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少奶奶,您倒是担点心,才好了点,这会子又毛毛躁躁的,你当自个儿是
铁打的呢!”真儿经了这么些个事情,都快成啰嗦的长舌妇了。
金秀玉推开她的手道:“别一惊一乍的,我又不是傻的,还能自个儿的身子,
拿我的亲骨肉开玩笑不成!”
真儿却死死捂着她,不叫她下床。春云和花儿也是一般,她们可都叫她在城
门口的一晕给吓怕了。
旁观的李越之说道:“嫂子莫急,我这就去前头看着,哥哥若是无事,立刻
叫他来见你!”
他说完话,一扭头,一溜烟跑了。
金秀玉无法,三个丫头死活不让她下床,也只得依了,闷闷地坐着,不时翘
首企盼。
方才是刚吃了药的,因想着她今儿个一整日实在也没进些什么,春云早早就
亲自煮了粥,这会儿便端了上来,就在床上伺候金秀玉吃了。
金秀玉本不想吃,是真儿劝说了一番。
“大少爷既是从大王庄上回来,必是通身狼狈的,等会儿回来了,也定要换
衣梳洗,又是一番折腾。少奶奶还不如趁这会子有功夫,先填饱肚子,养好精神。”
她听了也觉着有理,况且大夫说她气血虚弱,本就是因着孕期饮食不当引起
的,几个丫头断不会在这方面让她疏忽,反正都要被唠叨,索性自个儿乖乖地吃
了正好。
她进了一碗粥,又吃了几个饺子,食物都是美味的,只是她一心盼着李承之
回来,有些食不知味。
果然没多久,外头便传来了重重的脚步声,听着人可不少。
“必是大少爷回来了,春云看着少奶奶,我出去瞧瞧。”
真儿欢欢喜喜去了外室,果然就听得一群丫头们喊着“大少爷”。
然后又是说他浑身都湿透了,又是说他身子这般冷,面色这般差,又是说困
了半天,定然没吃食进腹。一帮子丫头们,去烧水的,准备盆儿帕儿的,拿衣服
的,泡茶的,取饭食的,哄哄的乱成一团。
金秀玉坐在内室床上,只听见丫头们乱糟糟的声音,也没听见丈夫说话,又
见不着人,心里急得不行,一把推开春云的手。
“我已吃完了,你赶紧去外头帮手,伺候大少爷换洗了。”
春云抿着笑收拾了碗筷等物,促狭道:“是了,奴婢立刻去伺候大少爷,整
顿好了,尽快请他进来夫妻团聚,以慰少奶奶企盼之情。”
她一见笑着一面出去。
人回来了,万事都好,金秀玉总算是放下了心头大石,只是忍不住还是想尽
快亲眼见到人;想着出去,又怕外头兵荒马乱的,真个让肚子里这位小祖宗又受
了惊。
她正纠结着,外头已经渐渐揭了声响,想必是各司其职,井然有序了。
不多时,果然门上一响,一个修长的人影从屏风外头转进来,不是李承之,
却是哪个。
金秀玉忍不住就直起了身子。
李承之已经换洗过了,身上的衣裳都是干净的,人也收拾地清清爽爽,并不
像她想象中那般狼狈。
“豆儿。”
李承之见到小妻子,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来,往床头坐下。
金秀玉反倒不知要说些什么好,只是贪婪地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俊脸,伸手
抚上他的眼眉,恍如隔世。
李承之伸手将她轻轻揽进了怀里,凑在她肩上深深闻了一下,熟悉的体香让
他原本错杂纷乱的心思奇迹般地平复下来。
两人都深深地凝望着对方。
“我回来了。”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蕴含了许多的温暖和情意。
一股热流冲上双眼,金秀玉忍不住红了眼眶,在他身上重重地捶了一拳。
“你这混蛋!谁许你深陷险地的!谁许你将我丢下的!谁许你叫我们担心的
……”刚说出第一个字,眼里就滚下两颗大大的泪珠。
没等她说完,李承之将嘴唇印在她脸上,轻轻地吮去了她的泪水。
这泪珠,将他的心都烫着了。
金秀玉将整个身子都埋进他怀里。
自从听说他被困在洪水之中,她一颗心就像吊在半空上,上不去下不来,空
荡荡没个着落。洪水无情,人命在天灾面前是如此地渺小,她一面告诉自己李承
之吉人天相,一面又不得不担心,万一他出事了,她会怎么样。
想到自己差点失去了她,李承之也是百感交集。在洪水中困了几个时辰,他
最担心的除了奶奶、阿平、阿喜,最重要的就是这个小妻子,已经怀了他骨肉的
小妻子金秀玉。
他的豆儿。
“好豆儿,叫你担心了。”
他一下一下亲着金秀玉的面庞。金秀玉脸上的泪水却不断地往下滚落。
金秀玉紧紧地抱住了丈夫的腰,得而复失的喜悦,却只能用泪水来表达。
夫妻两个是真真的小别胜新婚,拥抱着彼此,倍加珍惜,慢慢地才平复了心
情。
李承之稍稍松开手臂,从床头取了帕子替她拭去泪水,金秀玉经过泪水洗涤
的眼睛分外明亮,汪汪地看着他,嘴唇因被牙齿咬过,显得特别红嫩。
李承之拿手一拧她的鼻子:“哪来这许多眼泪,真个是水做的不成?”
