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宝几人由朱老六带着兴冲冲赶到祖家大院,夜交戌时。
西侧门进了,早有尤嬷嬷提着盏纱灯候在门房处,见了朱老六先发通牢骚:“老胳膊老腿都快冻僵了,怎么才到。”
朱老六解释:“地上溜溜的冰,马蹄打滑,跑不起来。”
尤嬷嬷抹搭下善宝,横着一脸赘肉道:“跟我来吧。”
善宝不明白的是,祖家大院丫头小子何其多,大冬月的,又是黑咕隆咚,为何使个老嬷嬷来引路。
心里带着几分狐疑,跟着尤嬷嬷一路穿过院子过了中庭直等来到垂花门,善宝心中的疑虑更甚,按理父亲是男客,不该在祖家女眷居多的后宅住,不禁问过去:“老六叔,我爹呢?”
朱老六没回答,尤嬷嬷猛地转过身子,没好气道:“这不是带你去见你爹么,问的好不多余。”
善宝咬了咬嘴唇,把怒气压了下去,倒是李青昭忍不住了,仍旧是那副憨憨的嗓子:“合着你们祖家后宅男女混居呢。”
尤嬷嬷用纱灯晃了晃李青昭,尖着破锣嗓子道:“雷公镇,即便是知县大人,那也是礼让我们祖家三分,更何况我家二少爷已经得了个文武双状元,将来说不定就是封侯拜相,姑娘说话可要留神些,别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忽然想起上次之事,也因为自己说了个吃不了兜着走,这胖丫就兜着走了几个馒头半只烧鸡,于是鄙薄的晃晃脑袋,转身急行,恁般年纪,脚下生风似的,倒让善宝几个跟的吃力。
听闻祖公略得了个文武双状元,善宝心里不知是什么样的感受,复杂得琢磨不透,再不发一言,默默跟着尤嬷嬷直到她在一个院子停下,门上悬着风灯,摇摇摆摆,几分诡秘,门里又候着两个小丫头,见了尤嬷嬷纷纷屈膝,尤嬷嬷朝善宝几个努努嘴:“进去吧。”
迈进门,入了院子,沿抄手游廊往里走,两个小丫头闷不做声,善宝不经意的瞥了眼朱老六,见他眉头微蹙,像是有什么心事。
李青昭那厢呵呵一声傻笑:“怎么做贼似的呢。”
朱老六悄声道:“海捕文书都下了,你还想到处招摇么。”
李青昭吐了吐舌头,方明白为何如此小心谨慎。
出了抄手游廊又入了个小门,赫然而见里面灯火通明,三间正房的窗户上更是人影憧憧,善宝心头一喜,以为是父亲即在此住。
直等两个小丫头在门口躬身禀报:“老爷,人来了。”
善宝蓦然有所警觉,转头去看朱老六,他倒是非常平静。
房门打开,门口立着明珠,朝善宝微笑着屈膝道:“姑娘请。”
善宝突然有种不祥的感觉,朱老六在,母亲在,按理轮不到先请她。
忐忑的进了门,抬头看见的是背对着他们的祖百寿。
明珠引着善宝几个来到祖百寿近前,禀报:“老爷,善姑娘来了。”
祖百寿这才回头,开口竟然让善宝大吃一惊:“善夫人,善老爷就在客院住着,我们就不必要兜兜绕绕,两条路,一,把你女儿许配给我做夫人,我会给你和善老爷买房置地,从此后在雷公镇我保你们衣食无忧。二,衙门的几个捕役正在我的宴厅吃酒,您若不答应,他们会立刻把善老爷带走。”
赫氏先是愣了愣,随即回首就是一嘴巴,打得朱老六眼冒金星,并骂道:“畜生!”
十分突然,纵使朱老六为七尺高的汉子,纵然他会功夫,也还是唬了一跳,不知是亏心还是被打懵了,呆呆看着赫氏,竟不发一言。
赫氏的举动把善宝几个也吓坏,李青昭捂着脸,仿佛打的是她。
祖百寿眯着眼,森森笑着:“善夫人还是先回答我的话。”
赫氏怒视他,咬牙切齿道:“宁可死,我也不会把女儿给你。”
祖百寿并不啰嗦,拔腿就走:“那就等着给你丈夫收尸罢。”
赫氏冷笑着回过去:“活过花甲,没什么可惜。”
祖百寿停了脚步,暗暗佩服赫氏实乃烈女,随后拔腿走了出去,并吩咐跟随的几个丫鬟婆子:“好生伺候着。”
丫鬟婆子异口同声的应了是,出去便把门关闭,大有将她们囚禁之状。
赫氏转向朱老六,一字一句道:“卖友求荣,天打雷劈。”
朱老六叹口气:“你要恨就恨吧,我也是为你们好,朝廷下了海捕文书,早晚会抓到你们,我只是个参把头,心有余而力不足,我不能眼看着你们送死,才出此下策,祖家有陵王撑腰,更何况二少爷中了状元,宝儿嫁给总把头没什么不好,吃香喝辣,在祖家那就是掌门夫人,在参帮那是总把头奶奶,要说差就差在总把头年纪大些,年纪大才知疼知热,当年唐明皇多大岁数才娶的杨贵妃,人家两个那不也是恩恩爱爱。”
李青昭小声接了句:“没有白头到老。”
朱老六没搭理她,喘口气继续道:“关键是只有总把头方能救我大哥。”
李青昭那里又接道:“听着这主意不错。”
赫氏瞪了她一眼,对朱老六道:“你当我是三岁两岁么,少在这花言巧语,你如此做不过是为了你自己。”
朱老六叹口气:“罢了,我说什么你都不信,再废话也没用。”
话毕就急匆匆出了屋子。
李青昭随后就追,还喊着:“舅母表妹,咱们逃!”
赫氏非但不逃,还于炕上坐了,道:“莫说我们逃不出去,祖百寿他想这样做必然早布下天罗地网,另者我们即便能逃出去,老爷那里还关着。”
李青昭跑到门口又转了回来,道:“那只能把表妹嫁给祖老爷了。”
赫氏怒斥:“胡说。”
李青昭摊开双手,意思是这样不行那样不行,到底该怎么办。
善宝过去赫氏对面坐了,歉疚道:“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和爹。”
赫氏爱怜的摸摸女儿的脸:“不怕,娘有办法,大不了我再去趟陵王府。”
善宝转头望望:“门口一定有人守着。”
锦瑟听闻,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用心的听,回头摆手,表示门外面不像有人,随后轻轻推门,门竟然开着,探出头去看,外面唯有茫茫夜色,一个人影都没有,遂欢天喜地的回来禀报给赫氏。
李青昭道:“这就奇怪了。”
赫氏冷笑:“没什么奇怪,他们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老爷被他们关着,猜我们也兴不起大风浪。”
说完下了炕,拉过善宝道:“我这就去找陵王,你和青丫头留在这里,你爹他一个人,我不放心,祖百寿既然没有强抢,料他也不会对你做出什么。”
善宝担忧道:“这么晚我不放心您才是,再说陵王应该都歇着了,还有,假如祖百寿狗急跳墙,抖落出我们在济南犯下的事,陵王身为皇亲国戚,会罔顾法纪吗,也不见得他会为了我们而得罪祖家,祖公略现在可是状元。”
她这么一说,赫氏彷徨不知所措了。
李青昭又道:“是了,若是陵王也想娶表妹呢。”
赫氏更加茫然。
李青昭神秘兮兮的道:“现今只有一人可以无条件的帮咱们。”
善宝第一个念头是——胡子男,可是他人在哪里?
不料李青昭却说:“祖公略那人不错。”
善宝猛然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