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夏夜。
柔云淡月,无星伴随,那抹苍白月光在黑幕中浅浅晕散,皎洁,却化不开天地间的忧伤与凄美。
杭州萧山机场,浙江的国际空港,灯火辉煌依旧,像个市郊野外的不夜城,迎接或欢送着四方来客。
而今晚却与往常有所不同,候机室里不再热闹,冷冷清清,稀疏错落的几个乘客也早早进入了梦乡。
这种幽静隐涩的黑夜,确实适合睡眠。
可有一个人却清醒得很,看透了一切,也看淡了一切,此时,是她二十三年的生命中最坦然的一刻。
与世无争。
她静静站在偌大的落地玻璃前,环抱双手,茕茕孑立,眺望着远方永没有尽头的浓浓夜色。
那一片天空下,究竟是恋恋不舍却心碎遍地的宁州,还是朝思梦想却暗无天日的北京?
无人知晓。
古书上说:月,群阴之本。
怔怔出神的她,就像天上那轮明月,清美,凄婉,世人只知它的高不可攀,却少懂它的顾影自怜。
当一个女子在看天空的时候,她并不想寻找什么,她只是寂寞。
原来,令人不能自拔的,除了牙齿,还有爱情。
有多少难以启齿的爱情,在启齿之际,却又已经远去。
她皱皱眉头,轻轻叹了一口气,就像微风吹落了树梢的一片黄叶。
自己终究还是没能放下,悲哀,忽然想起了母亲曾经讲过的一番话:孩子,每个女人都很伪善,一生之中心里总会藏着一个人,也许这个人永远都不会知道,尽管如此,这个人始终都无法抹去,也无法被谁所替代。久而久之,这个人就会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无论在什么时候,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被提起,或者轻轻的一碰,就会隐隐作痛。
铭心镂骨。
嘴角边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却不曾想牵扯着心中的伤,让人痛彻心扉。
一阵细细碎碎的脚步声打乱了飞扬的思绪,她回了回神,将指间一直夹着的一张素描画折好,夹进一本《君主论》,里头还有一片已经泛黄的树叶。这张画,是她昨晚依据记忆誊描的,上面斑斑驳驳,显然是泪水侵蚀的痕迹,但内容却依旧清晰可见:一个年轻人正走在一条林荫道上,仰斜三十度,抬头望空,脚底下不经意踩着一张蘸有狗屎的落叶。
“小姐,到点了,上机吧。”一个管家类的男人踽踽走到她后头,轻声提醒道。
“好。”她最后一次抬头望了眼江南的夜空,义无反顾地转身,不再有任何留恋,昂首离去。
下一站,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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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西湖畔。
这幢小建筑位于岳飞庙前,曲院风荷内,很不起眼,就像一块澹泊古庙中安静守望神灵的雨花石。
房子外廓为南宋民居特色,门前有一个小院子,用齐肩的木栅栏围了起来,显得井然有序,又不失柔润清圆,院当中种着不少植物,以陶冶性情,红瑞木、黄刺梅、紫叶水蜡、丹东桧柏、红王子锦带,各色品种争奇斗艳,一块巨大的鱼王石立在正中央,上头刻着嵇康入狱离世前写的一句绝命诗,四个字:永啸长吟,与不远处的西湖荷塘景色交相辉映,管中窥豹观云知天,房子的主人必定是一位喜好风花雪月舞文弄墨的雅士。
折扇探花,纳兰锦玉。
这是他在杭州的住所,刚搬进来不久,才个把月,对于这幢一枝独秀的房子还没产生日久生情的依赖感,平常也很少在,太忙了,即便偶尔回来小住,也是行色匆匆,被窝还没捂热,又得消失无踪几天,就连享誉天下的西湖美景近在咫尺,也只是囫囵吞枣浏览了一遍,纯属走马观花,根本领略不到其中难以名状的韵味,但他已经十分心满意足了,在一座陌生的城市打拼,能有个落脚地,就算三生有幸,更何况是这么一座历史悠久渊远流长的古居民宅?
