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局势已然大变,从前得宠的齐美人,也因为得罪了宁妃而失宠,宫里都道宁妃还得皇帝宠爱,而个中缘由,也只有齐美人和那几位受牵连的温才人,孙美人知道了。
到了宫里一年一度的百花宴,所谓百花宴便是百花齐放之日,先人认为这是一个异常吉利的日子,便设下风俗每年这一日都要设宴赏花。
宫里自然是要大设宴席,太后抚养着允姝,年纪也打了起来,这担子便落到了明药的身上,而明早也是近年来才接触宫中事宜,这样大的节日还需要人帮衬着,便拉来宁妃和静贵妃。
三人在长春宫的花园子里的凉亭坐着,凉亭上垂着吊兰,此时正是初夏,凉风徐徐掠过,轻轻卷起了吊兰,仿佛是垂帘翕动,散发着阵阵清幽。
疏影攒了几块儿糕点进来,宁妃拿起碟子上的一块桃仁桂花酥,放进嘴里细细品着,只觉得甜酥不腻,入口即化,赞道:“这糕点做的真是精致极了,也只有娘娘宫里才有这样的吃食了。”
明药却见怪不怪,显然是平日里吃多了,只让她们多吃点,又叹道:“过几日便是百花宴,你们都帮衬着些,近年来宫里添了不少人口,花钱也流水似的,总该是要省点的。”
静贵妃点了点头,又抬起自己的袖子,只见那上面用金线银线混合绣的朵朵蔷薇,绣工极是好,就像是生在了袖子上一样,只不过样式有些老旧。
明药看出了静贵妃的意思,微微一笑:“咱们都是有了年岁的,跟那些年轻的比不得,她们赶着时兴,咱们也不能失了身份。”
“是。”静贵妃点头应着,又问道:“对了,娘娘,今天我看见行部尚书近日进宫了,还带着一个十二岁模样的男孩子。”
自从淑妃迁去佛堂了以后,允姝便给了端妃抚养,如今端妃和刑部的人有牵连,这样明药起了担忧。
“那孩子应该就是刑部尚书唯一的孩子了。”明药取了块儿糕点食用,又擦了擦手,方道:“左右不过十一二岁,允清也才六岁不到,能怎么样?”
停顿了一会儿,明药又皱眉道:“不过你们注意点,允清虽然蛮横,到底不过是个孩子,不要让她们利用了去,到时候对你我都不利。”
宁妃却毫不在意:“娘娘怕是多虑了,端妃是想要为元稹着想吧,刑部是块儿美差,搭上了也是得意的助力。”
明药却怪里怪气的来了一句“瞧着吧,小心着了她的道”,两人听得都是一头雾水,而亭外却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明药唤来桃儿,问她怎么回事儿,桃儿一脸的气氛:“娘娘,您是不知道,方才那齐美人带着几个小主过来,说什么要请罪,奴婢才不想要她靠近您呢,她就非纠缠着不放,硬生生跪着,奴婢也没有办法。”
明药嗔了一句桃儿,又赶紧让疏影将齐美人带进来,宁妃却冷笑着:“也是娘娘宽厚大度,要是臣妾,这样的人早就已经赶出去了。”
正说着,齐美人几人便被疏影扶着进来了,一见到明药,齐美人便泪水连连,明药只扫了一眼,淡淡问道:“齐美人这是怎么了?哭哭啼啼的被旁人看出没得旁人说本宫刻薄待你呢。”
齐美人连忙摇头,又作势跪下,幸好疏影眼疾手快给扶了起来,桃儿是最看不惯这样子的,幽幽道:“小主您就站好吧,您可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我们家娘娘比不上,没得折煞了。”
一旁的温才人也不是一心要明药宽恕,只不过是被齐美人生拖硬拽而来罢了,狠狠瞪了一眼桃儿,转眼看向明药:“敢问娘娘,难道这宫里的规矩,主子说话奴才都可以插嘴了吗?”
明药则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手里的扇子,良久缓缓道:“自然不行。”
温才人又瞧了一眼桃儿,下巴高高抬起:“那娘娘作为中宫,应该为六宫之表率,桃儿姑娘在主子面前插嘴,口出狂言,也不知道是谁给的胆子,是不是应该重责呢?”
明药手里的动作依旧晃晃悠悠,仿佛身旁聒噪的事情跟自己没有一点关系,清风微微吹来,掠得她头上垂下的流苏叮咛作响,怡然生姿,让人看了不由得心畅神舒。
明药轻启朱唇,一字一句道:“本宫给的,又如何?”
