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番外三
我叫窦绾,一个非常普通的女孩儿,已经大学毕业。与很多人一样,我选的专业并非是自己最想学的那一个,我喜欢的是画画与文学创作,这导致了后来对自己的工作也不满意,所以只在公司干了一年会计便辞了职。随即决定去学习画画,干自己喜欢的事情——当一名画家。
于是我用自己存下来的积蓄报名参加了培训班。招生简章上面,老师的名字看上去十分有涵养,覃松雪,我很自然地想到了松雪道人赵子昂。名字后面写了他的资历,我很清楚他每一个头衔的含金量——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西泠印社会员,n城青年书法家协会主席,n城画协理事。全都是官方认证,没有一点水分在里面。
最重要的是他收费不贵,并且招的学生比较少。再三权衡之下我报了这个班,开始学习中国画。
我查完地图发现,老师的画室比较偏僻,在n城的一个景区内,坐地铁还得转公交车,从我家到那里得用将近一个半小时的时间。为了这个我专门打电话咨询了老师。
电话那头的声音也显得非常年轻,而且说话的声音不大,听上去像同龄人一样,这让我一下子就放松下来。
老师说没有关系,他带的学生不是很多,不是统一教学,而且每天只学五个小时,下午花的时间要长一些,得三个小时,只要在上午九点钟以前赶到就来得及,还详细说了他们那边的治安情况。
我说今天下午过去看看,老师说好,他一整天都在画室,如果找不到地方,直接打他电话。
中午我匆匆吃过饭便赶往画室去了,那条路我从来没有走过,一直按照手机上的gps前进,快要到的时候,一大片绿色印入眼帘,像进入了森林公园一样。我继续向着前方走去,随即就看到了一幢三层的类似艺术馆的别墅,外面装修得十分简易古朴。
我拨通了老师的电话,老师马上就接了,并且说他已经在阳台上看到了我。
我抬起头,发现确实有一个人站在那儿,于是挥了挥手。
大约他一直在等着我吧。
老师的房子附近非常安静,外面有些许虫鸣,我敲了门,老师开了门之后,我觉得有些诧异。
招生简介上面并没有印老师的照片,而我也未曾用搜索引擎搜索过,所以当我眼前出现一位气质与长相都十分出众的画家,我不得不惊讶——我本以为他只是年纪上出众而已,毕竟在中国画这个领域,极少有人如其画的存在。
我立马自我介绍,说我叫窦绾,是要来学习的学生。他说我知道,快进来吧,随便看看,如果今天就想动笔画画他随时能教。
“不用换鞋。”老师笑起来比他没有表情时更加好看。
我的脸莫名红了一下。
我一进去,一股清香扑面而来,极淡却令人无法忽视,环顾之下,发现角落里有一个正在冒烟的香炉。
屋内装修和外面差不多,但大约是因为有很多书画作品挂在墙上,所以简洁中透着一股贵气。
“老师,这都是你的作品吗?”我问道。
这些作品境界极高,墨法非常厉害,并且线的质量也极高。
老师道:“你看的这三张是我的,其他的是张老的作品。”
我震惊于老师的师承与他的水平。
不论是书法还是画作,老师的作品都带有温润的感觉,与他的人一样,像涓涓细流一样静静地在流淌。
客厅有一个比较大的水缸,让我感到奇怪的是里面没有鱼,只有一只巴掌大的乌龟,懒洋洋的一动也不动。
没等我看完,一个小孩儿的声音从楼上飘下来。
“爸爸,高祁说他要过来玩儿。”
老师问他:“那他还说什么了吗?”
小孩儿在楼梯那儿探出个头,约莫七八岁的样子,长得和老师很像,回答说:“他说他跟高叔叔一起过来,下午在咱们家吃饭。”
我望向老师,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有一枚戒指。
原来老师已经结婚了。
但是老师看上去也就三十岁出头的年纪,孩子却已经这种年纪,我不确定是他结婚早还是显年轻。
小孩儿接着说:“爸爸,陈恪之也让我告诉你他今天过来找你。”
老师的表情似乎有点无奈:“好的,知道了。”
随后老师带着我去了画室。
画室里有学生在练习,我随意看了看,他们的水平参差不齐,年龄差距也很大。老师走过去接过其中一名学生的笔:“你这样处理得不对,你得让后面的石头颜色深一点,把前面的石头给挤出来。”
老师沾了几次墨,在一旁的纸巾上面把水吸走了一点,开始教学生怎样去处理山水画中的阴影问题。
老师作画相当快,两三分钟就把那幅山水给渲染完了,层次感一下子分明起来。我看着时间还早,于是对老师道:“老师,要不今天我就开始练吧。”
老师点头道:“行……”
我说:“老师,你这儿有画具吧,我担心我的毛笔和纸不好……”
老师说:“嗯,我这里有现成的,价格和外面文具店的一样,放在这里方便一些……这边位置太偏了,东西带来带去的不方便。毛笔一支二十,毛边纸一刀十三。”
我拿出五十块钱给老师,却被刚刚那个小孩儿给打断了。
“大姐姐你跟我过来吧,我去给你拿。”
我正想逗逗这孩子,却见老师摸了摸小孩儿的头:“嗯,你去跟他拿吧,他知道东西放在哪里。”
这么小的孩子能做好事情?我有点儿怀疑。
可是到了囤放宣纸和笔的那个小房间之后,小孩儿对我说:“我爸爸经常忘记找钱,你别给他,陈恪之让我帮他保管。”
我不知道陈恪之是谁,大约是他们这个家庭的大家长吧?
