低沉地说:“青姑的脸和脚,真的不能治吗?”
风劲节苦笑:“当年我就回答过你了。”
“那燕凛的嗓子呢。”
今天燕凛虽然只说了两三句话,但容谦已是听出那声音过于低沉,怕是耽误治疗太久了。凭宫里那帮大夫,谁知道能不能治好。
风劲节深深叹气:“小容,你就是操心太多,才会累自己如此。燕凛的嗓子不是什么大毛病,他要有心治,就是宫里人治不好,访求天下名医,也不是难事。只是,他未必愿意治。很多时候,人们会愿意给自己留点伤痛,留点念想。就象方狐狸,他中了毒,居然一次也不对我提,怕是也没存着让我治疗的意思。”
容谦最后勉力振作了一下疲惫的精神:“那只狐狸……他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