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道理说,青环一个大人实在不应该被一个不到两岁的孩子撞到。
只是事情往往就是这样,要不人家总说‘无巧不成书’呢。青环是安庆王府家生的奴才,父母如今在赵玉臻的编制铺子里做活,小时候她曾经跟着这个姑妈一起过了几年,但十二岁上便回了王府当差。她从小被嬷嬷们教导做做下人的规矩,不管何时何地见了主子都是要小心翼翼的。这种小心种到了骨子里,成了一种不可更改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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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小云骁从前面冲过来的时候,青环下意识的往后躲,粱氏不知道这小孩子是谁,她是知道的。撞坏了这位小少爷自己纵然是有九条命也不够赔。但她却忘了她此刻是有身孕的人,往后躲得时候又不放被脚下的青石板缝隙带了一下锈鞋的鞋底,然后一个趔便结结实实的坐到了地上,把屁股摔得生疼生疼的,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粱氏被奶妈子宁氏抽了一记耳光之后有些懵了,这女人二话不说上来就打人,这是什么道理?
但当她听了宁氏的呵斥之后,心里又暗暗地后悔自己的造次,实在不该好死不死的冲着这位小世子大叫大嚷的。于是粱氏一边捂着脸一边向云绕请罪,俯身道:“奴才粗鲁无状,冲撞了小主子大驾。请小主子恕罪。”
梁氏赔罪的时候,青环已经咧着嘴巴从地上慢慢的站了起来。粱氏赔完了罪之后,慢慢的抬头,却友现刚才抽自己耳光的女人正用差异的目光看着青环。于是她也莫名其妙的转过头去看着青环,因问:“青环,你没事儿吧?”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青环明显的没事儿,除了屁股生疼之外她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可正是因为她好好地没有任何不妥,这事情便越发的透着一丝诡异。
她是怀了三个月身孕的人啊!就这样被人弄了个仰八叉,硬生生的坐在地上跌的这样厉害,她肚子里的孩子居然一点事儿也没有?她整个人看上去除了有些紧张脸色有些苍白之外,再无任何不妥。
按照常理,这个时候她应该下身出血,纵然没有血涌如潮,但最起码也得来点反应啊!
可是,偏偏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该死的正常!
梁氏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句,忙上前去握住青环的手臂,摇了摇她又暗暗地掐了她一把,问道:“可是吓傻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没事儿吧?”
这句话明着是关心询问,实则是提醒青环了。青环又不是傻瓜,听了这话后脸色立刻苍白起来,心里惊慌失措,抓着粱氏的手也不停地颤抖起来。
粱氏到底年纪大,有些心眼儿,觉着青环握着自己的手颤抖不已,又见她脸色苍白嘴唇也哆喳了。便惊慌的问道:“怎出回事儿?感觉哪里不妥?肚子痛?青环——你倒是说话呀!”
青环的肚子例是不痛,只有屁股痛的厉害。不过反正是痛,被粱氏一提醒,她只得趁机做戏,抬手轻轻地捂着肚子,哆哆嗦嗦的说了一声:“姑妈,别大惊小怪的。我没事儿……”
云骁不过是个孩子,此时已经被嬷嬷抱起来站到一旁。明月是眼见着这一切发生的人,前后不过是几句话的事儿,此时她细想起来也是心有余悸,忙上前来问着青环道:“青环姑娘,你真的没事儿么?还是传御医进来看看吧,你肚子里的孩子可不是小事儿。”
传御医来?那不是露馅了么?!
青环听了明月的话立刻连连摇头,遮掩着笑道:“明月姐姐,真的没事儿。姑妈……你看你大惊小怪的,哪里有什么事儿啊?别吓着了小世子,可是天大的罪过。”
奶妈子宁氏皱着眉头看着青环,这丫头口口声声说自己没事儿,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按照常理,此时她应该捂着肚子大声的吆喝起来了,不把满院子的人吆喝出来给她做主她还能罢休?做收房丫头或者妾室的不都是这种手段么?怎么她反而说自己没事儿,还好像很怕传御医的样子?
