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晴朗无云的天空。
十二骑兵护送之下,赤眼白马依旧显得分外惹眼。一行人朝着南方赫然前行,马蹄踏下,尘土飞扬而起,放眼望去,竟是朦胧了视线。
赤眼白马之上,荻傲怀里躺着虚弱的女子,他的手环过了她,牵着缰绳。他时不时低下头,望着怀里的人儿,却是担心地皱起了眉头。
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了,这可怎么办是好?
可是她的脾气倔强,他又是如此无可奈何!
“皓月!我们停下了休息一会儿罢!”
荻傲收了目光,抬起头望向前方,凝重了神色,却是对着怀里的人儿,轻声说道。
古招欢听到了他的话,只是摇摇头。秀眉微酢,却是坚定万分地说道,“皇兄!不要停!朝着南烷前行,我要去看看,我要去……”
说着说着,更是气若游离。
荻傲瞧见她呼吸紊乱,脸色泛白,一下子心急如焚。他赫然停了马,搂紧了怀里的人儿,喝道,“你的身体受不住!难道你都不要命了吗?”
终究不过是天旨罢了!不去执行又如何?
占星师们预言她会是拯救苍生之子,可是又有几个人能说个百分百确定?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不想管那些,他只知道她再这样下去,身体一定受不住!
白马停下了马蹄,身前身后的骑兵也让马儿停下了马蹄。
一行人在这寂寥无人的山道里停下了步伐,静静地等候着王的下文。
古招欢沉静地靠着他的胸膛,感觉到马匹停了下来,身体还是难受。长时间的奔波让她感觉浑身酸痛,更是有些恶心想吐。
但是,为了见到他,为了确认一切,她必须要马不停蹄地赶去。
她不想与他处于敌对的状态,更不想看见一个嗜杀成性的皇甫御人。
如果他真得就是那妖孽煞魇转世,并且已经残暴到不能忍睹的地步,那么她只好用自己的血来祭奠他,让他消失于世上。
若是他还保有自己的神志,若是他还有一丝半分的清醒,纵然是万夫所指,她也不会放任他。
她会找到七颗苍狼星的转世,消除煞魇。
皇甫御人……你是否还保有一丝真性情?
古招欢将腹中的酸涩全部咽下,手抓紧了荻傲的衣袖。她抬起了头,一双眸子迸发出犀利的光芒,一时间让人移不开眼,仿佛会被蛊惑。
“哥!不要停!我承受得住!让我去!我可以的!”她的声音很轻,可是却字字清晰。
荻傲叹息了一声,却也固执地说道,“不行!你身体太过虚弱,不易再前行!”
而他的心底还保留着一份私心,他自私地不希望皓月与那个暴君见面。如今的皓月,太过美丽,也太过孱弱了,只要是男人,都会燃起无穷地保护欲。
他怕到时候,自己会失去皓月……
古招欢伸手抚向了他的眉宇,轻声说道,“哥!不要担心!我不会有事!从小你就最疼爱我,所以你不会让我心有不安,是不是?”
“皓月……”他痛苦地呻吟,无奈于她的话。
他的皓月,总是会如此轻易抓住他的弱点。知道自己无法抵挡她的撒娇,无法抵挡她的央求。他感觉自己此生被她所惑,却是甘之如饴。
荻傲深深地注视着她,有些咬牙切齿地说,“你的身体若是支撑不下去,一定要告诉孤兄!若是你在半路上昏了过去,我一定将你带回歆月国!”
“……”古招欢点了点头,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容。
荻傲有些怔忪于她的笑容,这才抬起了头,视线望向荒芜无边的前方。微微凝眸,双手扯动缰绳,喝了一声,继续前行。
而身前身后的骑兵们,也在同时继续起程。
一行人再度踏上了前往南烷的旅程,从这儿抵达南烷却还有半月这久。
古招欢抬起头,望向那片蓝天。
但是她的耳边却可以听到南烷国所哀唱的亡歌,而她的鼻间仿佛可以闻到那血腥的肃杀味道,她终究是闭上了眼睛,心里微微叹息。
皇甫御人……
你还是将南烷攻破了吗……
尘土依旧飞扬,只是日月开始交替,天色也在不知不觉中暗了下来。日落月升的时候,天空也深沉一片,惟有星光闪烁在眼前。
南烷皇宫内,公主所居的殿院被重重封锁,而南烷国的云惜公主也被御王囚禁于凤仪殿中,求生不得,求死也不能。
殿内,没有一名宫女。
殿外,是皇甫王朝的士兵。
“王!”忽然,紧闭的房门外,响起了士兵恭敬的请安声。
云惜感觉到了一阵害怕,她抓紧了那把匕首。如果那暴君真得要侵犯自己,她又该怎么做?她不怕死,可是她怕她死了以后,南烷的子民会生不如死!