院子外,刚刚有几辆挂着政府牌照的奥迪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不留痕迹,仿佛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这是省里头的几名官员在参加完省政协的一场例行会议之后,推掉了所有应酬,专程赶来府上,与他把酒言欢的。他们并不是什么外人,全都是纳兰锦玉他爷爷的得意门徒,异常团结,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正是由于在仕途中常常相辅相成互相帮衬,才使得他们个个都成为了权力彪炳的实权人物,而平时工作繁忙,案牍劳形,很少有时间进京跟老爷子喝上一盅,心里愧疚,只好退而求其次,与老爷子的亲孙子多多走动,权当联络感情,遥寄思念。
右手画圆,左手画方。
送走了官老爷,又来了大老板,一辆辆豪华轿车鱼贯而入,这会儿,小楼阁再次宾朋满座。
二楼里,宽敞明亮的会客厅摆满了两桌酒席,菜系是清一色的东坡肉、杭三鲜、老鸭煲、花童子鸡、西湖醋鱼、龙井虾仁、宋嫂鱼羹、爆炒田螺、鱼头豆腐汤等正宗杭帮菜,是纳兰锦玉专门聘请景阳观最著名的杭帮菜大厨烹制而成的,精细的做工,独到的口味,清鲜的风格,让人垂涎三尺,以至心醉神迷。
一个临时搭起的小舞台上,正在上演着一出传统的秦腔折子戏,《春秋笔?杀驿》,笙歌燕舞。
须生一踏步,高昂激越地清唱而起:世态多炎凉,人情草上霜。若问邹驿丞,学了汉张良……
秦魂汉魄。
簇拥着纳兰锦玉围席而坐的那桌人,全是苏杭一带靠着野路子起家从而富甲一方的企业老总,今晚能迈进这幢小建筑的门槛,令他们觉得无上光荣,这不知是多少富商巨贾们烧香拜佛梦寐以求的,而纳兰锦玉的平易近人,更让他们喜出望外,比原先吞骨蚀人不眨眼的黑龙团好伺候多了,这样的靠山理所当然得拥护。一桌人初次见面,却不生疏,没有心怀鬼胎,反而有着一见如故的亲切感,但也不刻意客套寒暄,一边听戏,一边举杯,一边品菜,一边言谈,每个人在丹青鸟术与古董收藏方面都不是门外汉,一箩筐的共同语言,举止文雅,显得很是融洽和睦。
君子淡以亲,小人甘以绝。
而与之大相径庭的,是另外一桌客人,虽然还远没到绿林好汉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夸张境界,但吃菜饮酒侃大山一点也不讲究派头,更不讲绅士风度,舞台上典雅精致的秦腔表演,压根吸引不了他们的兴趣,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一刻也没个停歇,尽显饕餮霸气,使到几个在旁边服务的保姆佣人瞠目结舌头皮发麻,这帮人真离谱,喝酒简直就是一番不要命的海量做派。
不过,如果佣人们知道这几人的真实身份,估计就不会生出这样的错愕感来了。作为公子党顶尖的肱骨之臣,在酒桌上没点血性方刚不可一世的气势,传出去都丢人现眼,抬不起头来。别看他们胸无点墨,但强将手下无弱兵,作为过江龙的公子党,正是倚仗着他们手底下那帮兔崽子不遗余力的英勇奋战,才势如破竹地夺下了浙江大半江山,如今硝烟渐退,当然不能忘记犒劳一下这班呼风唤雨的功臣,烟花柳巷自然不在话下,而这样登门造访的盛情款待,才更令他们感觉唇齿相依当家作主。
