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格尔算盘打得如意,但那打狗棒法乃是丐帮传承数百年的惊世绝学,岂是等闲?待见博格尔那展开的折扇直切而来,谢非手腕一转,棒端已划个圆圈,轻点在扇面之上,一招“棒压狗背”,力道恰到好处,博格尔顿觉手上微微一沉,谢非再来一个转字诀,“缠”字诀是随敌进退,这“转”字诀却是令敌随己,棒端疾速轻转,带得扇面上下绕了一圈,到了扇面之下,手上劲力又变,“拨狗朝天”,一个挑字诀,先点博格尔执扇之手,令其一缩,趁着劲力轻浮,前力已消,后力未生之际,向上疾挑,疾挑之时劲力由棒端吐出,劲风点向博格尔的虎口要穴,如此一刺一挑,博格尔手中的折扇已是脱手而出,竟被打狗棒带得斜斜向上飞开。那折扇本是精钢制成,份量不轻,但谢非这一挑却是随势而动,博格尔自己的力道再加上谢非使出的这么一两分,一挑将折扇挑得略高数尺,也仅比两人高出一两尺,却是斜斜向外而落。博格尔在打狗棒法下闪身趋避,哪还顾得上去抢那折扇?只见那扇飘开几尺,斜斜落在祭天台台边,再差一尺便落到台下去了。
此时博格尔失了折扇,已成空手,退后几步站定,一时并未说话,脸上阴晴不定。谢非见对方已失兵器,也不为己甚,不再抢攻,退开半步,将打狗棒收回腰间别好,嘻嘻一笑:“我说小娃娃,还是乖乖回蒙古好好再练几十年再说吧,中原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博格尔素来眼高于顶,自以为在蒙古境中除了师父之外便是自己武功最高,中原武林虽大,却绝对非自己对手,上次碰上个朱文羽,自己也并未输于他。此次来中原,便想着能像先祖那样轰轰烈烈干一番大事,这天下本就是我蒙古人的,却被朱元璋带了一群贱民造反,把蒙古人赶回了草原,丢了花花世界大好江山,若是自己能像先祖那般干一番伟业,推翻大明朝廷,把江山再夺回蒙古人手中,自然是草原上的最大的英雄,也不枉身为蒙古大草原上黄金家族的后裔。天衣盟陈汉仁给叔叔科尔沁大汗达鲁去信。相约一起对付朱元璋,摧毁大明王朝,叔叔达鲁大汗笑天衣盟不知天高地厚,不与理睬,博格尔自己却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自告奋勇地要来天衣盟走一趟,商量一下如何联合对付大明的大业。这次陈汉仁设局要将中原武林的精英一网打尽,哪知那叫什么何红花的老太婆插上一脚,坏了大事,但博格尔也不以为意,想着凭自己和陈汉义的武功,再加上天衣盟其他高手,要把来的这些中原武林各派中人全干掉也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和自己一起来的还有蒙古大草原的第一高手,自己的师父呢?
但此时,对方一个丐帮帮主出面,才过百招,自己竟然不敌,被对方将兵器也夺走了,博格尔不甘心,他知道比兵器自己是输了,是输了,但今日不是草原上摔跤比武,是生死之战,自己也绝不认输,凭什么自己一个堂堂蒙古皇室宗亲,黄金家族的后人,却会被一个老叫花子打败?不能,决不能!博格尔心下一狠,低吼一声,挥掌便上!
“铁手天龙”谢非见博格尔折扇已失之后,呆立半晌不动,还以为他已认输,将打狗棒插回腰间,嘻嘻一笑,刚说完,哪知博格尔脸上一沉,竟是拨身又上,挥掌向自己打来,怪叫一声:“喂喂喂,小娃娃,还打啊?”闪身避开。
博格尔急欲取胜,也不说话,暗暗深吸一口气,手上一紧,已是使出了第六层的“龙象般若功”内力,猛劈一掌,劲风阵阵,直朝谢非而来!
掌力还未近身,谢非已觉不妙,只见那博格尔容色沉沉,一声不吭地劈掌而来,掌风中竟隐隐有风雷之声,便知劲力非同小可,即便是少林寺方丈木云大师使出“大力金刚掌”时也无此等气势,绝对是自己出道以来遇上的最厉害的对手。本来方才以打狗棒败博格尔,谢非还闪过一丝“不过如此”的念头,觉得徒儿沙漠有些过于担心,高估了这小娃娃的武功,但此时单凭博格尔这一掌,便已真正明白沙漠之意,确实是难以打发的极强角色。
不容谢非多想,博格尔凶猛的掌力已是近身,“铁手天龙”谢非不愧天下第一大帮的龙头帮主,武功绝对列于中原武林前十之内,大喝一声:“来得好!看你蒙古内功厉害还是我丐帮降龙十八掌厉害!”说罢也是深吸一口气,内力流转,左手一穿,右手一翻,扑地往前一推,“见龙在田”,降龙十八掌出手!
还未等众人醒过神来,博格尔的右掌已是结结实实和谢非右掌击在一起,两掌相交,两股刚猛无俦的掌力相碰,台上腾地一声闷响,似乎连整个祭天台都略有些颤动!