他是如此残忍不仁的暴君,所说之话一定会兑现。
正当她慌乱无措的时候,却瞧见房门被人紧紧地推开了。瞳孔迅速扩张,那邪魅的俊容再次赫然闪现在眼前,她顿时一怔。
皇甫御人走进了殿内,反手将房门关上了。他的双眸在关门的同时,扫过桌子上摆了一桌的菜肴,却见她未曾动过半分。
“为什么不吃饭?怎么?你是在与本王做无声的反抗?”他轻声说道,却带着几分玩味。
云惜只是愤愤地咬着唇,不言不语。
他见她顽固的样子,径自走到了她向前,勾弯着嘴角,伸手一把将她的下巴捏住,甚至是将她的头强行抬起,面对着自己。
“……”云惜被他捏得生疼,可是也没有喊一声痛。
终于,瞧见他那双绿眸,感觉自己被他的那份苍翠所吸附。她一下子愣住了,甚至是恍惚了神色,竟然连那份羞愤也化为无形。
皇甫御人望着她固执的神情,脑海里一下子回想起那张同样固执的容颜。他不动声色地松了手,径自坐到了另一旁的位置上。
“不要我说第二遍!吃饭!”他说完,手端起碗,沉静地开始吃饭。
云惜没有想到他会这样,纵然是不甘愿也没有办法。她颤抖了手,小心翼翼地端起了碗,与皇甫王朝的暴君同桌用膳。
很安静,安静到让人觉得窒息。
皇甫御人匆匆地吃了几口,突然放下了手中的碗。
而一旁的云惜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她更是紧张地将碗放下了。一双眼睛谨慎地盯着他,她害怕他下一个突然的动作。
“记住!不要想着自尽,不然的话,南烷剩下的人都要陪葬!”
皇甫御人沉声说完,他站起身来,衣阙飘飘,走向了房门的方向。他伸手打开了房门,径自出了殿,扬长而去,头也不回。
仍旧坐在椅子上的云惜瞧见他离去,只是松了口气。
可是她有些不懂,暴君分明说要让她侍奉,可是为什么只在这里吃了一碗饭,就走了?难道说,这所谓的侍奉,不过是陪着用膳?
她摇了摇头,不想再去猜。
而殿外,自皇甫御人踱出院落之后,殿院的角落里,忽然闪现一黑一白两条身影,两人望着皇甫御人离去的身影,只是沉沉叹息。
果然还是如此……
十年以来,主子征战六国。
在这一场又一场的征战期间,每每瞧见容貌有半分像古招欢的女子,主子就留她在身边。可是却也不宠幸她,只是让她陪着自己吃饭。
每每又是用膳之后,就转身离开。无论对方是何等倾城倾国,也无论对方是如何妩媚才情,在主子眼里,只是在寻找那抹神似罢了。
可是这天下之大,却也没有第二个古招欢了!
已是深夜了,皇宫内沉寂一片。
原本是南烷国君的寝宫,现在已沦为御王的塌所。此刻,皇甫御人遣散了所有的侍卫。他独自一人坐于栏杆上,抬头望向明月。
“嘶--”小青蛇不知道从何处游了出来,它灵活地绕着栏杆游到了他的身上。蛇身更是撒娇地蜷缩在他的手掌中,亲昵地蹭着。
他低头,乌黑的发丝滑落于胸前。
皇甫御人望着手掌上蜷缩成一团的小青蛇,他柔和了眼睛,喃喃地说,“一条,我真没用呵!”
“嘶嘶?”小青蛇抖动着脑袋,似乎是在问他原由。
他的声音更加深沉了,轻声说道,“对自己说好了,每年只有一天才去想她!可是今天,还是忍不住多想了她一天!最近,我想她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呢!”
“是不是因为,昨天忽然就梦见了她呢……”
皇甫御人说着说着,感觉到了疲倦,他不禁闭上了眼睛。微风吹拂而过,那乌黑的发丝随着微风轻轻飘动,却也将他惆怅的俊容遮掩了。
“嘶呜呜呜--”小青蛇呜咽了一声,耷拉下脑袋。
他感觉到自己的眼眶一阵湿润,心里盘旋着的疑问却越来越大。他突然好想知道,不知道她是否记得他的话,不知道她是否还戴着那个手镯……
更不知道她如今过得怎样……
突然,他眉宇一皱,双眼慢慢睁开,眼底的那份阴绿光芒深邃无底。他伸手抚摸着小青蛇,沉声说道,“养精蓄锐一个月,继续攻打下一个国家!”