对于小孩子的装深沉我总觉得特别违和,同时也有点萌,于是我把五十块钱递给他。小孩儿很快找了我钱,然后用小毛笔在一刀毛边纸上面写了我的名字:“大姐姐,这是你的。”
让我惊讶的是,这个孩子的字居然写得不错,并且钱的数额也是正确的。
后来老师询问我了基本的绘画知识,还问了我之前学的哪一类,交谈中可以看出老师是个非常有水平的人。
下午快要吃饭的时候画室变得很安静,学生差不多都走光了,只留下我一个人继续在练习基本功。
忽然我听到另一个小孩儿的声音,这个孩子听上去没有之前那个孩子那样有自信,声线也较为软糯。
“言言哥哥,我来找你啦。”小朋友跑到画室门口看了看,发现他不在,又把小脑袋缩了回去。短短的一秒之内我看不清他的脸,这应该是那个叫高祁的孩子。
接下来又出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应该是这个小朋友的爸爸,他和老师正低声说着话,传到画室来只有模糊的声音,听不清内容。
我的练习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于是我去客厅找老师让他点评。
和老师交谈的男人也是一身的书卷气,但没有老师的气质来得地道,像是特地打扮过的一样。
男人对着我点头示意,我也对他回以微笑。
这时大门又被打开了,进来一个着装正式的高大男人,戴着眼镜,长相帅气,浑身上下透出一股精英范。
老师对他说:“今天穿成这样,又开会了?”
男人道:“啊,下午有个会……你又收了新学生?”
老师笑道:“嗯,今天刚来的。”
男人对我笑了笑,又转头对老师还有另一个人道:“还没吃饭吧?我去做。”
两个小朋友从楼上走下来,老师的儿子说:“爸,高祁要吃小汤包。”
让我惊讶的是这次回答的居然是穿西装的男人:“好,我去蒸。”
我不禁又看向老师的儿子还有这个男人,来回打量了一番,发现这孩子比起老师来说,长得更像他。
男人说完话便走了,我没有来得及去看他手上戴的戒指,但我感觉事情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这到底是谁的孩子?
涉及到老师的家事,这种事情我不好过问,但却无法停止心中的惊涛骇浪。
老师看起来没有在意这些,仿佛这样的对话再正常不过,他对我道:“要不要一起留下吃个饭?我哥手艺还凑合,希望你不要嫌弃。”
我早已没有和父母同住,面对老师的邀请一时有些犹疑。
老师见我没回答,笑着说:“没关系的,经常有学生画画忘了时间,我们常在一起吃饭。”
盛情难却,所以尽管我觉得不好意思,还是答应了老师的邀请。
随后老师给我指点了画作中存在的一些小问题。
我的功底不够深厚,学得也很杂,跟过的老师大都是半吊子,老师让我从最基础的开始学起,把笔法学古,对此我深以为然。
那个男人做饭比较慢,看上去不是熟练工,于是我陪着两个小朋友一起看电视,同时听到那个叫高祁的小朋友喊肚子饿,老师的儿子回答道:“陈恪之……不,我爸做饭一直很慢,再等等。”
高祁看上去不太高兴,揉了揉肚子,不说话了。
那个男人就是陈恪之?
这顿饭做的有鱼,老师准备动筷子的时候被他儿子拦住了。
高祁跟着解释道:“覃叔叔,言言哥哥说你总是被刺卡住,上次我们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你还去医院了呢!”
老师:“……”
然后陈恪之把那块鱼夹进了碗里,很细心地给老师挑好了刺再把肉给他。
老师的脸色这才好了一点。
这时我看清楚了,陈恪之手上的戒指和老师手上的那枚极为相似,应属对戒。
信息量太大,汇集在我的脑袋里我有些处理不过来——
他们是真的一家人。
吃完饭后老师让陈恪之送我和高祁父子俩回家,出门的时候我背对着老师向前走,摸了摸衣兜,发现手机忘带了,于是转身回去拿。
但这一转身,却发现老师在和陈恪之在门口吻别,两人的身高差有点大,老师的身高不算矮,主要因为陈恪之太高,所以他们接吻的时候老师得稍微踮一下脚尖,而陈恪之则得大幅度地低头。
我愣了一下,立马转身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等了几秒,陈恪之走到了我旁边,把手机递给我,然后拿着车钥匙打开了车门。
我望着他的背影,不禁笑了起来,那是发自内心的喜悦,是看到了暖心的事物后无法抑制的反应。
老师的作品每一幅都充满着平和与温润,而其中又有隐含的张力,创作和人生历程有着极大的关系。我之前学习画画的时候,原来的那个老师告诉过我,画好一张画,首先心中得有爱,有了爱,才能用笔表达出自己内心的情感。
我想,在老师的人生中,大约有了陈恪之和孩子,所以才有了他笔下的丹青,有了他一生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