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过雪的三邺镇变得异常地安详而平静,仿佛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冰雪世界,除了袅袅的炊烟和稀稀两两的人群,一切都是白皑皑的,黄色的太阳斜斜的照耀着这一片大地。
“娘亲,为这么这么冷的天还要出门啊?”
“禹儿啊,生命的意义在于运动,你要多动动才能长得像你龙叔叔一样高大勇猛,知道吗?”
“娘亲,我已经五岁了,不是三岁小孩了,明明是你自己出门少个暖炉,才把我抱出来?”
“哈哈哈!妹子,这孩子是你亲生的吗?”
“呵呵!我也在怀疑,满脑子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嘿嘿嘿,娘亲是在夸我与众不同吗?”
“是是是,你啊就是这么… …”
“姐姐,等等——”我停下脚步,看见浣柔用剑柄指着壁画的一处,我放下禹儿,弯着腰贴过去看,有一排非常细小的字迹,如果不是雪开始化了,这行字迹应该还是被覆盖住的,里面的白色也不会凸显出来。
“我怎么觉得这事儿越来越不简单了啊,头痛!”
“你就只适合跑腿打杂,这种动脑子的事不适合你。”
我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凿了一小块冰下来,我拿到鼻尖嗅了嗅,再把匕首上的冰递给浣柔和大哥
“这颜料里除了本身的颜色原料还有某种不知名的东西在里面,可能就是这个让这个壁画在特定的环境里会显示颜色!”
“这么神奇?我怎么闻着没什么特别的?”
“我好像也没闻出什么。”
“闻不闻得出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找到萧邈,我们找到他就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
“这个三邺镇还真的是各种怪事都有,不是死树萌芽,就是壁画显色,还有一些疯疯癫癫的人,怪!怪!怪!”
“快点走,烦死人了!”
当我们走到王员外府门前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三邺镇明明下了一整夜的雪,可是这里却宛如春天一样,朵朵盛开的鲜花争相斗艳,在墙外面的枝叶已经枯萎冻伤了,可在里面的却是生机盎然着的。
“叩叩叩——”
“请问你们找谁啊?”
开门的是个可爱的少女,梳着两个小辫儿,穿着一身藕粉色的套裙,身后还披着一件厚实的大毡,甜甜的笑容挂在嘴边,不禁让人卸下防心。
“小妹妹,不知道萧邈萧先生在吗?”
“噢~~~你们是来找他的啊,可是他在忙啊,应该不能招呼你们呢。”
“没事,我们过去找他问些事情就走,不会叨扰到他工作的!”
“恩… … 那好吧!你们跟我走吧!”
“恩,谢谢小姐了!”
“嘿嘿嘿,没事,从我生下来到现在,还是头一次看见有人来找他呢!”
“噢?他是在小姐家做长工吗?小姐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萧叔叔他从来不提他的家人,他这个人啊有些古里古怪的,不喜欢和人说话,有次我太无聊了,想让他陪我说会儿话,可他都不理我,真的是气死我了!我心里不舒服就打算晚上去吓吓他,结果我看见他在花圃那里,对着花说话,他看着那花的神情,恩,就像是… … 像是… … ”
“一个丈夫看着自己妻子的眼神?”
“对!对!你说他奇不奇怪,那花明明就不会说话,他还一个人在那儿有哭有笑的,吓死我了!”
“呵呵,也许他真的能那些花说话,小姐心思单纯,所以才听不懂。”
“哦,是这样啊!… … 前面那个在摆弄花草的就是他了,我要回房去了,不然我爹爹知道我又偷偷溜出来会被他骂死的。”
小丫头俏皮朝我们吐吐舌头,就跑走了。
我见到萧邈的第一眼,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上了年纪的他,背有些弓着,身形十分消瘦,昔日俊朗的容颜已不再,只是一个鬓角充满白发的男子,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男子。
他放下手里的除草工具,不紧不慢地起身,这时我才是真的看清楚这个男人,他有一双阴阳眼,听说这样的眼睛是因为上辈子欠了情债,若没有急事偿还,来生桥上喝孟婆汤的时候眼睛就会变成阴阳,以便下一世让那个人好来讨债!
这一生,他负了扶茵,不知道下到地狱之后,会变成怎样一个样子。
“萧先生好,不知道晚辈可以打扰萧先生一些时间吗?”