“一条!你说说下个国家是打下歆月国还是东俘国?”他百无聊赖地问道,口气更是轻飘。
小青蛇连忙甩了甩尾巴,却是随意地指向了东面。
“呵!那下一个就打下东俘国!”
他手指点在了小青蛇的脑袋上,犹如点中了那一片异国江山。
夜深透了,寒月一瓢高高地挂在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星辰被厚实的云朵所淹没了。这一夜的孤寂,冷得不仅仅是身体罢了,还有那一颗死了十年的心。
同一轮弯月下,古招欢忽然轻轻地颤抖了身体,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
这只手腕上,原告一直带着的赤龙手镯已经消失不见了。只是手腕处,有一圈微微泛红的痕迹,犹如胎记一般。
“冷吗?”耳边响起荻傲的轻声呢喃,将毛毯裹在了她的身上。
她点点头,伸手揪紧了毛毯,埋在毛毯下的手,却轻轻抚摸过那一圈胎记。
半个月之后。
时间如水一般流逝,半个月时间一弹指转眼度过。甚至是尚未让人来得及回顾,就已经走得没了影子,只是日出日落依旧,月上眉梢依旧。
而南烷国,也依旧惨败如厮。
士兵们将南烷国上下洗劫一空,将所有的金银珠宝美女统统运回了皇甫王朝。整个南烷国被全盘挖空了,只剩下些老弱妇孺,或是连走路都还摇摇晃晃的孩子。
稍许年长些的孩子都被派去城外埋尸,士兵们每日一早都会让他们集合,到了日落的时候,才会押着他们回来。
整整半个月时间,却也没有将城外的尸体清理干净。显然,还需要花上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完全处理完毕。只不过在这段时间内,南烷的子民们却接二连三地病倒了。
恐怕是因为这尸体过多腐烂的原因,瘟疫以及疾病开始散布。
孩子们病得昏睡不起,每天都有幼小的孩子死去。而妇孺们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她们无力挣扎,连温饱都成了问题,更不要提救治了。
眼看着孩子们一个个死去,南烷国在这半个月时间里几乎是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当下,瘟疫四处蔓延的消息终于传到了莫不凡以及曲阴阳的耳朵里。他们两人得知此事之后,急忙奔到了大阳殿回禀主子。
侍卫们瞧见来人,朝着殿内喊道,“莫将军到!曲军师到!”
两人在大阳殿外驻足等候了片刻时间,直到殿内响起更为深沉的男声,“宣!”得到了主子的首肯,他们这才迈开脚步,走进了殿内。
大阳殿原本是南烷国每日朝堂议事的正殿,自从攻下南烷后,这大阳殿也沦为御王闲来无事休息的之所,以及小青蛇栖息的地方。
刚进殿,就瞧见了一阵白刃刀光,让人眼
花缭乱目不暇接。
莫不凡与曲阴阳被他那杀气十足的剑法所震慑,不由得提了一颗心。已经有许久不曾见到主子耍剑了,似乎自从十年突然回国之后,就再也不曾见到。
这把长软剑,之前一直由百媚收藏着。
主子成了帝王后的第十天,长软剑被人送回朝都。可是百媚以及千焦却死也不肯再出谷,甚至将百花谷设下奇门遁甲阵,不让任何人栖近。
当时,主子只道了一句话--若是见了他们,一定杀之而后快!
他们不知道这其中原因,但是两人心里都有感觉。这一切与主子与古招欢突然的失踪肯定有关系,而且也与古招欢的消失不见更有直接关系。
剑光闪烁,剑气横扫四周。
“刺--”
莫不凡的左脸颊以及曲阴阳的右脸颊都被剑气所伤,划了一道伤口。两人站在一起,这两道伤口却也对称,显得有些可笑。
皇甫御一个转身,潇洒地将长软剑收回到腰间。
他扭头,瞥了眼蜷缩在一旁角落里的小青蛇,忽然沉声喊道,“一条!过来!”
“嘶?”小青蛇急忙抬起了脑袋,黑漆的眼珠一转,飞蹿起身,蛇身缠绕住他的手臂。
皇甫御人没有理会他们两人,径自走上了宝座。转过身来,沉稳地坐在了宝座之上。他望着大殿中央的两人,那双绿眸没有浮现起半分温度。
“王!”曲阴阳朝前跨了一步,双手作揖道,“已有半月之前,南烷国感染了瘟疫,臣起奏王,命都城的太医大夫救治!”
