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健告诉我占小满这段被尘封的记忆有些乱,每次进入的场景都不太一样。目前来说,她只来过四次,除去第一次的试探,其实也只有三次。史健觉得可能是占小满的精神比较涣散,一般来说大部分精神力强且专注的人都会很容易在与催眠师的互动过程中被带入到特定的轨道从而被催眠。
而这部分人的催眠互动都是线性的,是可以给他们开门帮助他们去寻找下一层的因果联系的,最终把整个世界观都连起来,形成一个完整的故事。然后你就能知道他曾经遭遇了什么,然后需要怎么做。
占小满的世界观比较破碎,跳跃性极强,一下子村东头,一下子省政府的,实在难以把控,连史健都不知道下一扇门打开后,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她的架构是随机的,而且中间还有很多不太合理的部分,所以不太好串联。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些所有的碎片里都有一个关键人物,那就是何大河。
“所以我有理由相信,他们是真心相爱过,而且非常相爱,还有你再看看这个。”
这是第二次催眠的案例记载。
这一次的场景就十分诡异。
是一个老旧的车站,占小满穿着白色的衬衫和牛仔裤,站在那。目光呆滞,她的右手拎着一个咖啡色的手袋,里面是什么不知道,左手紧紧的攥着一份A4纸,看不清楚内容。她就这么站着,看着远方的站台,天黑快就黑了,站台上的人流渐渐多了起来。这应该是最后一班列车,列车到站载走了站台上所有的人,但是不包括占小满。
接下来就像是快进的影片一样,从白天到黑夜,场景没有很大的变化,都是列车快速的进站,然后接走所有的人。占小满则永远保持着相同的姿势和表情,像个僵尸一样的站着。
史健曾引导性质的让她上车,可当她走进车厢后,却是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站台,如此无限的循环。
当走到第七个循环的时候,占小满突然爆发了,她声嘶力竭的吼叫起来,眼睛充血变的发红,接着整个场景就碎掉了。
史健不得不终止了这次催眠。
“这代表了什么吗?”
“目前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我觉得可能与何大河有关,我猜这个男人应该给她造成过什么巨大的伤害。”
“不是还有一次催眠吗?”
“下面那次催眠,还是这个场景,所以我觉得可能是个梦魇。”
“那占小满怎么个反应?”
“只是看了我的记录和当时的VOD,不过我都做了些删改,这个你懂的。”
“明白。”
我当然明白,史健是不会告诉占小满关于何大河的任何事情的,因为江婷的原因。而对于占小满的催眠治疗,也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恐怖场景而暂时告一段落。史健说自己也需要战略调整下,可能是切入点不够,导致这种思维惯性的出现。至于从哪里切入,怎么切入,他需要点时间去想想。
这几次下来,占小满也只是获得了一些没点屁用的信息。大学那段记忆越来越玄幻,她开始慢慢理解史健之前的判断,也许真的受过什么刺激导致现在的一系列蝴蝶效应。
“你喜欢江婷吗?”我突然发问。
“怎么突然问这个。”
“或者这么问,你为她这么做,值得吗?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讲原则的人。”
“那请你也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严少什么女人找不到,偏偏为了个占小满这么折腾,你觉得值吗?”