一冰一火,一静一动,一雅一闹,两桌天壤之别的客人倒也奇迹般地相安无事,各取所需。
再疯狂的盛宴也有落幕的一刻,繁华褪去,热闹的背后,是一片寂寥,喧嚣下,藏着哀伤。
月满中天。
夜更静,静得仿佛可以听见露珠往花瓣上滴落的声音。
所有人都已经离开,只有舞台秦腔仍在清亮唱响,缠缠绵绵。
佣人们开始收拾残局,脏碟油碗箸筷酒瓶堆积成山,但留出一桌没敢动。
谢翘楚正坐在企业老总们的那一桌,一个人面对着残羹冷炙,端着只剩半瓶的特供茅台,一声不吭地狼吞虎咽,极有宜将剩勇追穷寇的气势,有滋有味。他生性孤僻,不好热闹,等人走茶凉了,才肯出来填肚子打牙祭塞牙缝。韩小窗逍遥自得地坐在不远的一张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手里头拿着一面小镜子,无比臭美地查视着脸部肌肤。
纳兰锦玉负手站在窗前,凝视着漆黑苍穹,一成不变地执着那把古朴折扇,末尾红绸自然垂下。
微云一抹遥峰,冷溶溶,恰与个人清晓画眉同。
这个方向,恰好对着北方,你该正往那里去吧,妹妹,别怪哥狠心,你是鸾凤,不属于民间。
唉,从未试过心慈手软的他轻轻叹了一声,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冷月如故。
从古至今,不知多少帝王将相,多少才子佳人,多少平民百姓,多少地痞流氓,都对它崇敬有加寄予厚望,将所有的溢美之词毫不吝惜地用在了它的身上,甚至还衍生出了不少脍炙人口的神话故事,可是,它动容了么,感恩了么?除了无穷无尽的相思,还换来了什么?
银光下的纳兰锦玉,色若春晓之花,眉如墨画,面如桃瓣,如同上古寒玉般的双目,冰冷剔透。
他不喜欢月,很不喜欢,甚至可称得上讨厌。
一个从不会光明磊落出现、只敢在漆黑夜幕下露面的物体,还是借助外物发亮,有什么值得称颂?
伪善至极。
可惜,他没有认真考虑过一点,也许明月正是为了世间能延续光明,才甘心让炽热的阳光烤炙自己。
舞台上,几名角儿们正在唱着一出秦腔传统剧目《花亭相会》。
小生幽幽怨怨,拱手而唱:听罢言来问罢信,原来是恩姐找上京,我有心上前把姐认……
“娘希匹的,哪壶不开提哪壶,上什么京啊?都给老子滚蛋。”韩小窗赫然站起来,嘶吼道。
几名角儿们被这句春日惊雷般的怒骂声吓住了,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胆战心惊,脸色苍白。
纳兰锦玉转回身,挥挥手让他们离开,也走到一张太师椅坐下,揉了揉有些发紧的眉心。
人去楼空,谢翘楚也草草结束了战斗,吩咐佣人们收拾妥当,偌大的会客厅只剩下三个人。
“红豆不长南国,全长我脸上了,真相思!”韩小窗对着镜子,挤出一颗青春痘,恶心到不行。
“南方的天气,不像咱北方,很潮湿,你可能还没适应。”纳兰锦玉喝着一杯新榨的豆浆,解酒。
“娘希匹的,哥这张俊美无双的脸上多了些红点,真是大煞风景。”韩小窗的好心情一败涂地。
“糟蹋了这些青春痘。”谢翘楚叼着一根竹签剔牙,冷不丁来了一句,脸上却没有任何笑容。
“靠,巧舌如簧,你的嘴里肯定吐不出象牙来。”韩小窗愤愤不平道,立即予以言语上的还击。
“可我的枪口能吐出子弹。”谢翘楚闪电般从侧部拔出一支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的裆部。