“臣也请命!”莫不凡与他站在一条线上,齐声说道。
皇甫御人只是单手一撑,俯视他们两人,“他们死了,与本王何干?既然是奴,就算是死尽了,也没有半分关系!”
“可是,王!这南烷国里只剩下些老弱妇孺,孩子无辜,妇孺无辜啊!”莫不凡是个直性子,他不禁开口求饶道。
“王请三思!”
皇甫御人的目光更加寒冷了,他凝眸,沉声说着,“一个是本王的将军,一个是本王的军师!怎么?想要忤逆本王?本王说了不医就是不医!”
“谁再多说一句,本王就处死谁!”
“莫不凡!你现在给本王马上回朝,一刻也不许耽误!”他眉宇一凛,不容人拒绝的气势足够将人威慑。
莫不凡深呼吸一口气,却还是低下了头,“是!王!”
随即,他转过身,不言不语走出了大阳殿。
曲阴阳瞧见他离开,心里面却是另外一副心思。算来容容姑娘已经临近产期,就在这几日便会临盆,难道说主子只是找了个借口,让不凡回去陪产?
他心里一紧,连忙抬头望向宝座上的王,却发现他的目光深邃而悠远。
同一时刻,另一匹人马经过半个月时间的不停奔波终于抵达了南烷国的边境。十二匹黑马,以及一匹白马立于山头。
从山顶一眼望去,瞧见了尸体的残骸,闻到了腥臭的腐尸味道。
古招欢的视线扫过了这满目狼籍,有些痛苦地皱起了眉头,这里的场景,太过悲戚了,让人触目心惊。
她幽幽叹息,心却悸动不已。
终于还是到了……
皇甫御人……你真得嗜杀成性了吗……
风更加寒冷了,今日的雾气也有些浓重。远远望去,那一座都城显得更加萧瑟以及模糊。只剩下一框轮廓的都城,早已没了当日的繁荣。
在那都城之上,皇甫王朝的帅旗已经占领了南烷。
古招欢望着那旗帜,突然收回了目光。她缓缓地抬起头,对着身后的人轻声说道,“哥!我想进都城瞧瞧!”
“皓月!太过危险了!”荻傲皱起了眉头,不悦地说道。
看这情形,暴君攻破南烷大约有半月之遥。只是士兵的尸体以及残骸,依旧如此之甚。南烷国此时一定是门禁森严,岂会让人轻易入内?
他们此刻若是去了,恐怕是凶多吉少!
古招欢瞧见他眉宇紧皱,心里也明白他的难处。
他是获傲,歆月国的帝王,帝王一向是身不由己,身上背负着整个歆月子民的命运。他的生命早已不仅仅是自己的,更是整个歆月国的。
现在,她提出了这样的请求,连自己也知道太过轻率了。
可是她不得不去,因为……
她已经闻到了瘟疫蔓延的腐烂气息,以及孩子们痛苦死去而不能发出的呻吟声……
古招欢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在他的注目之下,慢慢地下了马背。她站在马前,眉宇一凛,突然单膝半跪在地,竟是无法比拟的气势。
“王!请容许皓月进入南烷一探究竟!王身份尊贵,是一国之君,不应涉险!皓月恳请带四名骑兵化妆随行,现在旭日当头,日落之前,皓月一定平安归来!”
她的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微风吹拂。
原本包着头发的发巾因为这一路的颠簸,加上之前的举动而松动。风突然加了劲在吹拂,那头巾就被风吹散至远方。
山崖的天空处,那一抹方巾显得更加显眼。
忽然,众人露出了一抹惊诧,沉静了自己的呼吸。在他们的面前,银发及腰的女子,白皙几近透明的肌肤,以及清澈水漾的双眸。
她的笑容,像是易碎的水晶,叫人无法拒绝。
只是她周身散发出来的那种气势,使得众人浑身一颤。纵然是王,也是愕然。歆月国沉睡了十二年的皓月公主,有一种特殊的压迫感,却不会让人感觉不适。
荻傲瞧见她这气势,又见她神情庄重,他不禁摇了摇头,感叹道,“皓月!那你就选四人随你同行!记得一点!”
