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悠

宛湄已死的消息立即在后宫传开, 虽然她的美名广传,但却是没几个人真心为她的死而难过的吧。

福临却是固执地要求追封宛湄为孝献皇后,太后知道福临毕竟对宛湄是有很深的感情的, 这次做出了赐死这么大的让步也难为他了, 因此勉强默许, 但是空有皇后的名分, 一切皇后应有的身后待遇都不给予。就这样, 董鄂氏宛湄这个名字成为了顺治朝后宫的一段历史,成为了永久的过去。

“皇上为何要追封她为皇后?现在的皇后仍在,这样做……对皇后娘娘而言不是极大的侮辱么?”然若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福临孩子气地一笑:“原来嫣儿什么都知道了呢!那朕就不瞒你, 你认为朕这皇后一封,皇额娘和太妃那里能轻易饶过宛湄的尸首吗?”

然若有刹那的失神, 转瞬便又明白过来。就像对待多尔衮的尸首一样, 鞭尸?然若多少还是有些惊讶的, 福临竟然那样深恨宛湄。而这种事不能由他自己来做,便假借他人之手, 反正也只是个空名号。可怜了宛湄,她最后倒是真的爱上福临了,可她深爱着的男人却是那样恨她!

甚至在她死了之后都不愿原谅!此恨真真无绝期矣!

“对了嫣儿,这几日就是重阳了,朕知道你一定很思念你的家人, 所以派人请了你额娘和妹妹入宫, 就一起到芯雅那聚聚吧!”福临放下了手中的折子, 侧首望向然若浅笑着道。

然若闻言不禁有些动容, “臣妾谢过皇上。”

福临摇摇头, 似乎有几分无奈:“嫣儿还是和朕这么客气,再这样朕可是要生气的哦……”

然若起了身靠在福临身边, 笑吟吟地看着他,目光清澈如水,“那皇上生气了,还喜欢不喜欢嫣儿呢?“

福临伸手揽然若入怀,将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一脸安适,“喜欢……朕永远喜欢你。“

然若不知道帝王口中的“永远“有多久,但她知道这一刻她已经心满意足。

*

翌日,佟夫人便带着然若的三妹佟佳氏悠乐入了宫,一路前往康贵妃的景阳宫。按照规矩行礼请完安过后,母女几人便忙坐下亲切地聊络着。

“这次你们姐妹联手除掉了董鄂妃,做得很不错,咱们佟佳氏的女儿果然都有出息呢!”佟夫人顿了顿,才又道:“然儿你也要努力,像芯儿一样怀上个龙子,才好稳固了地位。宠爱毕竟也是浮云,不知何时便变了古今啊!”

然若受教一般地颔首,芯雅知道孩子始终是然若心里的一个结,见状便替她解围般地问红秀:“三阿哥呢?派去乾西四所的嬷嬷怎么还没回来?”红秀说了声“娘娘稍等片刻“,点点头便又出去催了。

“芯雅姐姐为什么不让玄烨在姐姐宫中教习呢?”然若一脸关心地问。

芯雅摇摇头,“孩子毕竟大了,还是独立些好。”然若也点头附和,又对芳萍道:“去把四格格也抱来,给夫人看看。”

佟夫人不禁喜笑颜开,点头道:“好、好,看到你们都好,我这做额娘的也就放心了。对了,悠乐儿明年也要入宫选秀了,我瞧着她目前的程度和你们当年也差不多了,不如一会儿带着她到宫里头走走,出去历练历练。”

芯雅笑了笑,拉着悠乐的手道:“悠妹妹可是长开了,瞧这眉眼秀丽的,果然是年轻可人。然儿,这可把咱们姐俩比过去喽!”

悠乐笑嘻嘻地瞪了芯雅一眼,吐了吐舌头道:“芯雅姐姐就会拿妹妹开心!自个儿不也才是二十出头的人?”

说起来这三姐妹倒是性格迥然,芯雅温和妩媚,嫣然清冷恬淡,悠乐活泼娇俏,倒也算是各有所长,但光论样貌,则还是然若较为出色。

不久芳萍便牵了迎沚入屋,玄烨也随后而至,原来是上书房有功课一时脱不开身。“行了行了,额娘在留这儿照顾三阿哥和四公主,你们带着悠乐出去转转吧,怎么说也能混个脸熟。”佟夫人亲切地拉过玄烨和迎沚笑道。

迎沚和玄烨倒是相处得不错,虽说两人年龄相仿,玄烨却是很照顾小迎沚。

“姐姐,咱们去御花园吧,夏天这花儿都开了,一个个的肯定都出来赏花了,却不叫上咱们姐妹呢!”然若淡淡地调笑道。

悠乐拍拍手笑道:“好、好,咱们就去御花园,悠乐好想见识见识那些小妖精呢!”

