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
池畔凉亭。
度支员外郎崔知悌静坐亭中,他微闭着眼睛,他在等一个客人。只是这个客人太不懂礼数,约好的时间已经过了快一个时辰,却还迟迟未到。
他努力的在抑制自己心头的怒火。
脚步声传来,长随的声音响起,“阿郎,李三郎到了。”
崔知悌睁开眼,恰看到李逍一件薄衫飘飘,手执一把扇子摇摆着进来。
“哎呀,临时遇到点事,耽误了些时间,还望崔员外恕罪!”
崔知悌见他那满面笑容的样子,哪有半分抱歉之意,心里越分不满。目光被李逍手里的扇子吸引,那居然是那把可以折起来的扇子,半圆的扇面打开,上面居然是一副仕女图,还配有一首诗词。
隐约看去,好像是阎立本所做的画,褚遂良题的字,骆宾王的诗。
“贤侄这把扇子倒是挺别致!”
崔孝悌转移话题,看着李逍的折扇问。
折扇早在魏晋之时就已经有了,最早称为腰扇,后来也称叠扇,虽早有可折叠的扇子,但却并没有在上面绘画写诗题写的做法。
而且形制上,李逍的这把折扇明显要更好看一些,特别是再添了诗画之后,更了得,更别说这上面的绘画的阎立本是当世第一丹青圣手,而题字的褚遂良也是当今有名的书法大家,就连那首诗的作者骆宾王,那也是如今名满长安的年青才子。
“区区一把折扇而已,不足挂齿。”李逍笑道。
“你这折扇挺别致的,尤其是这上面的诗画字都堪称一绝啊,想不到三郎与阎公、褚公还有那位年轻才子有这交情啊。”
“嗯,有些往来。其实若是崔员外想要这折扇,我送你一把就是,这样的扇子我有成千上万把呢。”
崔知悌笑道,“三郎说笑了,上万把?就算你与褚公阎公他们关系再好,他们日夜不休,一天又能给你画出几把来?”
“崔员外这就有所不知了,有这一把足矣,有一把就有千万把。相信崔员外也知我有印刷术,用印刷术,有此一把,然后我就能让人印刷出千万张扇面,然后找匠人做些折扇骨,糊上去不就好了。”
崔知悌见过李逍印的债券,债券可是更加的复杂精美,他相信李逍也有能力把这折扇印刷下来。
“三郎,今日找你过来,还是因为那日你给我的那封信。”崔知悌开门见山,也不算再绕弯子了。
“崔员外考虑过我的提议了,结果如何?”
李逍啪的一声甩开折扇,微笑着扇风。
“三郎你那日打伤我家管事,你还没个说法呢。”
“我乡下人,看不懂你家那个管事那般嚣张的样子,所以就打了,怎么的,崔员外这是要跟我讨说法吗?”
李逍这无耻的态度,让崔知悌很怒火,可转念想到跟这种人也没什么好谈的,还是谈正事要紧。
“罢了,他轻慢三郎在先,三郎替我管教下他也好。还是谈正事吧,一万贯买你的印刷术,贵了。”
李逍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既然崔员外觉得贵了,那就算了。反正长安城对这有兴趣的也不止崔家,甚至长安的崔家也不止崔员外一家。我再去问问别家就是,不过机会可只此一次啊,错过了,崔员外可莫后悔啊。”
这态度,让崔知悌很想打人。
这家伙,有恃无恐啊。
“一万贯可不是个小数字,谁家手里也不可能随时拿出万贯来。”
李逍呵呵。
“崔员外,印刷术是绝对价值万贯的。不过交易嘛,总得是让各自方便。我也没要求要一万贯现钱,让崔员外拿出一万贯铜钱来也不现实,就算是一万贯的绢也不容易,可以钱帛并给,甚至金银、田地、商铺这些也一样能交易的,反正都是能值钱的东西,崔员外说对吧。”
崔知悌点了点头。
“钱帛、金银、土地商铺支付倒是没问题,但得给我点时间筹集。”
李逍看崔知悌那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心里想笑。
老崔敢辱他,那他就敢耍老崔。
本来写封信也只是想调戏调戏下老崔,但现在老崔这么配合的上当了,他要是就这样结束游戏,未免不够意思了。
李逍摇头。
“印刷术这东西现在满长安皆知,不知道多少人在打他的主意,我不可能留在手里太久的,崔员外是第一个来跟我谈的,所以我给你个面子,但你也得抓紧。今天,今天之内,崔员外要是把钱凑齐给我,那么我就把这技术给你,否则我就跟卖给别人了。”
崔知悌盯着李逍,良久吐出一句话,“可以。”
“什么时候成交?”他问。
“等下,崔员外,你莫不是那封信没看全?我这印刷术可不仅是卖一万贯钱这么简单,可还是有一个附加条件的。我除了一万贯钱,还要崔二娘!”