韩小窗虽然知道他不会开枪,但还是有些胆怯,护着命根子,堆出灿烂笑容:“玩笑,纯属玩笑。”
谢翘楚嘴角扯出一个得意冷笑,透着奸诈,刷,不到一秒,那支手枪又骤然消失在了空气中。
纳兰锦玉静静看着这对活宝的唇枪舌战,淡淡一笑,一如既往的安静恬淡,放下杯子,里头的豆浆已经一清而空。这间会客厅是他拾掇的,并不繁琐,干净整齐,几盆从山西太原运来的金山绣线菊、冷香玫瑰、天目琼花正傲然绽放,小圆玻璃缸里养了几条属花鳉科、比金鱼更好养活的黑玛丽。韩小窗常常喜欢挑逗它们,将手放在鱼缸上头,撩起食欲,又不真投诱饵鱼料,整得现在那几条小鱼一瞧见是他,都懒得搭理,让他好生郁闷。
古语云:宁学桃园三结义,不学瓦岗一炉香。
他们仨,并不需要刘关张那样传统的结拜形式,感情已经足够深厚,形同手足,无论谁遭遇不测,都会义不容辞地挺身而出,扛刀子卖命。良好的家庭教育,成熟的人格魅力,使他们能够富而无骄,至于放下锦衣貂裘的世家公子不当,偏偏走上一条为人唾弃的奸雄之道,并不是离经叛道,也不是悲观厌世,只是不想常被老一辈骂做只会坐吃山空的衣架饭囊罢了。
谁说富不过三代?谁说帝王多自屠狗辈?谁说名门之后皆是行尸走肉?
这都是欺天诳地的荒诞之言,他们偏不信这个邪。出生在侯门大院,还是荜门蓬户,并不是他们所能决定的,但成龙还是成虫,倒是可以选择,声色犬马的日子可以润色,粗茶淡饭的生活也照样美妙。志同道合的他们不甘心固步自封,也不甘心因循守旧,立志要成就一番令世人刮目相看的大事业,这也是他们选择加入这个组织最重要的原因。
夜色如烟,深林几处啼鹃。
“锦玉,那个阴阳怪气的怪胎怎么也会下江南?”韩小窗也倒了一杯豆浆,尽管他滴酒未沾。
“他是我妹夫。”纳兰锦玉抚着折扇,轻声纠正他的不敬用词,可温润如玉的脸庞没有表情。
“别跟我装正经,我知道你也讨厌他。”韩小窗轻微撇了撇嘴,扬起杯子,足足喝了三分之二。
“两码事,别混为一谈。”纳兰锦玉淡淡道。
“虚伪。”韩小窗强压着满肚子怨气,狠狠骂了句,把剩下的豆浆灌了个底朝天。
“我承认。”纳兰锦玉轻声道,依旧没有被他大逆不道的言语刺激到,美如玉的纤指敲着大腿。
“你难道不想做点什么帮帮小花么?”韩小窗冷声问道,对于折扇探花的无动于衷非常不满,也很不理解。那一天,他正在杭州第五大道咖啡馆与一个新泡的银行职员打情骂俏,突然接到纳兰锦玉的电话,说要去宁州办点事,他二话没说,耍下那个清纯美女就走了,损失惨重也在所不辞,可没想到这一趟的宁州之行,竟然是去堵小花的,令他悔恨交加了好几宿,至今还不敢见自己的妹妹。
“不想。”纳兰锦玉直截了当。
“冷血!”韩小窗又忍不住骂了一句。
“女人是一只水杯,男人是一只杯盖,不管这只杯盖是恰如其分,还是格格不入,只要能拢住杯口,不让外界的微尘秽垢玷污了杯里的水,就应该配在一起。”纳兰锦玉意有所指道,轻轻合起双目,不是因为困了,只是不想让旁人看清他眸里的泪光,这时候的他更美了,像桃花,“京城第一美公子”的称号果然名不虚传,不过,一个大男人,被套用“美”字来称赞,是不是该折寿?
“小花的命真苦,要是我妹被逼嫁给那个变态,皇帝老子也要拉他下马。”韩小窗冷声道。
“够了。”谢翘楚扬手阻止,轻声道,“谁都知道锦玉是最爱小花的,你以为他想袖手旁观么?”
