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千叶看到李鱼,蓦地张大了眼睛,一脸惊奇。她是真不知道李鱼也在西市,而且看他穿着,好像还是个小吏?
李伯皓和李仲轩这时也看到了女扮男装的杨千叶,武大都督的小姨子,他们如何不认得?当初她在武家伙同纥干承基意图挟持武都督时,双方曾大打出手的。
李伯皓向她一指,大叫道:“啊哈!原来是你!你……”
杨千叶看到他和李仲轩,脸色一变,登时做好了动手的准备,但李鱼已经适时打断了李伯皓的话,并且按住了想要拔剑的李仲轩,低声道:“住手!内中缘由十分复杂,切勿当众说破!”
李伯皓呆了一呆,奇道:“为何不动手拿她?”
李鱼掩着口,低声道:“你二人留下,守住门户,不动声色,等我号令!”
李仲轩登时来了兴趣,喜孜孜地道:“不错!大人物拿人,哪有如此简单的,那是街头泼皮才做的事!你放心吧,我二人等你号令!”
李伯皓也反应过来,眉开眼笑道:“我们等你摔杯为号可好?”
李鱼心道:“这处楼房这么大,里里外外的又这般嘈杂,我在里边摔杯你们听得见吗?”心里是这么想,李鱼巴不得他们不要生事,连忙点点头,便加快脚步走过去。
“哈哈,山水有相逢,我们又见面了。”
李鱼笑吟吟地看着杨千叶,却没呼其名,因为他实在不知道杨千叶此时用了什么身份名号,杨千叶明白他的用意,心中暗暗感激,忙拱手道:“原来是李兄,千叶有礼了。”
李鱼听她说话,晓得她没另起其他名字,这才顺势接口道:“千叶姑娘怎么会在这里?”
杨千叶唇角抽了抽,道:“奴家在此开了一家珠宝行,却不知李家郎君缘何来此?”
李鱼将大拇指往后挑了挑,咳嗽一声道:“李某不才,如今忝为西市署市长!”
杨千叶呆了一呆,道:“竟有此事?以后……还请李市长多多关照了。”
李鱼道:“好说,好说!”
两人说完这句没营养的客气话,再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大眼瞪小眼的站在那里。聂欢捏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总觉得两人之间似乎有很多故事。只是一时也摸不清他们之间的关系。
要说两人是情侣吧,二人脸上的神气非常的古怪,又不像情人相见。要说是世交故旧,二人的对答又丝毫没有家门渊源的模样。
杨千叶要在西市开店,居然不惜拿出干股,请他撑腰,显见与这男子近来并无来往,否则如果知道他是西市署市长,大可请他关照,无需让利自己。可要说二人分别已久,他们的神情举止又一点也不像,好不奇怪。
墨白焰和冯二止看到李鱼也是呆了。其实二人开店跑手续,也曾去过西市署。只不过他们不是自己去的,而是打发手下人去的。即便是他二人自己去的,只是办个过户的登记、开店的手续,也见不到李鱼,依旧不会知道那里边坐着李鱼这位尊神。
二人有些慌乱地对视一眼,墨白焰急忙上前笑道:“东主,欢少,李郎君,还是入内品茗叙话吧,这大门口儿,诸多不便!”
杨千叶也反应过来,忙对聂欢道:“欢少,怠慢了,怠慢了,请!”
聂欢微微一笑,又饶有兴致地看了李鱼一眼,迈步向内走去。墨白焰赶紧跟上一步,非常客气地引导他上楼。
因为墨白焰的知机插入,杨千叶才得以落后一步,看了李鱼一眼,刚要张口。李鱼瞧她一副急于摆脱自己的模样,已经自来熟地向内走去:“事先不知千叶姑娘在此开店,未曾备得准备贺礼,容后补上,恕罪,恕罪。”
杨千叶咬了咬唇,赶紧跟上。
“你老跟着我干吗?”
两人异口同声,小声地一问,同时一怔,又不约而同地开口:“我哪知道你在这儿!”
这句话说罢,二人互相瞪了一眼。
李鱼警告道:“你还不死心?跑到我的地盘儿上来,又要搞什么事情?”
杨千叶嫣然一笑:“开店赚钱啊!”
李鱼满脸狐疑:“你的放弃你的打算了?”
杨千叶叹了口气,幽幽地道:“不然还能怎么办?一次次失败,我想清楚了。很多事,既已过去,就无法再挽回。就此歇了妄念,好生开店赚钱,找个可心可意的男人嫁了,相夫教子吧!”
李鱼盯着她:“相夫教子?就是刚刚那男人吗?”
杨千叶乜着他:“你不认识聂欢?”
“聂欢?好耳熟!他是做什么的?”
聂欢与墨白焰已经登上二楼,回身笑道:“我好像听到两位在议论我?”
杨千叶莞尔一笑,道:“说来好笑,这位西市署李市长居然不知道欢少你的大名呢?”
聂欢的目光再次投注到李鱼身上:“还未请教,这位是?”