却见博格尔噌噌噌地连退四五步,脸上泛起一阵青白,再看谢非也是后退两步,本就黝黑的老脸上也是腾起一层红晕。这已不是招数的比试,完全是两个人内力相交,实打实的来不得半分取巧之处,初看下来似乎谢非还稍胜半筹。但以博格尔不过三十的年纪,年纪轻轻便能和丐帮帮主硬碰硬的较量武功,居然还能将谢非逼步两步,自己也只是稍落下风而已,已是十分惊人,放眼中原武林,恐怕除了朱文羽之外,年轻一辈的人中恐怕还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博格尔被谢非一掌击退,胸口如受重击,只觉胸中气血翻涌,说不出的难受。但素来心高气傲的他却绝不服气,又是深吸一口气,暗运“龙象般若功”,脸上又泛起红润,手一抬,呼地又是一掌劈来!谢非这边刚稍稍缓口气,见博格尔又来了,大笑道:“好!再来!”说罢也是一招“飞龙在天”拍出!
“降龙十八掌”当年号称天下最为刚猛的掌法,丐帮十八代帮主“北丐”洪七公使出来,连当时的天下第一高手,全真教教主,“中神通”王重阳也不敢硬接,威力何等惊人?谢非武功自然比不上丐帮全盛之时的“北丐”洪七公,比之当年“北侠”郭靖壮年之时更是颇有不如,但降龙十八掌的武功毕竟是惊世绝学,少有人能硬接硬碰,当年郭靖不过初学降龙十八掌数月,使出来令江湖中人闻名丧胆的“铁尸”梅超风也不敢硬接,今日这博格尔居然硬接了一招,还只是稍落下风,可见博格尔的武功实是非同小可。
转眼之间,台上又是一声闷响,博格尔和谢非的双掌又是硬碰在一起!这回博格尔和谢非二人居然齐齐都退了三步!众人大讶,莫非这博格尔的武功越打越强?
原来博格尔急于求胜,已是使出十成功力,全力击来,但谢非乃江湖老道之人,不到生死关头,不会使出全力,只是比方才又添了一分,以八分内力拍出,以至两人这一掌打了个旗鼓相当,不分上下。
“好好好,好本事!”谢非居然和博格尔打个平手,这颜面上自然不太好看,已是怒急而笑,怪叫道:“你也吃我一掌!”说罢又吸口气,运起八成内劲,一招“潜龙勿用”便朝博格尔拍去。
博格尔毕竟年轻数十年,内力虽强,但如何能比谢非这般老辣圆熟?刚以十成内力对了一掌,气血翻涌胸中正自难受,一时还缓不过来,却见谢非已是一掌拍来,只得强自运劲拍出,匆忙之间只运得七分力道。方才博格尔以十分劲力发出,尚且只和谢非打个平手,此时事发仓促,以七分力道对谢非的八分,自是大大吃亏。只见又是一声闷响,谢非身形巍然不动,博格尔却是被拍得向后直飞而起,一下退出两三丈,一屁股坐在台上,脸色一片苍白没有半点血色,嘴角更是涌出一丝鲜血,已是身受不轻的内伤。
谢非见状,也是一怔,未料到对方第三掌的力道居然一下子弱了许多,以致受伤。自古名门正派中人都讲究“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行赶尽杀绝之事,这博格尔虽是蒙古人,但毕竟年纪轻轻,而且也没听说过有什么恶迹,犯不着下什么狠手。念及此处,谢非站在当地,笑道:“博公子武功果然不凡,自古英雄出少年,长江后浪推前浪,年纪轻轻有你这般武功也实是难得了。你还是回蒙古去吧,以后不要到中原来了。”
却见博格尔低下头,一声不吭,半晌方抬起头来,脸色已是稍稍回复了红润,但眼中却满是恨毒的眼光,死盯着谢非不说话,慢慢又站起身来,本来十分光鲜的衣服上沾着不少污尘也不管,瞪着眼盯着谢非,似是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一般。
谢非一怔:“你…”
谢非话刚出口,却见那博格尔脚下一顿,手一抬,右手一挥,又是一掌劈来!
谢非皱眉道:“小娃娃怎么不知进退?”却也不敢怠慢,一招“利涉于水”挥掌便接,只不过他知这博格尔已受内伤,绝不可能还有方才那般劲力,此时只是强驽之末罢了,掌上只使了四分力道,此人无可杀之罪,只求把他逼回,令其知难而退便可。
眼见着两人又要硬碰第四掌,在双掌将接未接之际,谢非陡地感觉不对,仔细一看,那博格尔拍来的那掌中手指间居然带了个指环,一根尖刺从指缝间露出,泛着暗绿的光,显然带有剧毒!