“爱个屁,全他妈都是谎言,爱还苟且偷安?爱还亲自去抓小花?草!”韩小窗越说越激动。
“这段婚事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大军阀们做了统筹安排,我们这些小辈无能为力。”谢翘楚安抚道。
“那就霸王硬上弓,把小花在中途给截了,乔装一番送出国外,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过平静的生活,幸运的话,还能遇上一段良缘,嫁夫生子传香火,再不济,宁可孤家寡人一生,也好过嫁入甄家,半死不活地坐以待毙。再者说了,假途伐虢的事,我们之前又不是没做过,小花上次能顺利逃脱纳兰老军阀的天罗地网,不正是因为我们在幕后运作么?有了前车之鉴,这一次我们处理起来就更驾轻就熟,必定天衣无缝,手到擒来。”韩小窗翘着双手,阴险一笑。
“你个猪脑袋都能想得到,纳兰老狐狸会蒙在鼓里?痴人说梦。”谢翘楚抛了一个大大白眼。
“前怕狼,后怕虎的,成事也被你给整夭折了,你黔驴技穷,我可没有!”韩小窗气得满脸通红。
“给你泼点冷水,是想让你明白,这事不能一时冲动而为之,必须从长计议。”谢翘楚轻声道。
韩小窗愣了一下,怒火随即烟消云散,喜不自胜,笑道:“你早说,我还以为你俩铁石心肠呢。”
一直默不作声的纳兰锦玉终于缓缓睁眼,轻声道:“你们不用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了,放弃吧。”
安静。
本来以为胜券在握的韩小窗与谢翘楚对视一眼,随后叹了口气,那种落寞感无可掩饰,肆意妄为。
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似乎有着与徐志摩“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别离的笙箫”一样的无可奈何。
突然,艾米?皮尔森的《stranded》幽幽奏起,回荡在万籁俱寂的会客厅里。
韩小窗的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瞧,表情风云骤变,哭丧着脸,跟死了亲爹亲娘一般悲恸。
“谁呀?”谢翘楚很好奇。
“我妹。”韩小窗的语气悲壮而凄凉。
“干嘛不接?”谢翘楚更好奇,自己亲妹打来的,怎么就像债主追债来了一样?
“你傻啊,小花刚被无声无息送走,她现在不就是撒野来了么,我可不想惹祸上身。”韩小窗害怕道。
纳兰锦玉又合上了双目,并不体谅他的苦衷,轻声道:“接吧,按免提,我也想听听。”
韩小窗欲哭无泪,但他发话了,没办法,犹豫再三也只好照做,按下了免提。
“韩小窗!你个生不如死的混蛋!老娘法眼一开,就知道你是个妖孽了!”韩雪破口大骂。
韩小窗勉强挤出一点笑意,唯唯诺诺道:“雪儿,谁惹你生气了?哥给你报仇去。”
“就韩小窗那个乌龟王八蛋!你帮我干掉他,然后喂狗,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了!”韩雪怒不可遏。
“你就这么对你哥啊?”韩小窗伤心欲绝。
“谁是我哥?我呸!韩小窗,我告诉你,你在我眼中,就是一个幼稚园程度的大学生,先天蒙古症的青蛙头,圣母峰雪人的弃婴,化粪池堵塞的凶手,非洲人搞上黑猪的后裔,阴阳失调的黑猩猩,被诺亚方舟压过的河马!”韩雪一口气顺到底,骂得痛快淋漓,觉得犹不过瘾,又继续抗大打击面,“我知道纳兰锦玉那龟儿子就坐在你旁边,你让他听好了,他在我眼中,更不是什么好鸟,只是每天退化三次的恐龙,爱斯基摩人的耻辱,生命力腐烂的半植物,和蟑螂共存活的超个体,上帝失手摔下来的旧洗衣机,人类历史上最强的废材,祖先为之蒙羞的子孙!”