于是宁氏忙对明月说道:“这可不是小事儿,还是传御医进来瞧瞧吧。”青环姑娘肚子里的孩子可马虎不得。若有闪失,我们可都是死罪。”
明月是个姑娘家,不知道其中的厉害,原本没把青环摔倒的事情当回事儿。但宁氏如此一说,她便不敢大意了,忙对旁边的婆子说道:“还等什么,还不赶紧的去叫人传御医?你们两个扶着青环姑娘先去厢房好生躺着。”说着,她又对旁边的粱氏说道:“这位婶子你也先别走了。不管怎么说你是青环的姑妈,若有什么事儿你在这儿搭把手是最现成的。”
明月这里指派着众人行动起来,把青环搀扶进了东厢房在北炕上躺好,早有丫头进正房去回了洛紫堇知道。洛紫堇听了这话后立刻惊讶的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她果然结结实实的摔了一跤,仰面坐到地上,却像是没事儿人一样?”
回话的是个婆子,有过生养的经验,心里很是纳闷青环被重重的一摔,肚子里的孩子还能完好无损。于是忙点头再三说道:“回王妃,奴才说的都是真的,她自己连声说没事儿,又不让传御医。”
洛紫堇和柳雪涛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色后,吩咐那人:“立到去传御医来!群王爷的孩子是能马虎的么?这个青环也太糊徐了!”
那婆子忙回道:“王妃放心,明月姑娘已经吩咐人去传御医了。”
洛紫堇叹了口气说道:“这也罢了。走,咱们去瞧瞧。云骁这孩子也真是的,跟他的奶妈子也不好生看着他。这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可怎么是好!”
柳雪涛劝道:“这不过是个意外,小孩子家活泼些也是难免的。我瞧着他那奶妈子倒是很好,不管怎么说她都是老王妃选的人,听说她家的男人还是老王爷的亲随,这样的人定然错不了。倒是青环,那么大个人了,怎么竟被个刚会走路的孩子给撞到?也太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儿了。”
洛紫堇和柳雪涛双双起身往外走,二人的丫头赶紧的拿了她们各自的斗篷给她们披上。洛紫堇又叹道:“真是不叫人省心。”
青环被丫头们扶着躺倒炕上去,心里正暗暗地着急待会儿御医来了要怎么办,便听见门帘一响,丫头们齐刷刷的转过身去,俯身请安。她也忙着要坐起来,却被柳雪涛抬手止住,劝道:“你这会儿正是要紧的时候,别在活动了。好生躺着等御医来了再说。”
洛紫堇懂得医木,纵然医术说不上精湛也不是什么有经验的老中医,但她却有着急救的临床经验。而且她懂医术在王府也不是什么私密,所口她进门后什么也没说,径自走到青环的跟前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手指切到她手腕的脉搏上。
从脉搏上看青环的确是怀孕了,但一丝流产的征兆都没有这就很奇怪了。
洛紫堇心里赵发的奇怪,难道这个青环的体制真的好到了这种她步?
这换做别人,肯定是要小产了吧?她竟然一丝征兆都没有?
旁边的粱氏不知道洛紫堇懂医术,却见她握着青环的手脸色阴沉如水,瞧不出任何的端倪来,于是怯怯的问道:“王妃,青环……她……”
洛紫堇听见粱氏迟疑的问自己,便抬手把青环的手腕放回去,淡淡的笑道:“青环没事儿。你大可敌心了。不过孩子一天没有安安稳稳的生下来,我们就都不能大意。”
粱氏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忙给洛紫堇跪下磕头,说道:“有王妃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
柳雪涛看着洛紫堇的脸色,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于是说道:“总要请御医过来诊脉后确认无事才行。”
洛紫堇点头,说道:“那是自然。”
说话间御医已经匆忙而至,洛紫堇等年轻女眷皆躲到屏风之后,只留下几个年老的嬷嬷在一旁服侍。
御医进来后并不多话,立刻到榻前诊脉,而赵玉臻也随后进了院门,因见丫头们都聚在厢房门外,便问着其中一个:“怎么回事儿?御医匆匆忙忙的进来是因为谁病了?你们王妃呢?”
丫头忙回道:“回王爷,王妃安好。是青环姑娘不小心摔了一下,所以请御医来给她诊脉。”
赵玉臻听了这话暗暗地长出一口气,丫头忙将门帘打起来,他一低头进了屋门。
屋子里鸦雀无声,御医队真的诊脉,赵玉臻因见这次传来的御医是白苏叶,便冲着他微微一笑,示意继续诊脉不必多礼。片刻后起身对着赵玉臻深施一礼,恭敬的回道:“回谨郡王,夫人从脉象上看一切安好,只是受了几分惊吓。不用汤药,稍作休息就好了。”
赵玉臻点点头,说道:“有劳你了,请借一步说话。”
白苏叶依言跟着赵玉臻出了厢房进了正屋厅里。
赵玉臻落座后,又请他也坐,方问:“白老先生,胎儿真的没事儿么?刚才摔那一下可不轻啊。”
白苏叶也是一脸的惊奇,叹道:“真的没什么事儿,一丝小产的征兆也没有。或许是这位庶夫人的身子从小强壮的练故。不过这种事儿也不能大意,有时候当时没事儿,过一两天才见征兆。还请郡王爷令家人小心服侍为好。”赵玉臻点点头,又道:不知这身孕有几个月了?上次传御医的时候我没在家,来的人也不熟,王妃也没仔细问。”
白苏叶忙回:“两个多月的身孕。”
“两个多月?”赵玉臻惊讶的几乎要站起身来。上次御医诊脉就说两个多月至少两个月。怎么过了这二十多天了还是两个多月?
