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句话下来,松哥儿倒对这个大汉有了不坏的印象,在这种地方干,虽然不能算什么忠厚老实的好人,但是难得豪爽啊。不过他们这一说,旁边被赵大叔扶起来的殷幸可就急了。
殷幸虽然之前曾经被收养,但是对方是一对无子女的老夫妻,也有好几顷地,在乡下地方也是财主了,也有几个丫环下人什么的。而且他小时候就长得好,又聪明伶俐,因此养父母对他是宠爱非常,十指不碰阳春水,娇生惯养,一身的细皮嫩肉。
认了亲生父母就更不用说,皇帝虽然不是很喜欢他,殷素素也不可能对这个导致自己父母闹崩的狐狸精所生的儿子有多少感情,但是毕竟他确实是殷大人唯一的儿子。顶着这个金字招牌,殷幸的生活就别替多滋润了,除了殷素素偶尔敲打他一下,竟没有人约束,要不然他不也这么快就学会了吃喝嫖赌。
这么一养尊处优,原本细皮嫩肉的殷幸就更娇贵了,殷素素虽然吓唬他要给他一顿板子,也只是嘴上说说,今天这一顿打可是结结实实的,还打的很厉害。一开始,殷幸以为松哥儿是过路的,猜不透松哥儿是哪边的,怕再挨打,也不敢声张,此时听松哥儿说自己是别人派过来的,那大汉看过去的时候,他也睁着一双被打的青紫的眼睛往那瞅。
大汉不认识林钰,他可认识林钰啊,因此他这会儿有了胆气,开始哎呦哎呦的叫起痛来了,中气还挺足,“你既然认得我,怎么还在这里杵着不动!还不快把我送去医馆?”
松哥儿见他如此,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怪不得都说他不着调,确实是不怎么着调啊。他还顾忌着,那大汉却一瞪眼睛,对殷幸吼道,“闭嘴!还想挨揍不成?”
看着殷幸瞬间蔫头耷脑的样子,松哥儿好容易在忍住没笑出来,不过脸上的表情就难免带了几分笑意,他行了个礼对那大汉道,“既然如此,小弟就不耽搁时间了。还真是要带殷少爷去医馆一趟,不然破了相就不好了。”
那大汉挥挥手道,“去吧去吧。我看见这样的穷酸伪君子书生就烦。”
于是松哥儿和赵大叔一左一右夹着蔫头耷脑狼狈不堪的书生往林钰面前走。远远看着殷幸这鼻青脸肿的样子,几个丫头先是吃了一惊,后头就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林钰其实也是勉强压住笑意的,道。
“别笑了。等殷少爷过来,肯定觉得难堪,咱们还给他留点颜面吧。”
一时,当殷幸被两人夹着,一瘸一拐的站到林钰面前的时候,很是低下了头。他怎么厚脸皮。被女孩子,还是这么个漂亮的女孩子看见自己被人揍得满地打滚,鼻青脸肿狼狈如此。也觉得不太好意思。
“殷大哥你还能骑马吗?”林钰看了看四周,道,“这西市哪里都好,就是附近没药铺,要走一段路。殷大哥这样子,怕是不能自己走啊。”
“林家妹子别笑话我了。”殷幸低着头看着林钰水碧色的罗裙和黄缎子绣花鞋。“我这样子,就算能骑马,也不好露着这幅颜面在大街上走啊。”
林钰心想,你既然知道丢脸就别做出这样的事情啊,上次大半夜的被人穿着中衣赶出来,幸好碰上殷素素的爱慕者元江流巡夜,才没闹的太难看。已经经过一次这样的事,还闹这样的事情,还是白天闹市中,这此怕是想不传开也难。
不过就算这样,殷幸还是不想骑马一路丢人现眼,就听见林钰笑了两声,方道,“既然如此,那殷家大哥你就坐车吧,我骑马。”
“其实,殷少爷你这样,之前那么多人围着看着,怕明天一早全城就都知道了呢,所以骑马还是坐车都差不多。”珍珠素来极不喜欢殷幸,更不愿意让殷幸上林钰的车,此时故作关心,实际上有些刻薄的道。
林钰闻言没忍住很不厚道的笑了起来,不过看着殷幸头低的更厉害,便叹口气道,“这么在这里站着也不是那么回事,殷大哥你还是上车吧。到了医馆,我叫人雇顶小轿或者雇辆车把你送回去。”
此时之前围观他被打的几个人正不远不近的看着,林钰也有点不自在,殷幸就更不用说了,点点头,看了看那车,又道,“我上不去啊。”
“要不赵大叔你把殷大哥抱,呃,背上去?”
