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鞋匠接了画,不放心地看一眼罗新觉,便招呼刘生才出了柴房。
岫萤走到罗新觉面前,给他松了绑,道:“罗老师,今日的事就这么过去了,我和叔叔都不会对外提半个字的。不过,你今后也不便留在沈家了。”
罗新觉自知,当下更觉无地自容,道:“我知道,明日一早我就去跟沈赫道辞。”
“嗯。”
岫萤点点头,方转身要走,罗新觉又踯躅地叫住她,心内是有千言万语
却只说了一句谢谢。
岫萤回到双燕楼来,叔叔已经将画放回,见着她欲言又止,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岫萤心中有太多的疑问,方才不便问,这时却不得不问,拉住叔叔道:“你有事情瞒着我。”
宋鞋匠看出侄女的疑虑,憨憨地笑笑,见侄女一本正经的样子,知道今天是装不过去了,遂拉了侄女到了她房中来,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一一说了。
宋鞋匠原来就是警察厅隔山差五都抓一抓的地下党。来沈家是为了保护沈家的烟雨图。
岫萤不可置信地张着嘴,一副云里雾里的样子。只听叔叔叹了口气,缓缓解释道:“我从东北家里出来,就加入了供产党,一直潜伏在吴州。当时风声紧,我们那个点随时可能暴露。上头命令我们撤离,可是谈校长让我先撤,他说他还有个学校在,不能说走就走。我劝不动他,临走时放心不下你,刚巧隔壁的刘生才过来跟我说起你,我看他人老实,家里头有个铺子,日子也不难过。况且又喜欢你,我就把你托付给了他。卖掉了家当说要出去做生意就离开了吴州。可是没想到谈校长果然出了事,我们想了几个营救办法,都行不通,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和其他几个同志牺牲。作为一个供产党人,我是不称职的。我做不到谈校长的大公无私,只能牺牲他们来保全自己。后来我们又收到消息,说东北那边想要沈家的烟雨图。日本天皇喜欢那四引图,溥仪已经把三幅图送给天皇,并且在找这幅烟雨图。他们想拿图得到日本的兵力援助,伺机东山再起。我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就自告奋勇回来暗中保护这幅画
,好几次我都想把画拿走,可是一想到我拿走了画,你日后如何在沈家,如何在沈赫面前立足?所以有好几次机会我都放弃了。”
岫萤眨眨眼,似懂非懂,又道:“那刘生才又怎么会出现在沈家?难道他也是?”
宋鞋匠笑道:“这个傻小子!我两年前在半道上遇到他的,他跟我说了你们的事。这小子也太傻了一点,过得不顺心就要离开。不过他也救过我,之后就跟着我了,虽然憨憨的,不过好在忠厚老实,一根筋,我说什么他就听,这次也多亏了他了。我呀自己进沈家里来,派他暗中盯着,我们一明一暗才能万无一失么。”
岫萤暗暗点头,叔叔一向是吊儿郎当得有些厚颜无耻,可是自从进了沈家,跟在沈赫身边却从未出过什么乱子,沈赫也十分受用,大小姐的丧事也多亏了他撑着。她还当叔叔是转了性了,却原来是她太不了解这个叔叔。当下看他真是又陌生又好奇。
“叔叔,我不知道你们那个党是什么,但我相信叔叔是个好人。不会做出伤害沈家伤害少爷的事情来的。”
宋鞋匠难得地摸摸侄女的头,笑道:“你放心,我知道沈少爷是你的心头肉,他要有个好歹,你非跟人拼命不可。”
“叔叔胡说什么?”岫萤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
宋鞋匠叹了一口气,国家动荡,他没有功夫顾及家人,这也是一大缺憾,顿觉对侄女亏欠许多,便道:“你放心。富贵人家长着,沈赫难免沾些富家子弟的纨绔,但本性不坏,这几年我看着,虽没给你名分,却也比对那南乔尽心许多。他心里有你,却又对自己不自信,怕不能给你幸福。我跟着他这么久了,都看在眼里呢。”
这些岫萤心里自然明白,她也从未奢望过,只是希望能一直看着他,见他欢喜见他平安,这也就够了。如今听叔叔这么一说,心里更觉得温暖,而面上却早已绯红一片。
宋鞋匠起身道:“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今夜的事就我们知道,也别告诉人。”
岫萤点点头:“我知道。”
“嗯,少爷还在大厅那里
摆酒请客,也不知喝到什么时候,我去看看。”说着便走了出去。
屋子外头一个黑影子听见咯吱的开门声,忽地一闪便躲到了楼梯下,等宋鞋匠走的远了,才慢慢走出来,哼哼地笑了两声,暗咒道:“算是栽在我手里了。”
路灯照下来,一张娇艳动人的脸,正是南乔,原来她陪着沈赫在大厅那里陪了几盏酒,却觉得有些头昏眼花,便回来休息,却碰见宋鞋匠跟岫萤两个在楼梯口鬼鬼祟祟的唠叨,她要听得真切一点,两人又进了屋,她便悄悄跟着,却听到这么一个惊天大消息。
真是大快人心!她一向讨厌岫萤,那宋鞋匠便也恨乌及乌了,如今有这么个大把柄在手,还不叫两个人吃不了兜着走。
正得意要走,却有一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突然就挡在了跟前,吓得她是花容失色、魂飞魄散,差点摔倒,那人却一把扶住了她,还关心地问她怎样,有没有受伤。
两人脸隔得近了,南乔这才看清,不由惊得一把把他推开,道:“是你!你来干什么?”
刘生才囧得面红耳赤,搓搓手只嘿嘿地笑。南乔想起方才隐隐约约听宋鞋匠说起他们是一伙的,才稍稍放心。只听刘生才吞吞吐吐地问:“你这几年过得还好么?”
南乔切一声,道:“好,有什么不好,好得很。”说着便拍拍裙子上楼去了。
刘生才自知无趣,垂头丧气地走开了。
第二天,罗新觉果然来向沈赫辞行。沈赫因为前一日喝了许多酒,昏昏沉沉地头疼,听他要走,疑惑不解道:“好好的怎么要辞职呢?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罗新觉道:“在外几年好久没有回家了,母亲思念儿子就病了,我想回家看看母亲尽尽孝道。”
“嗯。”沈赫点点头,捏着眉间的手就松开了,他知道罗新觉这不过是个借口,当初收留他的时候就怀疑他的身份来历,只不过念着以前对岫萤诸多照顾,才顺水推舟在王献面前替他挡了一劫,此刻去了倒也好,便也不作挽留。
这罗新觉刚离开,王献领着一大帮手下闯了进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