这七个字极具分量,仿佛是一颗颗石头,一下一下重重的积压在温才人的心口,知道把她压至谷底,不得翻身。
齐美人也着实被明药吓到了,扯了扯温才人的衣角,又怯懦的看了一眼明药:“皇后娘娘,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温才人吧。”
静贵妃咯咯的笑了起来,拉过齐美人的手,动作极其亲昵,神情却很是冷漠:“妹妹说什么呢,娘娘怎么会生气呢?不要太多想了。”
这时,一旁的却响起了王公公的声音,众人透过吊兰垂丝间看到了一角明黄衣缎,都起身去接驾,果然是白且随到了,白且随将随意抬了抬手,却上前亲自扶起明药。
见周围有七八个妃嫔,白且随拉着明药的手坐下,也示意几人坐下,笑问:“都坐吧,干什么呢,朕在外头便听到了,热闹得很。”
明药则娇羞一笑,指了指桌子上的糕点:“臣妾小厨房里出了几样新的糕点,便请静贵妃和宁妃来尝尝,谁知道齐美人几个也嘴馋,闻着味道便进来了。”
白且随看了看糕点,伸手念起一块儿芙蓉糕放进明药嘴里,笑道:“你爱吃芙蓉糕,现在天气不是很热,多吃些,到了三伏天,你可想吃朕也不给你吃了,积了食便不妥了。”
静贵妃和宁妃是早已经看惯了帝后情深的,只坐着低声说着自己的事情,而一旁的三位新人却见也没见过,忍不住抬头去看,又红了脸低下头。
齐美人心里甚是酸楚,只觉得是打翻了五味瓶,一时间酸的苦的辣的通通都交织在一起不知道是何滋味。
温才人的恩宠不对,对皇帝的感情也不过是敬慕,拉了拉齐美人的衣袖,示意她不要担心,又暗暗指了指桌上的一碟枣泥山药糕,齐美人会意,扬起笑脸捧着玉碟到白且随面前:“皇上,你上次不是说这枣泥山药糕很是不错吗,您尝尝吧。”
静贵妃却险些笑出了声,幸得宁妃在一旁压着,两人只是轻轻扫了一眼齐美人,眼里却是了然万分,让齐美人心里腾起了不安,端着玉碟的手也收了收。
白且随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没再看齐美人一眼,嫌恶道:“这枣泥山药糕不错,朕刚刚来的时候已经吃了碗银耳莲子羹,你自个儿吃吧。”
明药则嗔道:“皇上也真是的,板着脸平白吓坏她们。”
听了明药的话,白且随的脸色这才缓和过来,静贵妃本打算是离开了长春宫后去找皇帝的,如今也方便了,笑盈盈道:“皇上,臣妾可是有一件事情求着您呢。”
白且随也温和道:“说罢,什么事情?”
静贵妃把这段时间自己去宝福寺祈福那方丈说的话缘缘本本的说了一遍,见白且随脸色不是很好,又道:“虽然让元挚太早成亲不是很好,可若不这样,只怕对元挚不好,而那方丈也是远近闻名的高僧,断断不会胡说的。”
若是搁以前明药是绝对不会信的,可她是穿越过来的,早已经在某一定程度上相信了鬼神之说。
明药拉了拉白且随的袖子,低语了几句,白且随这才点头答应,又说道:“元挚今年也才六岁罢了,既然那方丈说是要在十岁成婚,还有四年,朕会替你瞧着的,哪家好的自然挑哪家。”
静贵妃感激的看了一眼明药,又起身行礼谢恩,白且随嫌着众人在闷,便让几人都回去了,自己则牵着明药走进殿里。
元礼急匆匆的跑进来,一头撞在了明药的怀里,这时见白且随也在,连忙低头请罪,明药又怎么会怪罪,拉起元礼的手问道:“元礼,怎么了?”
如今元礼也是八岁的孩子了,虽然不似从前稚嫩呆萌,却也是天真乖巧,模样也愈发像白且随了。
元礼胆怯的看了一眼白且随,白且随知道是自己平时太过严肃吓着孩子了,轻轻的摸了摸他的脑袋,让他继续说不要害怕。
得了父皇的允许,元礼这才嘟着嘴道:“皇后娘娘,太子哥哥又扔下元礼一个人去和芙渠玩了,芙渠真是太可恶了。”
明药笑出了声,摸了摸元礼的脑袋:“太子哥哥是被太傅叫去了骑马了,怎么会扔下元礼一个人呢?”
元礼这才点了点头,又扬起头问道:“皇后娘娘,太子哥哥要是成亲娶了太子妃是不是就不跟元礼玩了?”
他的声音很是清脆,宛若昆山玉碎,眼睛清澈的像是一潭清泉,又晶莹发亮,似乎是上头沉浮着碎冰。
明药心里滋生出喜爱却也衍生出了不安,只随意笑道:“太子哥哥自然回合元礼玩的。”又指了指天空:“已经中午了,元礼快回去陪母妃吧,不然母妃可是会难过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