“日落之前,一定要平安归来!不然的话,纵然你不让我为你穷兵黩武,恐怕也不行了呵!”他说着,露出了一抹明媚的笑容。
知道她不让自己入险,纵然他固执着要跟随,她也会找出千万理由拒绝自己在她左右。她的皓月,总是如此善良,顽固却又让人心疼。
“是!王!”
古招欢听见他这么说,那份笑容更加璀璨。在阳光下,美丽得如同上苍降下的魂动生灵。银发也北极光着奇异的光泽,一副安宁的模样。
片刻之后,古招欢与另外四名骑兵已经乔装打扮完毕。
他们将自己化为了一路乞讨为生的乞丐,破衣褴褛,为了不让守卫的士兵发现半分蛛丝马迹,他们甚至是将那些尸体已经腥臭的衣物剥下,换在了自己身上。
古招欢更是将自己脸上化了一块红色的胎记,彻头彻尾地装成了一名妇孺。
胎记将她半张左脸遮了去,显得狰狞以及丑陋。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一时间有些恍惚。不由地想起,自己这张丑陋的左脸,他曾经轻轻吻过。
为了不引起注意,一行人三三两两地进城。城门前,守卫的士兵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兴许是感染了王的气,他们比起普通的士兵更加勇猛。
古招欢躬着背,步履阑珊地走进城去。士兵们的眼神,也在这个时候上下扫视。她提了一颗心,面色却沉静着。
突然,其中一个士兵开口喊道,“站住!”
古招欢心里顿时一惊,无可奈何地停下了脚步。
而在这个时候,不远处身穿黑衣佩带铠甲的男子正朝他们奔来。他的身后带了一行精锐的骑兵部队,瞧这样子,让人感觉此人颇有来头。
守卫的士兵们瞧见来人,顾不上其他,连忙将正在进城的人推到了城内的一旁。
纷纷单膝跪拜在地,齐齐吼道,“莫将军!”
“恩!”宝马上的男人瞥了他们一眼,带着骑兵奔出了城。
古招欢以及其余四人也来不及多看那将军,乘这个时候,逃到了人群后,淹没而去。终于顺利进了城,也不免松了一口气。
她低下头,轻声呢喃,“莫将军……”
莫将军……莫不凡……
呵!这一别竟然是十年,莫不凡、曲阴阳……你们二人始终还是陪在他的身边吗?
“王突然下召要驾临城北,说是要看看瘟疫蔓延的地步!”身边突然跑过几个南烷子民,惊奇地说道。
“王终于肯派太医救治了?”
“据说并非是这样,我们一起去乞求御王!说不定王就答应了!”
身边的人统统朝着城北奔去,四周飞扬而起一阵气流。古招欢转过身,望着众人奔去的方向,忽然凝重了眼眸。
古招欢伫立于原地,忽然抿紧了唇。而她的手,在宽大的衣袖遮掩下,竟然弱弱地颤抖着。而自己手腕上那圈胎记,忽然让她感觉灼热异常。
赤龙手镯……
黑魔王所遗留下来为了镇压妖孽煞魇的赤龙手镯,即使是化为无形,却也在这个时候发出了属于自己的颤动吗?
它一定是感觉到了……
煞魇正在附近的原因……
身边四位骑兵已经等候多时了,他们见皓月公主神情涣散,不免有些担心。为着的侍卫走到了她身边,轻声说道,“公主!时间有限!”
初冬季节,一天的时日本来就比夏暑要短上许多。方才乔装打扮就已经用去了许多时间,现在离日落之前仅有两个时辰了!
他们必须要平安护送公主出城,不惜任何代价!
古招欢听见身旁突然响起的男声,这才猛地回了神。她抬起头,望向城北的方向,双眸泛起涟漪,轻声说道,“前往城北看个究竟!”
随即,一行人朝着城北的方向奔去。
大约一柱香之后,终于从城南到了城北。
城北的大街小巷里,四处可见孤儿寡女穷苦的模样。病入膏肓双唇泛紫的孩童,还有因为饥饿而倒地不起妇孺,更或者是已经奄奄一息的老人。
这一副惨状,看在古招欢的眼底,让她心里一紧。
忽然,身边走过一个孩子。他端着一碗清粥,颤颤抖抖地走过她身边。他死死地盯着这碗粥,他要端着这碗粥,拿回去给已经病倒的妈妈喝。
“妈妈……等等我……”
“妈妈……啊……”
但因为饥饿和病痛,使得他突然双脚无力,一下子摔倒在地,手中的碗也随着身体的倾倒而摔落至地,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眼看着孩子快要摔倒在地,千钧一发的时候,一旁的人伸出手将他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孩子惊魂未定,只是自己的目光瞧见那碗粥已经洒了一地。而一旁更是有人纷纷扑了上来,拿着碗的碎片,将残留的清粥喝了个精光。
“啊--”孩子大叫出声,挣脱了古招欢的束缚。
他一下子跪拜在地,颤抖地端起碗的碎片,一下子大哭出声,“妈妈!粥没了!妈妈啊!妈妈!我真没用!粥没了!”