魂不附体。
韩小窗与纳兰锦玉面面相觑,脸色比茄子还要紫,心里感慨万千,唉,死都不能得罪女人啊。
谢翘楚幸免于难,浮起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悄声道:“我真替你们感到悲哀。”
谁知,韩雪在沉默一阵子后,又马上补充了一句:“谢翘楚那死猪垃圾,是上面的全部!”
“……”
韩小窗与纳兰锦玉乐不可支,强忍住笑,对着谢翘楚,悄声道:“我们真替你感到悲哀。”
那一刻,谢翘楚连死的心都有了。
足足煎熬了十分钟,三个大男人才终于盼到了韩雪撂下电话,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都是冷的。
他们面对惊涛骇浪,面对枪林弹雨,都能临危不惧面不改色,可刚才却一直惶恐不安心惊肉跳。
原来笑容妩媚得足以大杀四方的歌后,亦可以由世事洞明的美人,变成令人毛骨悚然的泼妇。
难怪乎有专家说,只有百分之二十的男人会在婚后后悔,其余百分之八十在婚前就后悔了。
男人遇着女人,就像秀才遇着兵一样,根本没有什么道理好讲,你说一句,她会回你一万句。
可就在这一触即发的敏感时刻,忽然,吱呀一声,大门被推开了。
三人皆是惊魂未定,紧张得赫然起立,已经准备好了短兵相接,只祈求不是韩雪那尊大神。
幸好。
“是我,少爷。”一位管家类的人物幽灵一般出现在房间门口,毕恭毕敬道,那慈眉善目的模样,以及柔风细雨的语气,已经足够打消任何人的戒备心,尤其是那一抹笑容,就像是一颗夜明珠,即便是处于黑暗中,也能光彩照人,不过,如果仔细观察他的眼睛,会发现右边那只其实是假眼,像一潭死水,但并不瘆人,这是抗美援朝时,在上甘岭负的伤,成了独眼龙,手里头长年累月拿着两片唱太平歌词时用的玉子,如凝脂般,细腻玲珑。
“进来吧。”纳兰锦玉轻声道,打开古朴折扇,煽来凉风。
“尚叔,你可吓死我了。”韩小窗拍拍胸脯,仍然心有余悸。
尚叔也不好奇询问为什么,只是鞠了一躬,微笑道:“对不起,韩少爷。”
“没事没事。”韩小窗挥挥手,念念叨叨起身去倒了一杯热白开水,猛灌了一口稳定心神。
尚叔也不矫情,见他不想再说话,就轻车简从走到纳兰锦玉身边,轻声问好:“少爷。”
纳兰锦玉点点头,缓慢合上折扇,动作柔和,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道:“走了?”
“走了。”尚叔轻声道,不多说一词,不少漏一字。
纳兰锦玉若有所思,像被点了穴一般,泥塑木雕,很长时间才眨眨眸子,又问道:“安全么?”
“有鬼斧、神工两兄弟沿途照看,没问题。”尚叔轻声道,不经意触碰一下手中的玉子,清脆作响。
“那就好。”纳兰锦玉木讷如石,连笑容也没了灵气,咽咽口水,像把人生杂陈五味都咽下去。
尚叔并没有离开的迹象,耐心等待纳兰锦玉回过神来之后,试探着唤了一声:“少爷。”
“还有事?”纳兰锦玉皱皱眉。
“小姐上飞机之前,将一样东西随手扔进了垃圾篓里,被我发现,捡了回来。”尚叔轻声道。
“给我。”纳兰锦玉神情严肃,一向稳如泰山的心境,像是一根被突然弹奏而起的琴弦,颤动如丝。
尚叔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那样神秘东西,竟是一张皱巴巴的纸团,不是心细如发,怎能发现?
纳兰锦玉打开一看,先是一怔,随即惶然,最后丢魂落魄,很久,一语不发将纸团折好,放进口袋。
纸上头是李白的一首诗,《妾薄命》: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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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来临,幸福也来临,奉上七千五的大章,门徒们笑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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