“不可能,二娘是我崔家嫡女,岂能给你为妾!”
“是媵,将来若为我李家生子,也一样有机会得诰命册封的嘛。”李逍笑着说道。
“不可能!”
“既然如此,那么交易取消,告辞!”李逍瞬间翻脸,起身就要走。
崔知悌坐在那里,看到李逍摇着扇子往外走,脸上阴晴不定。
等李逍都已经快要脱离视线时,他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等一下!”
李逍却头也没回的继续前走,“崔员外想好了再叫某吧!”
“我答应你!”崔知悌咬牙喊道。
李逍终于微笑着回头。
“小婿拜见岳父大人!”李逍呵呵的向崔知悌拱手行礼。
崔知悌气的都要打人,但强忍着道,“我答应二娘嫁给你,但我崔家嫁女,岂能草率,我得时间准备嫁妆,另外还要请人择定良辰吉日。”
“可以可以。”李逍笑着说道,“当然是应该的,不如我们现在就写份契约,我把印刷术给崔家,崔家付给我一万贯,另外你再给我一份二娘的契书!”
崔知悌不说话,嫁女儿是不可能的,那只是个缓兵之计而已。
可李逍那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册子,“这就是印刷术,详细方法尽在上面,若是契约立完,我拿到钱,那么这册子还有我的那个作坊,就都归崔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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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逍没提找人见证,而崔知悌也心中有鬼,同样不提找人见证。
“西市里有我一个金银铺子,我已经把一万贯的金钱钱帛还有田契放在那了。”
李逍笑道,“那我们现在就立契约?”
崔知悌犹豫,李逍却已经道,“看来崔员外还是犹豫不决啊,那这买卖还是算了吧,我这人做买卖,从不勉强别人。”
“等下。”
崔知悌下定决心,“签!”
当下崔知悌召来随从,取来纸墨笔砚,一份是印刷术购买契约,一份则是女儿崔二娘许给李逍的契约。因为是做媵妾,因此不立婚书而是立契。
崔知悌写婚契的时候,特别留了个后手,他只写崔知悌二女,并没写明自己嫡出女儿崔璎珞的名字。
“岳父大人应当把二娘名字写上吧。”李逍提醒。
崔知悌顿了一下,然后又重写了一份,这次许州崔知悌二女后面写上了月奴二字。
“原来二娘子小名月奴啊!”李逍笑道。
崔知悌嗯了一声,继续写。
其实这个崔月奴并不是李逍说的崔二娘子,真正的崔二娘子叫崔璎珞,而这个崔月奴,其实就是崔知悌之前打算用来卖婚给李逍的婢生女。
这个月奴在崔家并没有被崔知悌认做女儿,但月奴若是按崔家女子排行,又确实是排第二,只因为他从没认过这个女儿,因此府里只把本来排第三的崔璎珞称为崔二娘。
现在崔知悌就是打算来一着移花接木,让崔月奴代表崔璎珞,只要等印刷术到手,李逍就算拿着这婚契跟他打官司他也不怕。
崔二娘月奴五个字,可是能让李逍到时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的。
崔知悌只想马上拿到印刷术,以免夜长梦多,因此巴不得赶紧完成交易。
两份契约写好,各为一式两份,两人都签名,各留一份。
“先去看看我的作坊!”李逍笑着道,他没提先去金银铺。
崔知悌还真以为李逍是诚心交易,当下骑马跟李逍先到了长安西市门外的印刷作坊,在李逍的带领下,崔知悌亲自验证了这个印刷作坊。
“这个作坊,连带着里面的匠人,以后都归岳父大人了。不过我这里的匠人都是雇佣来的,不是奴隶,岳父大人以后可得工钱照付啊。”
李逍每叫一句岳父大人,崔知悌眼角就不由的抽抽一下。
简单的一番介绍,李逍把作坊转交给了崔知悌。然后两人又马不停蹄的赶往了西市。
崔家西市的金银铺子是一家专门经营金银首饰打造出售,以及金银铜钱兑换,甚至还兼有放贷生意的店铺,铺子不算大,但一年也有不少的进项。
此时铺子里已经准备好了价值一万贯的金、银、铜钱、绢,以及几份田庄和几间商铺的契约。
“多谢岳父大人。”
李逍笑着收下,然后把那本小册子也交给了崔知悌。
“阿葱、阿蒜,你们两个带人把这些金银钱帛都装上车,送回府中。”李逍一边把几张契约放进怀里,一边让张葱刘蒜带着随从把铺里那些硬货搬上马车。虽然这店铺也属于李逍的了,但这么大笔钱可不能继续放在这里。
崔知悌确认过那本册子后,就匆匆告辞。
“岳父大人,还请早日择定良辰吉日。日子选好,请马上通知于我,我好上门送娉礼啊!”
崔知悌黑着脸,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李逍冲着他的背影,嘿嘿的冷笑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