白苏叶见赵玉臻惊讶的样子,理解为他为人父的惊喜,于是微微笑道:
“是啊,至少两个月的身孕。”
赵玉臻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问道:“白老先生,此话当真?”
白苏叶撵着花白的胡须笑道:“这还有假?郡王爷生在王家,必然明白太医院里的人别的不行,这妇科上定然是马虎不得的。”
太医院每日应付后宫的妃嫔们,天长日久哪个不是妇科能手?若是连这身孕的日子都诊不出来,还怎么在太医院里混下去?
可正是这句话,让赵玉臻的脸色渐渐地苍白起来,他上前两步抓住白苏叶的手,压低了声音问道:“老先生乃国手圣医,小王有一事不明。”
白苏叶见赵玉臻这个样子,心里渐渐地感觉到不对劲儿,于是忙收敛了笑容说道:“王爷有话尽管说。”
赵玉臻便问道:“有没有什么药物吃了之后可以让人有怀孕的征兆,但却并不是真正的怀孕?”
白苏叶细想了想,说道:“妇科症状千变万化,光治疗妇科的药材也不下上百种。王爷说的事情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若是精心研制,也不是不可能。”
赵玉臻又道:“若有此事,那白老先生能不能诊断出来?”
白苏叶又细细的想了想,说道:“老臣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病患,不敢说怎样。”
赵玉臻低声叹道:“不瞒老先生,一个月前王妃传御医来诊脉,那次来的是凌御医,他说的话和老先生一样,都是至少两个月的真孕。”
白苏叶大惊,忙道:“不可能!”
“千真万确。”洛紫堇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一身大红羽缎斗篷裹着她窈窕的身影,旁边站着披着湖蓝色雁翎织锦披风的柳雪涛。
白苏叶花白的眉毛几乎拧到了一起,垂日沉思片刻后,又抬头看了一眼洛紫堇,说道:“请王爷王妃恕罪,容老臣再给庶夫人诊一次脉。”
洛紫堇点头:“好,白老先生请。”
白苏叶这次抱着另一种心情回到了东厢房。
刚刚扶着青环坐起来的粱氏见这位老御医又转回来,心里便咯噔一下。
青环更是忐忑,怯生生的问道:“怎么了?”
赵玉臻随后跟进来,身后还有洛紫堇和柳雪涛二人。进门后赵玉臻便笑了,原本就俊美无比的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自然,粱氏的惊讶和青环的忐忑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只是装作没看明白的样子,说道:“不要害怕,白老先生只是怕你肚子里的孩子再有什么不妥,所以要重新给你诊脉。”
这话说得体贴入微,连站在一旁的洛紫堇都有些微酸,若不是早就知道此事另有隐情,她想自己恐怕回立刻转身离开。这男人——真是太阴险狡诈了。
青环果然感激的红了眼圈儿,乖乖的躺好后又把手腕伸出来。
六十多岁的老御医白苏叶谨慎的坐下来,抬手将手指切在青环的脉搏上
良久。这次诊脉的时间比上次多用了三倍不止。
当赵玉臻和洛紫堇都情不自禁的对视一眼,互相交换迟疑的信息时,白苏叶才微微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转身对赵玉臻说道:“回郡王爷,刚才是老臣一时疏忽。这位庶夫人的脉象实在是有些复杂,老臣一人不敢断定,还请王爷派人把太医院的崔鹤云找来,老臣若是能和他商议一二,就更好了。”
洛紫堇见赵玉臻皱眉不语,便应道:“白老先生先请那边用茶,我这就叫人去请崔鹤云来。事关郡王爷的子嗣,我们绝不敢大意,老王爷和老王妃知道了也定然不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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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苏叶答应着出去,洛紫堇便吩咐明月:“你们好生在这里照看青环,不得有半分闪失。”
明月忙俯身领命。粱氏便凑上来陪笑道:“王妃对青环如此关爱,奴才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和天色也不早了,王妃若是没什么吩咐,奴才先行告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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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雪涛在一旁听了这话,心想这女人是要开溜吧?于是她咳嗽一声不等洛紫堇说话,便上前笑道:“你也真是的,刚才还口口声声的说关心你侄女,怎么如今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安稳下来,你就急着要走?你们家里能有什么事儿这么着急?”