这个习惯性的小动作,让金秀玉又是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和鼻头。
“莫哭莫哭,我回来了,你该笑才是。”
金秀玉红着眼睛鼓着脸道:“不许再有下一次!”
李承之搂着她哄道:“好,再没有下一次。”
金秀玉咬了咬下唇,后知后觉,自个儿方才哭的动静可不小,丫头们虽然没
进内室,但是以真儿和春云的精灵程度,那花儿跟着她们也没少学坏,说不定早
就听得一清二楚,正在外头咬耳朵笑话她呢。
想到这里,她脸上不由自主泛起一阵微红,将头埋在了李承之胸前。
这会儿李承之却反过来怪责了。
“我都听丫头们说了,你跟着奶奶在城门口同官兵们争执,竟然晕倒,险些
小产。”
他一提这事儿,金秀玉心头一跳,暗叫不妙。
果然李承之硬用手抬起她的下巴,蹙眉凝目板着脸道:“你如此不爱惜自己,
是要疼死我,还是要气死我!”
金秀玉扁了嘴,没说话。
“真儿、春云这几个丫头,也该受罚,竟然由着你这般胡闹,越来越不像话
了!”
话音未落,门外头就响起真儿和春云的声音,一个高叫“奴婢冤枉”,一个
又高叫“主子有命,奴才哪里敢违抗”。
李承之立刻拉下脸来,声音也跟着低沉:“你们几个愈发放肆,几时有偷听
主子说话的规矩!”
他一生气,语气便冰冷生硬,真儿和春云都是跟在身边久了的,知道他的脾
气,这会儿听了,也猜不出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总之是不敢再说第二句话了。
金秀玉轻轻扯了李承之的衣角,小声道:“做什么吓人。”
李承之板着脸道:“还不是你宠坏了她们,一个两个都没大没小起来,日后
有不服你管教的时候。”
金秀玉撅起了嘴道:“你不在时,多亏她们几个劝慰我,个个都是提心吊胆
费心费力,生怕我伤心难过,又怕我伤了身体动了胎气,事事都要想周全。你不
夸她们有功倒也罢了,还教训起人来,就不怕寒了她们几个的心?”
“有功当赏,有过当罚,赏罚分明,方为驭下之道。”
金秀玉撇着嘴:“这会子在家,你那一套生意经还是留着对外头人说教去。”
她一面说着,一面将他推开远远的,倒头往枕上躺去。
也是两人重逢的感动已经过去,这会子又恢复到平时的生活状态中了。
李承之哪里不晓得这是她又使起了小性儿。本来真儿、春云等几个丫头,忠
心耿耿无微不至,他都是看在眼里,既欣慰,也十分地欢喜。不过是因着男主人
的身份,总要敲打敲打,省的几人仗着主子宠爱翘了尾巴。
他见妻子不理他,自然知道这会儿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只得又闻声软语地哄
了。
金秀玉其实倒不是使小性儿,她是因着前头一时忘情,只顾着自个儿同丈夫
团聚了,忘了老太太那头,这会儿才磨磨蹭蹭说道:“奶奶那边,你可去请过安
了?”
李承之瞪大了眼睛道:“你这会子才想起奶奶来?”
金秀玉红了脸。
李承之转而笑道:“我一回来,便先见了奶奶,然后才回这边来,你放心罢。”
金秀玉装模作样道:“我自然放心的,你素来是孝子贤孙,不需我提点。”
李承之见她分明心虚,还要装样,着实可爱,还是拿手拧了一下她的鼻子。
门上突然扣扣两声轻响,真儿的声音在外头说道:“大少爷,少奶奶,底下
来回话,人已经追回来了。”
李承之蹙了眉,一面因打扰了自己小夫妻温情而不快,一面也是满头雾水,
不知对方所云。
他便问金秀玉道:“什么人追回来了?”
金秀玉先是一愣,这才想起,她将柳弱云和来顺软禁,是在李承之出城去大
王庄和小李庄之后,难怪他不知道这件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