“我现在觉得咱们俩都挺不值的。”
“我倒是觉得咱们都值,如果你真的爱上了一个人,你就不会去为你的所作所为定标准,因为那个人就是你所有的标准,所以没有什么值得和不值得,只有不顾一切的去满足。”
“女人可真是不好满足啊。”我伸了个懒腰。
“不管男女都不可能被满足,大家都是有欲望的人,谁也做不了谁的主,总有人付出的多,有人付出的少,如果有一天,你开始计较这些付出了,那说明你已经决定不爱对方了。”
“为了我们这扯淡的爱情,喝一个吧。”我举起手中的清酒。
“干杯。”史健一饮而尽。
我同情史健,他比我可怜。不管怎么说,占小满只是一个有精神问题的精神病患者,她可能无法正常的恋爱,或者说她是情感创伤症候群也罢,但本质上来讲,她至少干干净净的站在那,对谁都一视同仁。可江婷不是,史健在做的事,却是为了帮助自己的心上人去泡别的男人。难道爱情都伟大到这个次元了吗?我没办法去理解,毕竟在我的理解里,爱情是极度自私的,是不容别人侵犯的。显然何大河在史健和江婷二人中间是一个强大的入侵者,史健打破原则的帮江婷阻挡住一切有可能破坏她跟何大河在一起的不稳定因素,最终的结果却是自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心爱的女人成为别人的女人,何等的壮烈。
世界上原来你真的存在这种爱情,就是去祝福所爱的人之所被爱。
我又一句傻狍子,却没说出口,我怕伤了史健的自尊!史健却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他告诉我,当你从愤怒和不甘走到包容和祝福的时候你就能明白我今天的所作所为了。
“不可能有那一天。”我又喝了一杯酒。清酒并不浓烈,但是却带点苦涩的回味。我觉得自己终究不会成为这样的人,我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孩子,从小的教育里就告诉我要抢、要争,因为如果你不这么做,你的东西就会被别人拿走,等那些人变得更强大的时候,终有一天他们会张开血盆大口吞噬你。
这顿饭吃的一点滋味都没有,从日料店出来,我去敲占小满的门。她敷着面膜出来见我,问我这一天都死去了哪儿,害她无聊的要命,在家玩了几个小时的消消乐。
我说来吧,带你去玩点刺激的。
她不去,说一把年纪了,跟你们这些年轻小伙子不一样,疯不动。
我由不得她,一把拽着就上了车。
说实话,自从娄子出事后,我已经很久没有去和那群飙车党厮混了。我得承认我是个贪生怕死的人,这种危险运动我以前也玩,但基本都是最后倒数第二,如果娄子那天不来,我就是倒数第一。
我开车带着占小满来到青浦区的一家摩托车改装厂。卷闸门半开着,里面几个邋里邋遢的小年轻围在一起斗地主。见我进来,就问找谁,我说让你们涛哥出来。一个小年轻进去传了话,不一会,出来一个打赤膊腰上纹着龙的胖子走了出来。
“严少好久没来了啊。”
“我的坐骑呢。”
“里头养着呢,今天怎么有雅兴玩车了?”
说完他看了一眼我身旁的占小满,谄笑着说:“为了泡妞吧。”
“少废话,推出来。”
我丢给占小满一个头盔,她搂着我的腰,上了路。
“真不刺激,骑的还没人家共享单车快。”在后座上的占小满抱怨到。
“你懂什么,安全第一,一会你可别尿裤子。”
等我们到了目的地,竞赛已经准备开始了,一群穿着机车服的公子哥们见我来了,纷纷起哄,说看看,我们严少又来争夺倒数第一了。
这些人都是些纨绔子弟,每个人的身价拿出来都是天文数字,他们比这座城市里绝大多数人都要迷茫,但又比这里绝大多数人过的潇洒。
“哟,组撒啦,赛摩还带个妞?”有人看到后座上的占小满。
“关你屁事,老子高兴。”
“冠军气质!哈哈哈……”
“等着瞧吧,你们这群垃圾。”
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一个妖娆的女子拿着小旗帜走到了我们车群前,旗子落下,大家一窝蜂的冲了出去。第一个弯道我就被十辆车超过了,急的后面的占小满用力的掐我腰上的赘肉。
我的车在龙纹身胖子那花大价钱改装过,胖子告诉我这车的马力,叫个江浙沪最快也不为过,在直到上简直就是神一样的存在。这是我特别要求的,毕竟我过弯的水平勉强就是个青铜,所以我只能寄托在不需要太多技术的直道上。
等我们回到终点的时候,人群中爆发了热烈的掌声,大家欢呼着,尖叫着,喊着:“快看,我们的冠军来了。”
没错,我再次荣膺冠军,倒数的那种。
占小满从车上下来,摘下头盔,说:“真丢人!”
我说:“重在参与,你怎么一点体育精神都没有。”
“早知道是这样,我还不如在家敷面膜看肥皂剧呢。”
“不是你在后面坐着,我早就拿第一了。”
“噢哟,了不起死了你,我信了还不行吗。”
占小满把头盔往后视镜上一挂,点了一支烟,旁边一个肥仔过来说:“美女,下回你做哥的车,哥带你飞。”
“死胖子,回家带你妈去。”占小满给了一记白眼。
“册那,你要死是伐!”胖子不爽了。
我走上去横在肥仔面前,他跟我对视了一眼,哼了一声,走开了。
“占小满,是你吗?”
我顺着声音看过去,在摩托车群大灯的照耀下,一个大波浪齐腰的妩媚身影矗立在光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