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乐意回到山顶的小院,却是发现容泽并不在此,而据幻尘所言,已经有些时日没有见到容泽真人了,不过说来也正常,似他这等境界的修士,动辄闭关,也实属正常。
宗门之中小辈亦是曾经揣测,若是容泽有着足够的时间闭关,或许,一门二仙的局面早已到来。
太清境,在如今的九州,可不就是仙一样的存在么。
乐意缄默地来到了容泽的房间,至少现在,他不敢回到自己的房间,下意识的,他不想去那个到处都弥漫着谢娅琼影子的房间。
昔日所有甜蜜的回忆,在这一刻,全部变成刺入心脏的无形匕首,避无可避,挡无可挡,痛入骨髓的悲伤。
与此同时,乐意忽然若有所觉得抬头,神志向着整个小院弥漫而去,却是除却虫鸣鸟叫,再无别的发现,只是方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有人在注视着自己。
“唉。”
一道淡若浮云的虚影在丹阳山上不断地闪现,在看到乐意的状态后,忍不住叹息一声,随后便是径直向着感知中最为强大的地方飘然而去。
虚影顺着石阶一步步而上,盘坐在石阶上守护的罪修一脉恍若未觉一般,但是黑袍的罪修却是比乐意第一次来此时,少了很多,但所留下来的,最低也是有着乾元境的修为。
想必消失不见的人,应该便是一如幻尘所言,接替伏魔殿,开始承担守护宗门的重任。
直到最深处的殿门自己打开,虚影径直进入,在虚影进入之后,殿门再一次关闭。
看着大殿之中的容泽,以及面色平和的容若,虚影淡淡说道:“可惜了,好端端的碧落九封,就这般功亏一篑,当真可惜。”
容泽看着眼前的身影,神色之中隐隐透露出一丝惊诧,说道:“道友,好精湛的修为,好大的造化。”
而与此同时,光茧再一次破碎,天地恸劫轰然而至,但是一切都仅仅只是发生在大殿之中,电闪雷鸣之中,整座大殿恍若化作雷霆的海洋,而撑起大殿的盘龙玉柱,也好似在雷霆之中重获新生,张牙舞爪的对着苍天,发出无声的怒吼。
虚影眼睛微眯,在雷光的闪耀之中,整个人更加得栩栩如生。而容若手捏印诀,借助大殿之力,死死地将雷霆劝进在大殿之中,但这也无形地加大了雷霆的威力,毕竟若是任由其蔓延开来,整个丹阳山脉都会在雷霆的笼罩范围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雷霆之力缓缓消散,沐浴雷海的容泽才缓缓睁开双目,虚影看着容泽身上完好无损的衣衫,心中不禁感叹,可惜啊,如今尚有余力,理论中的碧落九封完全可以在他的手中化作现实。
“神念化身?炎子瑜?”容泽睁开双目,看到身旁不远处的虚影,讶然地说道。
炎子瑜双手背负身后,俯视着眼前盘膝而坐的容泽,嘴角微微挑起,不屑地说道:“正是本座,不知阴主有何指教?”
容泽快速地站地站起身来,来到炎子瑜的虚影身侧,伸手欲要触碰,可是径直穿越而去。
“炎兄?莫非你这是最后的执念不成?还有,你我兄弟,何至于此?”
炎子瑜大袖一甩,来到容若身侧的蒲团之上盘膝而坐,原本无有形之质的虚影,此时却是端端正正的盘膝在蒲团之上。
“哼,容泽,本座默允你二人之事,可是结果又如何?”
“后来,你接引乐儿入丹阳,我亦是没有半分不允,可是如今又是如何?”
