岫萤见他面色严肃,便道:“发生什么事了?”
沈赫道:“我也不知道,这几日总觉得背后有人盯着我。方才我刚从店里头出来上了车,从倒车镜子里看到有人在墙角探头探脑的。”
“那是什么人呢?”
沈赫摇摇头:“不确定。不过,很有可能是王献的人,上次他没有抓到你叔叔,一定不会甘心。”
岫萤也点头称道:“是了。”心里也慌慌的,见他一脸焦急,又劝道:“少爷别急,我出去打听打听这几日的船路和水路,一有机会就尽快送刘先生离开。”
“不行,我怕你有危险。”沈赫有些担忧。
岫萤笑道:“少爷放心吧,我一介女流,他们对我也不会太防备了。”
沈赫这才答应了,并千叮万嘱要她当心,切不可逞强。
这是警察厅的暗哨没错了,不过是王献故意耍漏,不然那几个警察也算训练有素,哪里这么容易就被瞧出来呢?
第二天,岫萤和李妈一起出去买菜,买了菜李妈先回去了,岫萤把德馨的几件穿不着的小衣送到育婴堂之后,育婴堂要穿过火车站,回来的时候她便去打听去贵阳的车票。
不知道是因为心理作用还是怎的,刚下了阶梯,走过雨廊,就觉得背后有人跟着。她转头看,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人们若不是形色匆匆便是依依不舍或者谈笑风生,一点异样也没有。
她继续往前走,特意往人群密集处钻,走得越急,感觉那人跟得越紧。她几步跑上台阶进了大厅,从候车厅饶了个弯才进了售票室,刚觉松一口气猛地后背被人一拍,她惊诧地回头一看却是罗新觉。
“岫萤,真的是你啊!”罗新觉惊喜地叫,几乎要把她抱住,可见她吓得不轻,忙不好意思地道歉。
岫萤一颗心方才跌宕起伏,此刻方才安定下来,喘了喘气道:“罗老师,你不是回家了么?”
罗新觉环顾四周,抬手看了看表,时间还早。
售票室外面的空地上摆了几个摊,他便叫岫萤过去一个馄饨摊上坐一坐,慢慢地谈一谈。
岫萤坐下
来,看他提着一个小皮箱,又是要远行的样子,便道:“罗老师,你这是……”她指指他的皮箱。
罗新觉笑了笑,道:“我在吴州待了三、四天了,这不又要走呢。”
他给岫萤倒了一杯水,有些话他想说,人不在面前他演练了好几遍,到了面前却又说不出口了。
他不过笑了笑,也给自己到了一杯水,摊主过来问他们可要吃些什么。罗新觉掏出零钱来给他道:“我们不吃,就坐一坐。”
摊主收了钱,没有赶他们走。
罗新觉继续道:“自从沈家出来,我回了趟家。”他抿了抿唇,嘴角的笑意让人怎么看都有些勉强的。
“我回家看了看我母亲。我母亲病重,我一直都不知道,她每回给我写信都不提她的病。我在家陪了她四个月。哎……”罗新觉仰天一叹,眼眶微润。岫萤见此模样,心中忐忑,便问:“你母亲她……”
罗新觉点点头,勉强笑了笑,见岫萤一脸关切,便一摇手道:“没事。我母亲去后,因为丧礼一事,家里又闹了一场,我阿玛一气之下就把几个庶子都赶了出去单过。我常常说要为自由奋斗,从今往后我就真的自由了,起码我可以出国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长长见识。”
他把手一摊耸了耸肩膀,又转头看岫萤,满怀期待的样子:“岫萤,我要去意大利,那里有文艺复兴的心脏,有太多我向往已久的东西……我恨不能早生几百年,那时我便能参加到这个伟大的时代变革中去。”
想想那些使人类奋进的文明,像个巨大的车轮,碾碎一切落后的腐朽的束缚,他激动地握住岫萤的手:“岫萤,你跟我一起去吧。我来吴州就是为了带你走,可是我在沈家门口徘徊了好几天,都没有勇气面对你。今天我们在这里遇上,这是天意啊。”
岫萤觉得很不好意思,忙抽出手来,摇头道:“罗老师,我不能跟你走的。”
“为什么?你不是说过有机会也想出去看看的吗?这个世界不止你眼所见的,她比你眼睛所能见到的要大许多。”
再大又怎样?没有沈赫的世界,再大再绚烂都跟她无关。
她微笑道:“我一辈子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出国是更不敢想的。我见到外国人都觉得可怕,黄头发红头发的,眼珠子碧绿碧绿,咿咿呀呀说的话也难懂的很。”她尴尬地笑笑。
“不,不是因为这个。”罗新觉不知哪来的笃定,摇头道,“你是为了沈赫。”
岫萤只是笑而不语。
罗新觉不由叹道:“沈赫他什么都不能给你,你还要跟着他?”
“不,少爷他给了我很多,他对我很好,我不能丢下他,如今沈家这个样子,我更要陪在他的身边才对。”
“岫萤。”罗新觉懊恼道,“你知不知道中国和日本迟早要打起来的,到时候国内一片战火,况且沈家又有烟雨图,日本人和中国人都想要,你留在这里只有危险。跟我走吧。”他拉住她手腕再一次恳求。
岫萤依旧摇头:“我不能走的,我舍不得少爷,我不能丢下他一个人的。”
“他都能丢下你,你为什么不能!当初他是怎么对你的?他把你一个人丢在外面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会怎么样。这样一个人值得你这么为他吗?”岫萤咬着唇低头默默不语。
罗新觉也有些赌气地转头看向外面吵嚷的人群。有些人买票经过,转过头看他们两眼,有些人头也不回地直从他们身边走过。
火车呜呜地响着气笛,开始催促着行人。罗新觉就是觉得时间就此静止就是最好的。岫萤朝外张望了一下,人们已经都陆陆续续地往站台那边走,她催促道:“罗老师,时间差不多了,可别误了。”
罗新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把眼睛移开,盯着手中的茶碗,喃喃道:“岫萤,我今天要是强行把你带走,你是不是会恨我?”
岫萤紧张起来,罗新觉见她那似受惊小猫的样子,又可爱又心酸,忽地笑了。岫萤才知他是开玩笑,更加不好意思。
汽笛又呜呜地响起来,如拖长的青烟,罗新觉站起身来,张开手臂道:“岫萤,跟我告别一下吧。”
岫萤也站起来俯过身去,罗新觉轻轻抱住她,忽地就提起皮箱,另一只手抓住岫萤奔跑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