谢非大惊,未料到这博格尔身为蒙古高手,长得又是一表人才,对掌战败之下居然会出这种阴招。这一掌若是碰实,尖刺刺入手心,再加上剧毒无比,不但这只手掌会废掉,甚至连性命也是十之八九难保,这博格尔实是阴毒无比。
虽是发现博格尔的阴毒招数,但博格尔一掌拍来,劲力依旧非凡,又是已近身前,避无可避,这一掌不接的话,拍在身上后果更是必死无疑。
好个谢非,不愧在江湖中行走数十年,和人对阵比武次数不下千余,经验何等老道?急切之间已知难以幸免,也只是两权相害取其轻了,一咬牙,右手依旧对着博格尔来掌对去,但却又卸下几分力道,只使了两分真力,身形一旋,左掌却猛地运起余下八分内力,横着一掌扫出,正是一招“神龙摆尾”!
砰砰两声响,二人双掌正正相交,谢非的左掌却是正好拍在博格尔的腰间,博格尔顿时身形腾起丈余高,直直地朝祭天台下落去。
谢非只觉右掌掌心一阵钻心巨痛,紧接着又是一阵麻软,抬手一看,只见掌心被刺了一个小洞,正自冉冉地流着血,那血却是乌黑之色,显是已中剧毒。谢非不敢怠慢,左手飞速连点,将右臂上的穴道几乎点了个遍,止住鲜血回流,也不顾众目睽睽之下失了脸面,忙跌坐下来,盘膝坐好,暗运内力驱毒,欲将剧毒阻在臂肘之下,不叫上行攻心。
“师父!”沙漠惊叫一声,忙奔到台上来。沙漠虽知以师父的武功,对付博格尔应当没什么问题,虽说以丐帮帮主之尊出手,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自己事后也可以和师父解释,但万万没有料到居然会出现这种结局,虽说确实如己所料博格尔败在师父手中,但师父似乎也受了伤,而且若是小伤,师父也不会如此阵前疗伤,若是真出了什么事,自己就是万死莫赎了,不但数十万丐帮子弟饶不了自己,只算师父对自己的恩情,沙漠自己也万万饶不了自己。
沙漠奔到谢非身边,谢非却是专心闭目驱毒疗伤。木云青峰唐延雄等人也都围到祭天台边,关切地看着台上端坐的谢非,朱文羽也奔了过来,忙叫着:“师父。”
张无忌见状也奔了过来,一跃上台,奔到谢非身边,右手一掌啪地一下拍在谢非后背之上,一股真力一涌而入,左手却去探谢非的腕脉,只是一搭,立时道:“谢帮主是中了毒。”
“毒!?”沙漠惊叫一声,他真未料到博格尔身为一流高手,蒙古亲贵,居然会使出如此卑鄙无耻的小人之举,一时回头怒瞪一眼台下的博格尔。
张无忌此时已是发觉谢非右手手心中毒之处,将谢非右手抬起,掌心向外,贴在谢非后心的右手掌力一催,一股雄浑无比的真力涌入,沿着经脉直冲谢非右手手心。山中隐居二十余年,此时的张无忌的医术比之当年“蝶谷医仙”胡青牛可谓只高不低,再加上张无忌自己又是绝顶武功高手,内力几乎当世第一,许多伤治起来已不需像胡青牛那般还以银针铜片等器械为辅,内力发出可以病人体内游走如意,只是碰到棘手的怪伤疑症方才用些简单工具,便如上次朱文羽内力尽散那次一般。张无忌的内力是天下至刚至阳的九阳神功,乃佛门正宗内功,谢非修习降龙十八掌,属外门功夫,内力也属阳刚一路,故张无忌的内力涌入,几乎不费什么劲便汇聚一起,直向谢非右手而涌。谢非自己本来便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这两人的内力合起来真个震古烁今,转眼之间,谢非手心一股黑黑的血箭激射而出,喷出几乎有二尺来远,腥黑发臭,洒在祭天台上顿时将青石板染得乌黑,有几滴洒在谢非衣襟之上,居然烧出几个小小的洞,洞沿则已褪成淡白之色,可见毒性之猛烈,若非有张无忌在,就算谢非武功一流,也不可能以内力将此等恶毒之物尽数驱出体外,最后只会重则毒发而亡,轻则只怕也难免武功尽毁,变成废人一个。
“博格尔!”沙漠悲愤交集,陡地站起身来,冲到台边,要去找博格尔拼命,却见博格尔依旧躺在祭天台边的地上,旁边却坐着一个老者,正在替博格尔施救。沙漠细看去,那老者身形削瘦,长相十分寻常,一脸的皱纹,似乎已是很老的年纪,只不过身着绿袍,明显不是中原服饰,却又不像博格尔那般的蒙古装束,只见那老者略忙乎了一阵,便停了下来,也不走开,就坐在博格尔身边,右手抚胸,左手拿着一个转经筒不住转动,微闭双目,口中低声念念有词,和西域喇嘛用的那种别无二致,看起来倒像是个不伦不类的出家人,若非这身衣裳,几乎便和一个寻常农夫没什么两样。
再看倒在地上的博格尔,脸色苍白,双目紧闭,软瘫在地,昏迷不醒,看来比之谢非之伤犹重几分,沙漠一时间又停了下来,怔了半晌,仍是奔回谢非身边,叫道:“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