李鱼和杨千叶也登上了台阶,杨千叶道:“这位,是西市署市长李鱼李郎君。”
杨千叶说完,又为李鱼介绍:“李郎君,这位就是聂欢,大名鼎鼎的欢少。长安三杰,常剑南、张二鱼、聂欢……”
聂欢打个哈哈,道:“聂某蒙江湖朋友抬爱,为了应那长安三杰名头,给常老大、张老大做了个添头儿罢了,忝居其末,见笑、见笑。”
杨千叶嫣然道:“欢少客气了,那只是因为你比那两位年轻,所以才排名居末罢了。”
聂欢淡淡一笑:“江湖上,实力说话,岁数,一文不值!”
说这句话时,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李鱼身上,也许,只有在常剑南面前,他这位今日已平起平坐,昔日却是军中旧部的人才会放低身价,对于常剑南麾下的四梁八柱,他完全可以不放在眼中,更不必提这十八桁之一的李鱼了。
但是,他就是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不像他表面的身份那么简单。
其实,他的这种感觉,很大程度上却是因为李鱼的反应,倒不是他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得出李鱼乃是明珠蒙尘。
李鱼皇帝见过了,太守斗过了,大都督被他骗过了。江湖上,又曾把罗一刀斗得灰头土脸,还曾正面硬抗过常剑南的威压,如此丰富的阅历开拓了他的眼界,谈吐气度当然不凡。
之前李鱼不知道欢少是谁,听杨千叶介绍,才想起这是与常剑南、张二鱼齐名的一方传奇,也只是暗暗有些惊讶而已,当然不至于前倨而后恭,但是看在聂欢眼中,却不免要觉得此人是个大有故事的人,没有表面身份那么简单了。
迎着聂欢锐利的目光,李鱼十分淡定。聂欢在打量他,他也在打量聂欢。杨千叶相夫教子的话他不尽信,不过却相信眼前这位欢少与杨千叶应该有着不一般的关系,他也想看看,这人究竟是不是杨千叶的意中人。
墨白焰一瞧气氛有些紧张,眼珠一转,连忙迎请道:“来来来,欢少,李郎君,两位贵客快请上座!来人啊,上茶伺候!”
大门口,李伯皓、李仲轩两兄弟完全没有陇右高门、世家子弟的觉悟,当门神当得兴高采烈。
两个人一左一右地忤在那儿,顾盼自雄一阵,李伯皓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向自家兄弟招了招手,李仲轩忙凑到他面前:“发现什么了?”
李伯皓没好气地道:“我发现个屁!我是想啊,你绕到楼后去。”
李仲轩一怔:“为什么?”
李伯皓冷笑道:“那小妖女诡计多端,她要是从后窗逃了怎么办?咱们一前一后,等李鱼一摔杯,咱们就同时跃进去拿人,让她插翅难飞。”
李仲轩大喜,只觉这个游戏愈发地有趣了,忙道:“好!我去后边!”
一转身,他就兴冲冲而去。
聂欢出现在西市的消息飞快地传到了“楼上楼!”
常剑南看似无为而治,但眼线遍布整个西市,像与他齐名的聂欢驾临的消息,当然会第一时间出现在他的案前。
“聂欢往乾隆堂祝贺开张之喜?”
常剑南的眉锋立即蹙了起来:“一家珠宝行,为何选在十三街区?那店家既然有聂欢撑腰,应当选择东市才更好!聂欢如同一匹不羁的野马,这乾隆堂的店主是谁,能请得动聂欢这小子替他出头?”
前来报信的探子是个卖花的小姑娘,讷讷地道:“那店家小娘子为何选择西市,而且选择十三街区,小的也不清楚,还得再行打探。欢少来的蹊跷,属下担心,他不是打起了咱们西市……”
她刚说到这儿,常剑南却是一怔,道:“慢来!你刚才说……店家小娘子?”
卖花姑娘欠身道:“是!”
常剑南眼珠转了转,道:“店家小娘子?那小娘子,容色如何?”
卖花姑娘想了一想,显然不是在想那小娘子的长相,而是在想如何措辞,只是抓耳挠腮半晌,却想不出如何形容。
眼见常剑南渐渐不耐烦,情急之下,从挎着的花篮中抽出一枝不知名的花儿,道:“那位小娘子穿的是男装,但是……但是依旧如这枝头花儿一般清丽,小小的嫩嫩的翠绿的叶芽儿,衬着中间雪白娇嫩的花蕊儿,啊!也不十分妥贴,还得把它倒映在水中去看,才能透出她的美丽。”
常剑南哑然失笑,点了点那卖花姑娘,道:“亏得你不识字,否则,怕不成了一位诗人。”
那卖花姑娘胀.红了脸庞,吃吃地道:“奴……奴奴说错什么吗?”
常剑南笑而不答,转向良辰、美景,道:“既然那店家是位极俏丽的女子,聂欢这小子前往捧场,就不足为奇了。”
美景忍不住道:“欢少喜欢那位女店家?”
常剑南抚须叹笑道:“这个浪子,终于也有了成家的念头。”
常剑南挥了挥衣袖,道:“这还用问,那女子必是他心仪之人,否则,谁能使唤得了他?你们去,准备一份合适的贺礼,替我送去!”
“是!”良辰答应一声,一拉美景的衣袖,急急走了出去。那卖花姑娘赶紧跟了上去。
此时,小小油壁车,轧轧出东华。平康坊第一名妓戚小怜姑娘,正乘着一辆四围帷幕垂垂的油壁香车,亦往西市十三街区的乾隆堂而来。自家的生意开张,她又有长安第一名妓的名头儿,这种代言广告,那是必须滴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