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榭函已经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了。
他战战兢兢看着父亲,却又不想流露出过分的惊恐。
“本王在问你话呢!聋了吗!”晋王又厉喝一声。
榭函抬头撞上父亲严厉的目光,虽然未躲避,可也已经被压迫得上不来气。
猛然间,他感到背后轻轻刺痛,但是同时胸口郁气散去,一股正气顶了上来,他冷汗瞬间止住,心不慌手也不抖了。
随即一只手像是安抚他情绪一般,在肩头拍了拍,榭函回头,竟是舞语仙。
“王爷您这么疾言厉色,世子怎么会不害怕呢?当时情况纷乱,他恐怕也吓着了。”
原本对于舞语仙,晋王已经视作弃子,早就不当做一回事了。
可如今她成了安和王府世子生母,榭北行为了她竟然不惜犯险,私闯晋王府。
用一句起死回生在她身上,都不为过。
晋王见她开口,两条狭长眼角向上拉了拉,硬是将一张凶神恶煞的面孔,变成了和善老翁的模样。
“舞姑娘客气,犬子无状,本王也是焦急。万一这刺客混进来伤了安和王与你,那我晋王府上下,可就难辞其咎了。”
彼此心照不宣,晋王还能淡定解释,舞语仙对这老狐狸的脸皮也深感佩服。
“我也是多管闲事,只是看着世子受责,一时间想起自己的儿子在王府里,也常常被王爷严管,不由多嘴了。语仙僭越,还请晋王见谅。”舞语仙盈盈屈膝。
心中本有几分感激,榭函正在疑惑这女人为何帮自己,就听见她拿儿子来与自己作比,顿时又怒火中烧起来。
“函儿你说吧,当时在偏院可看见了什么?”
榭函闻言猛然抬头,像是不认识般看着父亲。
从来没有听见他叫过自己函儿,哪怕是榭函孩提时代,也从未有过。
眼眸闪动之余,榭函心里清楚,这不过是父亲做给榭北行和舞语仙看的,狠狠压抑住心中这份悸动,垂首回道:“回禀父王,当时孩儿并不在偏院,所以并未看见什么。”
“不在偏院!?”晋王刻意强调了这几个字,若不是他没有看好舞语仙,如今晋王府何至于落到这般被动,让这两个家伙牵着鼻子走的下场!
“孩儿腹痛不止,所以离开了片刻,不想这么巧就出了事。”
顾不得父亲生气,榭函赶紧解释道。此时若不说清楚,只会越来越糟。
“世子当时不在,我和王爷看得清楚。”舞语仙瞥了榭北行一眼,示意他别说话,之后说道,“当时那几个内侍刚到偏院,就看见一个黑衣人闪了出来,将他们全部打倒了。”
一直怀疑榭函的巡守显然不信,插嘴道:“舞姑娘您看清楚了?就一个人,将五六个内侍一起击倒?”
“这位是……”舞语仙看了看巡守,拖长了声音。
“下官隋有道,是王府的巡守。”巡守躬身答道。
舞语仙无官无职,也没有王妃身份,隋有道此举显然是给晋王面子。
听了这个介绍,舞语仙却不禁在心中冷笑,赵功德、隋有道,这晋王府里还当真全都是忠义致信之人。
“隋有道,你当时在偏院?”
“不在。”
“那你有何依据质疑我的话呢?”
隋有道微微抬眸,他之前未与舞语仙打过交道,但是传闻中的安和王妃,是个足不出户的恬静女子。竟不想头一次见面,便是如此锐利。
“我不仅亲眼看见那人打伤了所有内侍,我还看见他扔掉的石头就在花丛里,那石头上定然有血,不信隋巡守可以去查。”不给他添油加醋的机会,舞语仙抛出证据。
当然,那石头是榭函抛下的。
但是舞语仙志不在他,这个小狐狸身边再跟条毒蛇实在难办。既然今日不能撼动榭函,那便将那个阴毒的獠牙拔去,也不枉她今晚受这一番羞辱惊吓。
“那个黑衣人并不是从府外而来的,行凶之后也是消失在府中。我是担心晋王府里出了内贼,隋巡守可别冤枉了好人,反倒是放过了奸贼啊。”舞语仙看不惯隋有道前倨后恭的做派,刻意点了他一下。
这次轮到隋有道神色紧张起来,他赶紧向晋王行礼:“属下一直在王府巡查,却没发现有外人进出啊。”
“都说了是王府里出来的,那个人瘦瘦小小,走路有点瘸,但是下手真快!”舞语仙一副努力回忆着的模样,将赵功德的体态描摹的一针见血。
“瘸的?”晋王皱起眉头。
隋有道头上的汗更多了,一个瘸子在府中行凶,自己都发现不了,这无论如何也交代不过去啊。
“回禀王爷,内卫之中确实有个小个子,最近好像受了伤,走起路来不太利索。”
晋王眼眸一拉,狐狸眼更长了:“还愣着,去把他提来!”
“是是是。”隋有道急匆匆经过榭函面前,飞一样冲出去。
眼下的他,再也没有精力去触榭函的霉头了。
短暂被打断,榭函的目光又停留在舞语仙身上。
他想不明白,这女人为何要帮自己,方才分明差点死在自己的手上。
掐过舞语仙脖子的那只手,此刻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榭函咽了一口,注视着已经完全脱离自己掌控的局面。
片刻功夫,眼神有些迷离的暗卫便被拎了上来,想来是伤口疼的厉害,他给自己灌了些镇痛的药剂,刚刚睡下。
看着正厅的众人,尤其是看见榭北行的一刻,暗卫显然吃了一惊,木讷的神情瞬间清醒起来。
“是你吗?偏院里,是你伤了那几个内侍!?”晋王瞥了一眼这个自己从未留意过的小个子,甚是不悦。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暗卫依旧磕了个头回道:“是小人。”
隋有道想都没想,一耳光就打了上去。
嘴角的鲜红瞬间涌了出来,可即便如此,暗卫的目光没有在榭函身上停留分毫。
“为何!?”晋王声音平静,好似在问今日是晴是雨。
“小人生的矮小,常被他们欺负,一时气不过,所以……”
“所以你就在王府行凶!”晋王的声音陡然提起,就连一旁看戏的舞语仙都被惊得一抖,暗卫却丝毫不为所动。
“所以你就将他们全部砸晕!?简直太不像话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王爷!!”
听见这番指责,暗卫显然有些惊异,但随即他便掩饰住了,眼眸已经向榭函那边转了一下,却始终不曾抬起。
“小人确实一时意气,还请王爷恕罪。”
“打,给本王狠狠地打!”晋王一宿的憋屈,终于找到了发泄的空间。