他没有理我们,只是淡漠地瞥了我们一眼,又继续蹲下去忙着刚才的活儿了。
“萧先生,我们几个是从羊城来的,想要赶往南边的,结果凑巧那天看见你画在墙上的那幅巨作,叫我们惊叹不已!昨天夜里下雪了,不知道萧先生知不知道?”
他的手稍稍停顿了一下,却又继续工作了起来。
“说来也奇怪,今早雪开始化了,刚刚路过壁画的时候,发现了壁画有一些不一样了,在您最后只画了一半的壁画里多了一行细小的字,如果不是雪才刚刚化开,字的刻印里还藏着一些雪花,我想晚辈几个也没有这个幸运能看见它。”
终于,他站了起来,身子有些微微颤抖着,一直死死地盯着我,好像想确认我刚才说的是真是假一样。
“什么字?”
“已经下雪了。”
“原来,你没死啊… … 还活着,就在我的身边,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出来见我,我以为,以为,你… … ”
原来一个男人哭是这个样子,前一刻的欣喜若狂到笑到泪流满面,他明明是满眼期望的,却又变得无比哀伤。原本以为被自己伤害过的人不会再活过来,整个人一直活在自责与内疚里,后来有一天知道这个人还活着,却没有找来自己,连一句道歉的话都不让自己说出口,这种无助的痛苦可能只有他自己才能明白。
他抱着一株粉色茉莉,轻轻地抚着它的花瓣
“原来你一直记得我说过要带你去看雪啊!那个时候你才刚嫁给我没多久,还是不大喜欢笑,那天你突然对我说你想看雪,我说过几天就会下雪了,到时候陪你一起看,我记得那时是你第一次对我发自内心地笑,眼睛美得像这茉莉一样。只是没想到,我们一起看雪的那天却是我们分别的一天,到现在都没有陪你看过一场雪… … ”
“萧先生,您还好吧?”
“没事,说吧,你们来干什么?”
“其实我们非常好奇三邺镇的壁画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它会时而闪现,时而没有?”
“我加入了石斛兰和其他几种植物混合而成的提炼物,把它涂在壁画的表面,只有在云气也就是山市出现的特定天气里,透过阳光照射在这个壁画上面,提炼物就会根据阳光变换颜色。”
“原来前辈还懂天文气象。”
“其实这个是扶茵教我的,想不到第一次验证她说的话却是用这种方式。”
“晚辈看得出萧先生现在做的这一切,都是在乎茵娘的,既然对她有感情,为什么还要为了别人出卖她呢?”
“当时我确实是带着目的去接近她的,只是后面成亲了才慢慢了解她,对她有了感情,所以我去找了刘渊跟他说我不想再继续了,他没说什么就一口答应,没过多久扶茵的师妹就来找她了,直到她师妹和刘渊把我作为人质的时候我才是清楚他们是真的要杀扶茵,我知道她体内的毒已经发作了,再拖着时间她会死的可能性更大,所以我选择做一个懦夫,让她绕我一命,然后她就一剑刺了过来,她应该很恨我吧,恨不得把我大卸八块了吧。”
“其实萧先生你是故意让她气愤到把剑对着你的吧,只要你死了,她就没必要为了救你而浪费宝贵的时间和真气!”
“你觉得是便是吧,结果是我想要的就是了。”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常年在刀口上过日子的人,如果真想杀你会这么刚好地差那么一点点就伤到要害?没事干嘛还负伤回去救你?”
“是她救的我?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我以为只是哪位好心人… … ”
“原来你一直不知道?那你为什么还不停地找她?”
“我想,她武功这么高强,只要没找到尸首肯定是还活在世上的,如果能找到她,我想尽我所能补偿她。”
“怎么补偿?”
一个冷冽的女声硬生生地抢了进来,跟了我们这么久,终于肯现身了啊!
“姐姐你怎么确定跟着我们的人是茵娘?”
“是你告诉我的啊!”
“我?”
“我算过,当年茵娘是二十出头,如果她有个孙女,现在应该才十二,三岁,但是芙儿姑娘现在没有二十也有十九了,那么证明芙儿和她娘亲都不是茵娘的孩子,那么茵娘当初怀着的孩子在哪儿呢?”
“所以那个坟不是茵娘的”
“恩,一般怀孕的时候中了毒,毒性都会转移到孩子身上,既然孩子死了,那么活下来的就是茵娘了!还记得墓碑上那个刻痕吗?”
“好像是... ...石斛兰?那她为什么要瞒着芙儿和芙儿的娘呢?”
“这个啊… … ”
“是因为什么?”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我又不是茵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