由于战争,使得全国上下的粮食都拿了出来充当军粮,国亡了之后,皇甫王朝的军队更是将所有事物搜刮一空,每天每一户人家只可以领到一份清粥。
现在,他们家一天的食物都没了,妈妈该怎么办……
孩子悲伤的痛哭,使得人们都陷入一股特别忧伤的气氛之中,无法消散。只是丧家之国,亡国一旦覆灭,却已经能够料到如此的情形。
“哇哇--哇呜--”远处,刚出生不久的婴儿还在啼哭。
古招欢抬起头,却发现天空阴沉得吓人。在这份阴郁里,自己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她几乎可以想象到日后九国生灵涂炭的场景,惊讶到睁开了眼。
她连忙转过身,将摔倒在地的孩子从地上扶了起来。手碰触到了他的手腕,却发现他的体温高得吓人,显然已经高烧很久了。
“你--”古招欢心里一酸,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街道的那一头忽然奔跑来了一行军队。士兵们拿着枪矛朝他们奔来,更是将街道两旁的已经脆弱不堪的人推到了角落。
随即,士兵长拿刀指着四周的人,大声吼道,“王回到!南烷的奴们,还不快点跪
下迎驾!若是再不下跪,格杀勿论!”
“……”所有人听到“格杀勿论”这四个字,统统跪倒在地。
古招欢被士兵们压到了一旁,她扭头瞥了眼四位骑兵,让他们按兵不动。她突然感到自己有些紧张,也随着众人一起跪拜在地。
手腕的灼热感,越来越强烈了。
“嗒嗒嗒--”远处,响想了马蹄的沉沉声响。!!!!
古招欢拥挤在众人身后,她悄悄地抬起头,望向街道尽头,赫然闪现的宝马以及马背上的身影。双眸忽然睁得大大的,眼眶泛起一阵湿润。
宝马上,是身穿黑衣披着金色披风的王。
目光深沉而悠远,绿眸不经意间扫过众人,却没有为任何人停留。只是那双眼眸深处的寒光凛然,让人感觉全身犹如冰封。
古招欢望着他,一下子颤抖了身体。
他的容貌似乎并没有过多的变化,依旧英俊如往昔,只是眉宇之间,多了几分嗜血以及冷凝。
他的唇,勾勒的弧度还是那么邪气。
这张熟捻的轮廓,不过是成熟了一些,不过是嗜血残忍了一些……
十年了……
眨眼之间,他与她已经十年不见了,而她只与他一个月未见……
只是她不知道,这十年时间里,他究竟还是不是自己记忆里那个皇甫御人?是否还保留着那份真性情?是否还记得她?
皇甫御人驾御着宝马朝前慢慢踱去,他沉声说道,“南烷瘟疫泛滥,现在,将已经得了瘟疫的奴,统统都扔出都城,是生是死不再理会!”
他的话,让所有的人一惊,顿时哀求声连绵不断地响起,震彻云霄。这份哀求声里,夹杂着人们的绝望,以及那份对于死亡的惶恐之心。
www✿t t k a n✿¢ ○
“王开思啊!我等请求王派太医诊治!王开恩啊!”
“御王开恩啊!御王一一”
“……”
一直跟随自己主子的曲阴阳,听到了他的话,登时一愣,心中百骸。
自己原先以为主子同意来城北勘察病情,可能会有转机。只是自己万万没有想到,此刻竟然会下达这样一个残忍的命令。
难道,主子真得成为暴君了吗? щщщ тtκan co
古招欢目光一凛,望着离自己不远的皇甫御人。而他黑色的长发,在空中飞旋而起.犹如让人室息的绳索,掐住了她的颈项,她痛得无力呻吟。
瘟疫乃是天灾人祸,现在他竟然下令将得了瘟疫的人统统扔出都城,不予理会?他这么做.不会得到任何控制,只会让瘟疫更加蔓延。
到时候,病人因为痛苦四处奔走,将瘟疫再带到其他国家去,后果真是不敢设想!
古招欢抿紧了唇,清澈的双眸闪烁过一丝慌乱。她握紧了拳头.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是否应该冲出去,制止这一切?还是再静观奇变?