炎子瑜冷哼道,虽然此间之事,他也知道,人有力尽时,一切都是身不由己,又何必去怨怼,可是他又何处找人诉说。
原本他来丹阳,确实是兴师问罪而来,可是却看到容泽自废碧落九封,其中用意不言而喻,如今的丹阳,稍有动作,便是众矢之的,而最好的破局方式,便是造就一位云中仙,多出一位混元真君。
容泽听到炎子瑜的话语,沉默半晌,容若却是轻扫拂尘说道:“炎师弟,此事,确实是我丹阳做得不到位,三日之后,天魔山上,自会给师弟一个交代,我丹阳的人,不是那么容易被害的。”
“老道会为了一十七名伏魔殿弟子踏平抱犊山,自然也会为了我丹阳还未过门的媳妇,硬撼天魔凌霄二宗。”
声音中正平和,但是其中的意味却是惨烈至极,若是天魔宗接下了丹阳的回礼,那自然也是给出了一个交代,可是若接不住,那势必会造成魔门就此一蹶不振,而七宗的夙愿,最终也会在丹阳手中实现。
“哼。”
炎子瑜不容置辩置否地哼了一声,也不知其意味,一时间大殿之中陷入了死寂之中。
容泽似是想起了什么,蹙眉说道:“炎兄,据娅琼所言,兄似是要再过一年两载的方可功成,为何?而且是……”
炎子瑜没好气地看着容泽,说道:“就允许你为了徒弟媳妇不惜毁掉成道的希望,就不许我为弟子强出头,破关而出么?”
“我本是因提防之心,才在那女娃身上种下一枚印记,我本在沉睡之中蜕变,可是随着她死去之时,印记破碎,将我从沉眠之中唤醒,却是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其中干戈甚多,还是我这个无牵无挂之人出手最为合适,毕竟乐意终归是出身自在陵。”
听到自在,容泽漠然起身,郑重的对着炎子瑜行了一个大礼,说道:“当年,我从得知消息,再到石龙山,可是一切都已经结束,我看到菱儿燃烧神魂力尽而亡,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石龙山依然大火弥天,最终我只能带回执念不散的菱儿,以及重伤垂死的乐儿。”
“唉!”炎子瑜叹息一声,说道:“不怨你,不怨你,我们都不怨你的,一切都是命数,我被人在身边埋下了暗子,是我识人不明……起来吧。”
容泽缓缓直起身来,似是身上有着千斤重担一般,而此时,容若说道:“天理循环,命数使然,不过还要恭喜道友因祸得福,得成大道。”
炎子瑜有些苦涩地看着容若,说道:“如此得到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一些?”
“三日后的天魔山,我也会真身前往,丹阳自在,自在丹阳,千年前,我自在陵祖师独成一门,而今乐意又归于丹阳门下,也算是返本归元,罢了,还请二位给我准备一个身份,三日后见。”
说罢,不等着二人有所反应,炎子瑜的虚影便是径直消散。
似是此时此刻,炎子瑜因为谢娅琼的夭亡,真的放弃了重建自在陵的打算。
最初,丹阳老祖与自在陵老祖,曾是一对名动天下的道侣,最终却是二人自两界关回寰之后,发生了巨大的争执,最后的结果,自在老祖一气之下南下石龙,创立自在陵,而丹阳老祖亦是在丹阳山开辟了这正道巨擘的丹阳一脉。
时过境迁,两位老祖却是一个面北而亡,一个向南坐化,隔着九州,遥遥对视,如今,自在陵亡故,最后的传承弟子又入了丹阳,天命如此,炎子瑜也看开了。
毕竟,他是真的视乐意如子侄,还有什么比后辈一生平安喜乐来得更重要的呢?他已经背负了太多,自己没有立场再让他去背负更多的东西。
匆匆而回的卿红波,看着满山戒严,以及一个个面色肃然的巡逻弟子,不禁心中踹踹,但是仍是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到了战殿。
他看到自己的姨娘似是衰老了许多,原本的容光焕发此刻已然化作枯槁,而自己的父亲,纳永不服输的战尊,此时,身形竟隐隐有些佝偻。
“父亲!”“姨娘!”
“波波!”
谢娅琼的母亲看到卿红波的出现,顿时惊喜的呼唤道,身形也径直来到他的身边,上上下下的打量。
当日变故发生之后,暴怒悲伤的卿玉阳直到回到战殿之后,看着悲痛欲绝的妹妹,才发现自己的儿子却是已然消失不见。
寻遍了整个凌霄山都未曾找到卿红波的身影,若非是命灯一直蓬勃的燃烧,让卿玉阳保持住了最后一丝理智,如若不然,此时的凌霄山还不知道会成为什么样子。
卿玉阳看着满目愧疚的儿子,心中一阵恍然,三个晚辈,自己唯独最为喜爱谢娅琼,从而忽略了自己儿子的感受,而今诸多变故之后,自己似是亏欠了他太多。
自幼丧母得卿红波,其实一直都是在谢娅琼父母的照料下长大,而今一双儿女死于非命,自己的夫君又生死未卜,卿红波已然成为了谢娅琼母亲最后的寄托。
“你干嘛去了?”卿玉阳柔声地问道。“你知道不知道,我和你姨娘都快担心死你了。你姐姐刚刚……你在发生什么,你让我们如何去面对?”