芯雅无奈而宠溺地拍了拍悠乐的小脑袋:“你这小家伙,额娘到底有没有□□好你的性子啊!”

还未进御花园,远远的就听见了馨贵嫔和凝嫔、沁常在几人的笑声。听见兰沁的声音然若瞬间便冷了眸子,牵着悠乐的手一紧,随后便款步走上前去。

却见今日领头的贞妃不在,是淑妃、陈贵人、馨贵嫔、凝嫔、沁常在、云贵人几人在游园。宛湄一死,芯雅的位分在妃子中就是最高的了,不管情不情愿,几人都起身行礼。

芯雅淡淡地摆了摆手,随意挑了个位子坐下,然若也不给淑妃请安,拉了悠乐便坐在一旁。亭子不大不小,几人坐下正好。

“这是本宫和嫣贵嫔的亲妹子悠乐,说起来明年也该选秀了。”芯雅浅笑,凤眼扫过每个人的表情。

凝嫔看着悠乐故作亲热地道:“原来格格是两位娘娘的亲妹妹啊,果然是位难得的美人呢。”

陈贵人不知有心还是无意地道:“贵妃娘娘家的人可都是厉害,这位格格将来也是要做嫔做妃的吧。”

然若秀眉一挑,端起了茶盏道:“怎么,贵人的意思是嫌你的位分太低了对上头不满?这沁常在、云贵人还没说什么呢,陈贵人就心急位分了?”

陈贵人见然若挑刺也不慌乱,镇定自若地答道:“嫣贵嫔娘娘何出此言?玉珊自知身份低微,但也总比得某些人打扮寒酸得好吧。”

明眼人皆知她指的是悠乐。悠乐与姐姐芯雅不同,她向来喜好淡雅,衣饰简单,今日则是一身淡蓝色的旗装,只在袖口掐了牙。梳了一个麻花辫子,只带一朵水蓝色绒花,耳上勾着简单的白玉坠子,除了双手各戴一个翡翠玉镯子外便再无其他饰物。

芯雅瞪了陈贵人一眼,不缓不疾地道:“诸位妹妹都看过莲妹妹的五阿哥吧?长得可真是可爱呐!跟着莲妹妹也算好了,只可惜有个出身下贱的生母,就算家里有几个铜子儿,也不过是和叫花子比起来富裕些的,却是得意洋洋呢。”

碍着芯雅的位分实在比她高出太多,陈贵人不好出言反击,只得暗自咬牙。淑妃是和陈贵人一路的,毕竟得撑些面子:“瞧贵妃姐姐这话说的,只要是皇上的孩子便是龙嗣,是陈贵人的或是她人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悠乐闻言突然起身,对着陈贵人便是盈盈下拜。几人皆是一愣,陈贵人吓了一跳似的,忙起身扶起悠乐。悠乐却受惊了一般,向后退了几步。

“格格这是做什么?”馨贵嫔不解地问。

“按淑妃娘娘这么说,母妃身份无关紧要,那不就是说五阿哥与储君无异了?那么有朝一日,是不是该叫陈贵人一声皇……”悠乐调皮地笑了笑,看着芯雅道:“悠乐虽小,却也明白子以母贵的道理,而且更不必说现在五阿哥的额娘是莲贵嫔娘娘,不是么?”

凝嫔闻言紧了眉,出言讽刺道:“格格还真是伶牙俐齿,后宫日子烦闷无趣得很,不久之后还需格格来作伴呢。”

悠乐笑倚在然若身上,懒懒地道:“我没什么意见,不过得你们能安安稳稳地活到悠乐进宫的那一天!”

几人暗自心惊,佟佳氏的姐妹果然都不好对付!

水月纱菊花白月牙帐子忽然被梁九功挑起,只听一太监尖声喊道:“皇上驾到!”

几人忙起身行礼,福临摆摆手免了礼后发现了一个娇俏的生面孔,却不像是普通的宫女,不禁问道:“这是……?”

芯雅笑笑,请福临上座,沁常在位分最低便自然地站了起来。“原先提起过的,这是臣妾的妹妹悠乐。悠乐,快来,见过皇上。”

悠乐甜甜一笑,福身盈盈道:“奴婢佟佳氏悠乐见过皇上,皇上万福。”

福临爽朗地一笑,温颜道:“起来吧。”

然若淡淡地看着,胸口突然有点闷。她这是在把自己心爱的妹妹,推向自己心爱的男人啊!想爱不敢爱,想留不能留,何其悲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