“走!快点!放手啊!听到没有?”
士兵强行从一旁的妇孺手中抢下已经得病的孩子,却因为妇孺迟迟不肯松手而大为动怒。
妇孺急忙扭头,哭着哀求道,“不要啊一一放过我的孩子!王!放过我的孩子!她才刚出生,甚至还没有睁开眼!”
“那么小的孩子,请求王放过她吧!王开恩啊!”
“让本王放过一个将死的奴?呵!既然你如此袒护,那就陪看你的孩子,一起去死!”皇甫御人说着,嘴角勾弯着一抹残忍的笑。
“将这女奴一起拖出都城,自生自灭!谁再敢胆说上一句,统统拖出都城去!”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声音飘渺地响起。
“呜一一”妇孺登时痛哭下已.看着自己的孩子,她流下了伤心的泪水。
而在孩子与自己的性命之间,她毅然做出了决定。她更是将孩子抱紧在怀里,哭着说道,“王!我愿意被放逐我愿意被放逐!”
“王!我也愿意!也恳请王放逐我吧!”
“恳请我也放逐我!我也愿意!”
“……”
同时,其余的妇孺也哀求出声。她们也拥有得了瘟疫的孩子,知道自己会与孩子分离,母性之下,大胆地向王提出了相同的请求。
古招欢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却在这个时候,万分期待他会做出的决定。
他会怎么做?皇甫御人……
“好!”一直沉默的皇甫御人突然开口了,却只说了这一个字。
古招欢却心里一喜,他终究还是保有几分性情,他终究没有被那妖孽吞噬了全部心智。所以,他决定成全孩子以及母亲?
场面在刚才有些混乱,却因为王的话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之中,呈甫御人幽幽开口,却是更为冷凝以及嗜血,“既然你们如此想死!那本王就成全你们!”
“来人!将方才所有说要自我放逐的奴统统拉出城外砍了!”
他的话音刚落,满城又是哭声一片,呜咽声夹杂着深深的绝望,让人感觉心悸以及心骸。而他的容颜,依旧残忍血腥,狂妄无比。
古招欢听见了他的话,怔忪地望着他,心里顿时一沉。
难道说……
真得没有自己的心智了吗?皇甫御人……
士兵们已经开始动手抓人了,他们没有半分感情地将妇孺以及婴孩统统抓起。用铁链栓住了妇孺们的脚,婴孩们被妇孺们抱在手中,或者是牵在手中。
身边的空气都变得紧张以及慌张,只是感觉一个又一个的人被挖起,她的心,也在这个时候仿佛空了一般,渐渐下沉。
仿佛快要淹没至谷底了,她快要室息了……
就在所有人叫哭连天的时候,就在士兵将她身边的妇孺以及孩子抓走的时候,就在那些可怜的人戴上脚链的时候,就在悲伤死寂气氛蔓延的时候……
“住手!”清脆的女声响起,犹如天籁一般。
原本跪拜在地人群里,一个穿着褴褛的乞丐突然站了起来。众人寻声望去,却见她半张脸都是狰狞烧红的胎记,另一半脸的肌肤却是几近透明。
头上包着布巾,那一双眼睛,倒是清澈透明。
而她的气势,竟然让所有的人都感觉庄重以及神圣?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士兵长瞧见这大胆犯上的乞丐,他想也不想,抽起马鞭就朝她身上挥去。辛辣的鞭子,一下子抽中了她的身体,也将她包着头发的布巾抽飞了。
布巾掉落至地,那一头原本被包裹的头发也随之落下。
三千银发,让众人惊为天人。
古招欢吃痛地按了这一鞭,只感觉自己浑身剧痛无比,好象被人抽走了灵魂一般。她不禁吐出一口血来,却是强忍着不让自己倒下。
“住………手……”声音已经虚弱到不行,她镇静地望着那一双绿眸的主人。
四位骑兵没有料到公主会突然冲出人群,此刻他们四人急忙飞身出了跪拜的队伍。四个人誓死守护在她周遭,更是冷凝了气焰。
其余的人已经完全怔忪住了,他们从来也没有见过拥有如此发色的人。
银发耀眼,除去那半张拥有烧红胎记的脸颊,依稀可以瞧见她是如何倾城倾国的动人模样。光是眉宁之间散发出来的柔弱气息,就已经让人叹息不已了。
虽然她衣衫褴褛,看似与乞丐无异,但是所有的人都可以感觉到她的奇特魅力!