洛紫堇也说道:“天色晚了怕什么,我们这里别的没有,空房子还是有几间的。自然少不了你的住处。还望你看在青环是你侄女的份上,在这里多照顾她一会儿。你也是女人,自然明白女人家这个时候都盼着有个娘家人在旁,是不是?”
粱氏听了这话,知道自己今儿是别想走了,于是仙笑两声,说道:“多谢王妃和夫人一片感情。”
洛紫堇笑了笑,没多说话便和柳雪涛转真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她们两个都不走,却坐在这里吃茶说话儿。伺候她们二人的丫头婆子们也都站在屋子里,东厢房原本就不大,这会儿满当当的站满了人,粱氏和青环连交换个眼色都能被人发现,一时间二人都觉得锋芒在背,心里越发的慌了。
一刻钟的功夫儿,外边的婆子果然来回:“崔御医到了。请王妃示下,是现在就诊脉呢,还是等等。”
洛紫堇立刻吩咐:“请崔御医进来诊脉吧。”
崔鹤云原本是个江糊郎中,本不是太医院里的供奉。只因当年太后随着先帝送圣祖爷的灵枢去寝陵安葬,因舟车劳顿动了胎气,眼看着要小产,随行的御医没有办法,刚好有人说那一带有个著名的雪科郎中,善于保胎,便叫人请了来给太后安胎。
崔鹤云果然是妙手回春,不但保住了太后当时五个月的身孕,而且还预言了生产日期。太后感念他的医术高超,便求了皇上让他到太医院供职。后来太后生下一子,便是当今皇上。如今皇上登基,太后搬至懿和殿,崔鹤云更是水涨船高成了太后的专属御医。今儿若不是安庆王府的人去请,崔鹤云恐怕都不会出太医院的书库。
崔鹤云自然是认识洛紫堇的。当初洛紫堇在太后身边当差,崔鹤云经常去给太后请平安脉,二人少不了见面。只是后来洛紫堇嫁入安庆王府,二人便没怎么见过面而已。
崔鹤云进门后给洛紫堇请安,洛紫堇见他依然是当初那个神采斐然的中年大叔,三十多岁不到四十的样子,儒雅中正,谦和有礼。便微微笑道:“崔御医快快请起。有劳你亲自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崔鹤云见是谨郡王的人来请,还当是郡王妃身上不好,所以才匆匆前来,因见洛紫堇面色红润的端坐在椅子上同自己说话,忙笑道:“郡王妃的事情,下官怎敢怠慢?”
洛紫堇忙道:“不是我,生病的另有其人。真是不好意思,白老先生也在这里,郡王爷正陪着他在别的屋里吃茶。请崔御医先诊脉,待会儿再和白老先生会诊。
崔鹤云此时才明白原来是白苏叶那老家伙遇到了疑难杂症对不付不了了才把自己给召来。
不过此事正合了崔鹤云的心性。做医者做到崔鹤云这个份儿上,自然是非疑难杂症不能引起他的兴致。于是哪里还在乎是给王妃诊脉还是给丫头瞧病,转身在丫头的引领下坐到那边的床榻前,抬手给青环诊脉。
崔鹤云一上来便抱了谨慎的心思,因为他知道白苏叶不是泛泛之辈,能叫他说不出来的症状绝非一般的疑难杂症。于是他细细的诊脉,用心的判断。片刻之后,嘴角却露出一丝浅浅的冷笑。
洛紫堇见崔鹤云诊脉后站起身来,便问:“崔御医,怎么样?”
崔鹤云笑了笑,说道:“果然有趣,请王妃恕罪,下官要先和白老先生说几句话。”
洛紫堇点头:“这个自然。”说着,便对柳雪涛说道:“雪涛你在这里等着,我带崔御医过去。”
柳雪涛自然明白洛紫堇这是不放心这些丫头婆子们守着青环,此时差不多已经可以确定怀孕之事的蹊跷之处,决不能在这种时候让有心人钻了空子。于是她点头说道:“好。你放心吧。”
洛紫堇点头,带着崔鹤云出了厢房的门径自进了正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