意料之中的责骂没有到来,反而迎来了柔声的问候关怀,卿红波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这还是自己的父亲么。
“兔崽子,你看什么看?说,你死哪里去了?你还知道回来,你咋不死在外面。”卿玉阳改口说道,同时举起手掌,作势欲打。
而此刻谢娅琼的母亲却是将卿红波死死的护在了身下。
卿红波面上露出一丝笑容,对嘛,这才是熟悉的味道,手掌轻轻拍拍卿玉儿的背部,柔声说道:“姨娘,我下山,不是胡闹,是为了我姐得遗命。”
此刻,轮到卿玉阳和卿玉儿陷入疑惑当中,两人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都是浓浓的疑惑,随后卿玉阳开口问道:“此中还有别的事儿不成。”
卿红波抿抿嘴说道:“姐姐曾经就像是预测到什么,我当时以为她在开玩笑,美方新生,她说让我在知道她的死讯之后,下山去找一个人。”
卿玉儿说道:“找谁?”
卿红波叹息一声后,说道:“她男人,我姐夫,你女婿。”
此时明显不再是追究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的时候,二人虽然诧异,但是如今人都不在了,去纠结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但是卿玉阳毕竟是为一点之主,心思也不是表现的那般粗犷。
“你们说定了什么?”
“报仇啊。”卿红波吐口而出,但是旋即便捂住了嘴,不再言语。
卿玉阳重重的一拍桌子,怒喝道:“胡闹!报仇,你们拿什么报仇?区区两名晚辈,要仗剑上天魔还是踏凌霄?娅琼尸骨未寒,你们就不能消停一点?难不成你们就以为,娅琼想要的是你们去陪她,而不是好好地活着?”
听到卿玉阳提及谢娅琼,卿红波登时红了眼睛,不顾卿玉儿的阻拦,声嘶力竭地怒吼道:“你不会以为杀了一个李鸿灿就够了吧?我姐姐是什么人?乾元巅峰!半步无相!她才二十六岁啊!她的未来就这么没了,一个李鸿灿哪里够,一个李星衍哪里够,李氏一门还好好的,我姐死了,他们还活着,凭什么?”
卿玉阳双拳紧握,身形不断地颤抖,重重的吐了一口气后说道:“你们凭什么?”
卿红波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得颇为渗入,阴恻恻的笑道:“凭什么,凭轮回观,凭丹阳门,凭我这个叛徒!”
卿玉儿看着眼前状若疯魔的卿红波,嘴唇轻轻蠕动,却是觉得喉咙梗的慌,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默默地流泪,自己天资不够,却是迟迟不能踏足无相,怕是终生无望,而自己的外甥,却是只能用背叛的代价换来报仇的机会。
卿玉阳听到叛徒二字之后,心脏狠狠地一抽,自己一生,最恨叛徒,临了临了,自己的儿子竟然叫嚣着要做一个叛徒,可是自己却是怎么都恨不起来,自己为凌霄拼搏一生,换回来了什么。
妻子惨死么?
妹夫失踪么?
外甥战死么?
外甥女被人逼死么?
什么都没有还回来啊。
卿玉阳咬牙问道:“你那个姐夫,到底是谁?”
听到卿玉阳的话语,卿红波心中大定,幽幽地说道:“你见过啊。”
蹙起的眉毛,在卿玉阳的额间堆起了一个小山。
“我见过?”
卿红波看着眼前疑惑的父亲,不禁哀叹一声,自己的父亲竟是这么的迟钝,说道:“就是那个丹阳阴主容泽的关门弟子,长生,也叫乐意。”
“嗯?”
“对,跟你猜得一样,就是那个自在陵遗徒,也是那个名动天下的轮回观乐意,也是最近声名鹊起的黑白无常中的黑无常,父亲,你什么表情,你猜得没错,白无常就是我姐,对,是这样,轮回观他妈的隶属丹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