“……”曲阴阳瞧见了这名女子,心里也是诧异万分。
这个半脸胎记女子,一瞬间的感觉与古招欢太过相似!十年时间里,遇见过无数相似的女子,他原先以为南烷国的公主云惜是最为相似的人!
可是现在,他不禁摇了摇头,否认了自己的判断。
眼前的女子,她不紧是相似罢了,是神似!那种神情,那种感觉,像极了古招欢!但是她分明又与古招欢长得不一样,而且银发三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情?
与此同时,士兵们的动作停了下来,南烷国的子民们也齐齐地注视着这拥有银发的奇异女子。他们已经完全被怔忪住了,气氛一下子凝固了。
而在宝马之上,皇甫王朝的王,微微眯起眼眸望着站在中央正注视着自己的女子。
四目相对,他的眼神里流转着几许冷然,而她的眼神里却流转着几分惘然。只是这两双眼神里,同样都是如此惆怅,或者说还夹杂了几许悸动。
似有若无的感觉,瞬间触动心弦。
“住手……”皇甫御人……
古招欢忍痛皱眉,鞭子的抽痛,让自己感觉身体已经火辣辣似烧一般。她更是气若游离.眼前慢慢模糊了视线,头也晕旋难挡。
可是,她不能就这样倒下去!
“住手……不要这样………不要……”她轻声呢喃,声音里却流露出一丝心疼。
瞧见了他这样残忍嗜血的模样,听见他没有一丝人性的命令,面对是苍生黎民,而她作为神之子,与他是完全敌对的两者。
她应该隐忍,她应该消除他才对,可是却还是忍不住忽然心隐隐作痛。
望着他,忽然扬起一抹酸涩的笑容,却是同样灿烂无比。
他一定不会知道,她的笑容,有多么无奈……
皇甫御人怔怔地望着眼前正不卑不吭地注视着自己的女子,因为她那双眼睛,因为那分转瞬即逝的疼痛,他的心湖忽然坠落一粒石子。
双眸一紧,心头翻滚剧烈。
他抓紧了缰绳,望着她,大声喝道,“将这个奴给本王拿下!”
“是!王!”士兵们收到王的命令,更是齐齐回道。随即,所有的士兵都将刀枪对准了四个乞丐打扮,守护着的银发女子。
气氛瞬间转变,一场血腥杀虐即将展开。
四个骑兵己经感觉到了自己的气弱,也许从一开始被公主选中入城的时候起,就知道也许有这样一个时刻!不!是从誓死跟随傲王的时候开始,早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他们四人,现在是为了傲王而活,为了公主皓月而活!
士兵们已经呐喊着冲了上去,他们奋勇无比,完全不顾生命,甚至是将王的命令奉为天旨一般。一阵刀枪铿锵之声,无数的士兵倒下,又有无数的士兵继续上前奋战。
四个骑兵也在这场肃杀中,被伤得没有了力气。
而被四人守护包围的那名女子,却仍旧是淡淡地笑著,只是一丝血迹从嘴角流淌而下。她望着宝马之上的男子,轻轻地开口了。
“放了他们!不要这样!”
“……”皇甫御人听见了她熟悉的口吻,淡然笑容,却又带着疼痛的眼神。他一下子眯起了眼眸,再也无法把持自己的心神。
突然,身子一跃,朝着她的万向飞奔而去。
空中划过一道黑色的身影,赤金色的披风更是让人感觉绚烂。而他飞扬的发丝,俊美的容颜,以及那双绿眸离她越来越近。
皇甫御人飞身奔同她的同时,拔出了腰间旋着的长软剑。只是随意地挥舞了几下,就将守护在她四周的四人统统歼灭。
“公主一一”四人齐齐吼出了声,极其不甘地倒地,然后咽了气。
血液从他们的脖子里缓缓流出,像极了在皇甫山庄的时候,所见到的那一幕。她感到一阵惆怅,那时候会将她的记忆消除,恐怕是因为那份自卑吧……
他其实自卑又自负……
不愿意让任何人瞧见他背后的狰狞烙印……
古招欢眼见身边的人倒下了,而他也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她望着他,感觉如此遥远以及沧桑。只是她不知道,他是否还是记忆里的皇甫御人……
那个假装成傻瓜,那个知道自己命运,那个背负了太多却又无能为力的皇甫御人……
那个宁愿伤害了她,也要让她忘记自己的傻子……
鞭子的疼痛,身体的虚弱,眼前模糊到不行,她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此刻,她竟然只想问他一句一一
皇甫御人……
你还记得我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