“算了,还是扶我上去吧。”殷幸听见林钰竟然打算叫一个老男人把抱上去,连忙改了口,“其实林妹妹你扶我上去就行了,你这车也宽阔,咱们都坐的下。”
听得几个丫环脸上都露出了鄙夷的表情,都被人揍成这副德行了,还想着泡妹子耍流氓呢。他可是刚刚在青楼门口被人揍成狗的,这会儿自己小姐和他同车,那些围观的人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呢。
林钰闻言,也是又好气又好笑,也不和殷幸再说什么了,直接命令道,“松哥儿你扶着殷少爷进去,陪着他。珍珠和水仙你们两个也上去在车上坐着吧,不然坐不开。”
松哥儿早就巴不得一声了,立刻半扶着殷幸半夹着殷幸把他塞进车里,珍珠和水仙却有点不太乐意,就见林钰附耳过去,轻声说了几句话,两人都点头了,不过也不往马车里头坐,只在门口车沿上一左一右坐着。
林钰也上了马,她马术一般,骑马是个技术活,学起来并不是很容易,她学了一阵子,大约就比能小跑强点。倒是和小白一起的那一趟旅程,小白指点了一些,跑到快些了,不过要比起小白那马上纵横的本事,就差远了。
西市人流多,再加上车里坐着个病号,马车也快不起来,她的速度就更慢了,好半天才到医馆。林钰有点心急,殷幸反而没那么急了。他看看马车里的摆设用品点心都很精致,那铺设的绫罗绸缎也都是极好的,他上次置办节礼的时候从铺子见过,足有十两银子一匹呢。
他也知道林钰怪有钱的,可是之前见过林钰的吃穿用度都很寻常,但是这次一见,竟深藏不漏。林钰这样的小丫头都这么有钱,那自己的姐姐呢,该多有钱?于是他的眼神有些飘忽,摸着黄花梨柜子。眼睛却不知道看向哪里去了。
珍珠瞥了一眼马车内眼神游移的殷幸,心下暗道,还真让自己小姐给说准了。这人到底心地不行,都这会儿,还想着看别人家的富贵呢。
马车再慢,也不过一会儿就到了一处医馆,殷幸这才从自己幻想中惊醒。道,“这么快就到了?”
水仙还老实点,虽然看不上殷幸这样,但是没说什么,珍珠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吃吃笑了起来。“殷少爷,这可是过去了两刻钟,您想什么好事的。身上那么多伤口都没觉得疼?”
林钰在车外听见她说话,笑着呵斥了一声,“珍珠别耍贫嘴了,还不快下来,叫松哥儿把殷少爷给扶下来。”
殷幸确实之前在畅想他有了殷素素那样的财富后过怎么奢侈的生活。到时候把薛翠衣给赎出来,不过薛翠衣的身份当不了正妻。还要娶个名门出身的貌美如花贤良淑德的正妻,再娶几个美貌不亚于薛翠衣的侧室。不过珍珠这么一说,他从白日做梦里醒过来了,浑身上下顿觉得火辣辣的疼。
林钰撇了他一眼,深深觉得倚翠楼的打手们可真是下手轻啊,竟然还让他有心思乱想。不过,既然已经把人带到医馆了,索性送佛送到西,不说什么了。
林钰也下了马,叫松哥儿半扶着半夹着殷幸进了医馆找大夫了,想了想也跟了进去,只嘱咐赵大叔过拿着钱进去,到时候好给人家大夫钱。
“小姐,你怎么不进去?”
林钰摇摇头道,“不想进去,看着也快黄昏了,怎么还没来人?”
“来人,来什么人?”珍珠见林钰这么说,心下有些奇怪。
水仙笑道,“你还没看到孙大哥没在吗?小姐大约是派他去找殷夫人了,毕竟挨打的是他亲弟弟,咱们小姐又是娇客,也不好插手太多。”
“那殷夫人知道咱们去哪家医馆吗?”珍珠想了想,又问道,“不会跑错了吧。”
“不会,咱们回家这路上就这么一个医馆,还是最近的一个。”林钰笑笑道,“早先一路过来,我早就看到了,回头又问了一下首饰店的老板,确实就这家最近,医术也还可以,至少不是个庸医。我叫孙七去的时候已经说了医馆的名了。”
珍珠想了想道,“这殷幸殷少爷,总还是怕他姐姐五分,也不知道殷夫人来了会怎么收拾他。”
水仙倒是有不同的意见,“也就嘴上说说罢了,她亲兄弟已经被揍了一顿了,她横竖不可能再揍一顿吧。”
“这可难说!”珍珠冷笑道,“我要是有这样的兄弟,也不能看着他一直胡作啊,长姐如母,总要好生管束一下吧,或者想个别的法子。”
林钰隐隐约约猜到殷素素一点打算,估计她不会真的怎么约束殷幸,说不准还会纵容,不过也说不准会扮演一个阻挠真诚爱情的恶人的角色,端看殷素素的心情了。因此,听着丫环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她没插嘴,站在旁边看斜阳,扮小清新。
但是屋内的殷幸可就没有她这样的好心情了,听着这些丫环们讨论,他才突然想到了自己那个美丽非常的姐姐,顿时一身冷汗下来了,恨不得连药都不上了,直接遁了。
要知道,因为他身上没一点钱,这药钱是林钰出的,于是他对大夫张口便是,用最贵最好的药,听的松哥儿翻白眼不说,连老实的赵大叔都直撇嘴。虽然林钰也是这个意思,用最好的药,但是这话由殷幸自己说出来就不是一个味了。
外面几人正说着,里面殷幸心里直冒汗,祈祷他姐姐事情多,不要过来了,他正打算开口叫松哥儿去跟林钰说,赶紧涂完了送他回家,一辆华丽的大马车就在不远处停下了下来。
背着浓艳的夕光和晚霞,从四骊马车上走下来一个穿着霓纱长裙的绝色美人,正是殷素素。
她身材窈窕曼妙,白玉般的面容上画着明艳的梅花妆,在她本身清冷高贵的气质衬托下,更多了一份幽艳,在渐渐晚下来的暮色夕光中,仿佛都带着一种微妙的神性。她整个人仿佛就是黄昏的女神,幽冷冶艳,每前进一步都使得夜色更多一分,日光更黯淡一分。
“殷夫人可真美。”从那种夺人的姿容中回神,珍珠看看那边的医馆,想起殷幸,叹口气小声道,“怎么有这么一个兄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